第22章 茵黎

第二十二章茵黎

“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我应该能安慰安慰你。”柳知放缓声音,把手轻轻放在萨米莉的肩上说道。

萨米莉调整了身体,把后背可靠在后面的床上,又轻轻仰着头,看着远处,开口道,

“ 我奶奶是苏州人,我爷爷是抗美援朝的战士,战争快结束的时候,他左腿受了伤,就提前回国治病了,因为他们是英雄,所以组织把他们送进了北京当时最好的医院治疗,而我奶奶正好在那个医院学习,作为外来学习医生,我奶奶经常跟在当时主刀医生的身后给我爷爷治病治,久而久之,我奶奶就和我爷爷就互生情愫,最后在一起结了婚有了我爸爸。

我爷爷在战场上立了功,组织给了他很好的待遇,她和我奶奶留在了北京。我奶奶是医生,我爷爷好像在军队也有什么职位,这个家里大人没和我细说,所以我爸他从小就接受了特别好的教育,他也特聪明,从小成绩很好,高考的时候一举考上清华大学,在大学里他认识了我妈妈,他们在一起了。一直到这时候,他还很正常,可就在这时候学校里有一个出国上学的机会,他出类拔萃的表现,让学校把这个名额给了他公费送他出国读书,可是就是这一年的交换学习后,他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我妈妈,她是傻啊,她以为我爸是没有适应国内的生活,对他的异常行为和言语通通包容下来,而且我奶奶也特别满意我妈,那时候结婚又早,所以他们一毕业就结了婚。

也就从这时候我妈的厄运才开始,毕业后我妈留在学校当老师,我爸爸则是进了地质局。在我记忆里,因为我妈学的是文学,家里经常有些史书古籍,他一回家就对我妈发脾气,撕扯这些书本,说她整天搞这些糟粕遗留,把自己搞得矫情的要死还特没水准,可是在他去美国前,他明明说我妈身上温柔清雅的气质是他最喜欢的。每当这时候我爷爷就特别生气,坐在轮椅上和我爸吵架,我爷爷他为这个国家拼过命,又怎么会让我爸用这样难听的语言侮辱这个他和他战友们用血汗筑起的国家呢?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的争吵不可怕,我只是心疼妈妈,因为每次都是爸爸单方面大吵大闹,妈妈总是在一旁掉眼泪。可每次爷爷看着爸爸这样欺负妈妈,辱骂这个国家的时候,他就会和我爸吵,他们每次吵架我都特别特别害怕的大哭,因为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直到有一次,爸爸又骂了妈妈,爷爷又和他吵起来,没想到那次爷爷太过生气,直接被气到休克,等妈妈和奶奶把爷爷送去医院的时候,爷爷已经没了呼吸。我奶奶在那天,一夜白了头,她说她救了一辈子的人,自己的挚爱却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但其实这不怪奶奶的,奶奶从爷爷休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做抢救措施,只是爷爷因为当年的战争,身体本就不好。

爷爷去世后,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能管住我爸。我爸也不满足于骂我妈妈,他开始打我妈妈,而且烧她的书本,不管我在旁边如何哭闹,我奶奶如何劝阻,我爸根本不停手。后来的后来,也就是我七岁那年,有一晚,我妈收到了一份票据,上面说我爸爸的银行账户收到了一笔天价数字的汇款,我妈当时觉得不对劲,就质问我爸爸说这些钱哪里来的,我爸怎么会理我妈妈,只说既然钱到账了就给我们一家四口人买票离开中国去美国,我妈妈和我奶奶一起闹了好几天,最终拗不过我爸爸,他还是买了票给我们。

收拾了几天行李,最后临走的前一晚,我奶奶还是决定不去美国。她说她的根在这里,她的家在这里,她的挚爱在这里,她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她哪也不去。我爸却只说一句,走不走由不得我奶奶。我奶奶说,她一定不会离开中国,谁都带不走她。那时我爸只是冷笑一声就回房间休息了。

那晚奶奶唤我的乳名,说‘阿黎啊,今晚跟奶奶睡吧,明天你们就要去美国了,在见你一面就难喽。’那一晚,我睡在了奶奶的房间,奶奶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说‘阿黎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俞茵黎吗?因为茵是小草地的意思,黎是黎明的意思,茵黎的意思呢就是这绿绿嫩嫩的小草,在黎明被温暖的阳光照着暖着。奶奶就希望你也能像这小草一样永远被幸运的阳光环绕着。而且这个茵属阴,黎属阳,你的名字是阴阳调和气韵平和,奶奶不奢求你成多大的材,奶奶只希望你一生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阿黎啊,你要记住你是中国人,你爷爷当年为了维护这片土地,连命都能不要,你一定不能忘了,这才是你的家,这是我们这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的家。你爸爸被那些洋人教坏了,你以后不能听他的话,你妈妈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你听她的话就行啊。这儿是你的根,出去了,离开这片地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根,因为你的名字是用我们几千年都在用的汉字呀。等你出去了肯定天天要说洋话,但别忘了每天在心里用中国话叫一叫你的名字啊阿黎。我的好孙儿,奶奶多想再陪陪你,再给你讲一讲女娲补天的故事。’

后来我只记得奶奶一遍一遍的摸我的头发,还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只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奶奶不在我的身旁,我起身去找奶奶,惊醒了我爸爸妈妈,他们从卧室出来,发现我奶奶坐在爷爷生前坐了好几年的轮椅上,手里攥着一张她和爷爷的婚纱照,安详的闭着眼睛。没错,奶奶也去世了,在晚上没人知道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我们,我睡着的时候我明明还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可怎么第二天醒了,奶奶的手就变得那么冰那么冷了呢?奶奶怎么就不愿睁开眼再看看我再唤我一次阿黎呢?奶奶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萨米莉说着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萨米莉右手捂着心口,难过的甚至喘不上气,但她还是继续说,

“即使这样还是阻挡不了爸爸离开的步伐。他只延期一天潦草的给奶奶准备了后事,第二天还是要带着我们走,但是我妈妈好像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了一沓什么资料,妈妈简单看了几眼后,大喊着不能带这些去美国,我爸发疯一般的抢这些资料,我从未见过我妈这样反抗过我爸,我妈紧紧抱着资料不撒手,我爸发疯似的打我妈妈,我在旁边哭啊哭啊,我想上去拦我爸爸,可是被我爸一脚踹开,疼的我半天起不了身,可是我爸丝毫不管我的死活。我爸大概觉得用手打我妈不过瘾,开始找工具,他想找个工具打我妈。就在这时候,我妈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资料冲到我爷爷奶奶的灵台前,拿着放在台面上点火用的打火机,吧资料扔进火盆里一把火点燃了,我妈妈看着资料消失在火焰里,我妈笑了,她一笑啊,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她擦也不擦,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流泪。我爸发现我妈烧资料的时候,想冲过去阻止,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不再趴在在地上哭泣,我使劲浑身的力气冲过去死死咬住我爸的大腿不松口,我越咬越紧,我到现在还记得在嘴里弥漫开的那股血腥味,令人作呕。看我这里。”

萨米莉说着扬起了头,露出下颌线给柳知看,柳知看到萨米莉的下颌线位置有一块大概3厘米的疤。

“看到了吧,就是这里,我咬他的时候他疯了一样的扇我的脸,扇了大概有十几个巴掌吧,我猜的,因为当时打的我眼前发黑。这道疤就是他手表挂到留下的痕迹。等我疼的受不了松开嘴的时候,资料早已经灰飞烟灭了,我爸气急败坏,在我爷爷奶奶的遗像前把我妈妈的右耳打失聪了,不是暂时性失聪,是永远听不见了。然后???然后我就和我的妈妈以这样满脸伤疤满身血迹的样子坐上了飞往???飞往??美国的飞机。”

萨米莉说道这里又开始哽咽,眼泪像泄了闸门的水库,不停地往外涌着泪珠,柳知起身拿了纸巾过来轻轻擦干了萨米莉脸上的泪水,萨米莉缓缓抬手挡了一下柳知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又继续开始说,

“ 我们到了美国之后,我才知道我爸给我改了年龄,我本来七岁半了,都上了一个学期的一年级了,但是我爸为了能让我在美国开始重新上学,在国内早都做好了所有准备,所以你看到的那份资料上写,我6岁来美国,其实不是的,我七岁半才来。来这边后,我爸比在国内更疯了,他要求我们在家不准说中国话,必须说英语,不许吃中国的食物,只许吃美国的食物,不许过中国的节日,只许过美国的节日。

我妈自然不能完全妥协所以,她每天就趁我爸下班回家前教我中文和中国的文化,叫我的中文名字。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年,有一次我爸提前下班,我和我妈在二楼没听见,我爸悄悄上楼之后发现我妈正在教我写汉字,我爸立马暴跳如雷,说实在我爸来美国后没打过几次我妈,因为他替美国人卖命,在这边工作比在中国工作认真一千倍,所以有时候他回家后都累得没力气说话。可就因为他发现这个后,他抄起手边的字典,打我妈,把我妈打的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然后还不忘扇我几个耳光。当天晚上,他就在家里角角落落安装了摄像头,甚至是可以听到声音的那种。我和我妈和犯人没什么两样。

那次家暴后,我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休息到能下床的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她炸了油条榨了豆浆,还包了包子,最后我起床之后,她当着我爸的面叫了我茵黎,让我来吃饭,我爸一听中国话,又一看一桌子中国菜,气的打了我妈几个耳光,然后也没吃早饭匆匆拿着包就去上班了。而那天我吃了饭之后,我妈把我送到院子外边的路上,一直看着我坐上校车,然后对我说‘俞茵黎,妈妈的宝贝,好好上课,妈妈爱你。’全部都是中国话,我当时也是个傻 逼,我一点没觉出不对来,只是傻乎乎的上车去了学校。只是,那天放学回来,我一进家门一切还是往常的样子,我叫了几声妈妈没人应我,我以为妈妈出去买菜了,我还在一楼卫生间洗了手吃早晨剩下的包子。一直到晚上,我看我爸都快下班了,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才发觉不对,我用座机给我妈妈打电话,手机居然在房间里响了,我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我开始像疯狗一样在房间里找我妈妈,最后我找到了二楼主卧的卫生间,一推开门我才发现,妈妈在浴缸里割腕自杀了,我不想描述当时的场面了。我???我???”萨米莉说着开始啜泣,啜泣了几下,又咬着手指关节呜呜的哭,

柳知听着听着也落下了眼泪,柳知把萨米莉抱进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后背,

“那,,那,,那天早晨,我死也想不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妈妈叫我俞茵黎,这些年我多希望妈妈突然活过来告诉我那天的事都是假的,其实她只是躲起来了,我多希望她再叫我一声茵黎,我多希望奶奶在唤我一声阿黎,可是再也不会了。再也没人叫我俞茵黎了。你知道吗柳知,刚才我听到你叫我一声俞茵黎,我最先居然不是觉得被拆穿了秘密愤怒,而是想哭,我当时好想哭,那声俞茵黎我等了十年多,那声俞茵黎,让我一下回到了十年前,妈妈叫我的那天早晨,那天的阳光明明那么好,路边的小草地明明那么绿,妈妈怎么舍得离开呢,那天的阳光明明那么暖,可是妈妈的身体好冷啊,真的好冷啊。”俞茵黎说着说着就开始泣不成声了,她把头埋在臂弯里痛哭,柳知一边流泪一边安慰着俞茵黎。

“那我以后不叫你Samily,叫你俞茵黎可以吗?”柳知一边给俞茵黎擦眼泪,一边轻声跟俞茵黎说道,

“可,,可以。”俞茵黎一边抽泣一边答应,

“你既然这么渴望有人叫你一声茵黎,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前面十来天又干嘛跟我打哑谜呢?”柳知不解的问,

“因为,我害怕。”俞茵黎情绪稳定了一些,起码可以说出完整的话了。

“怎么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说出来吧,说出来好受一些。”柳知猜可能和校园暴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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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难平
连载中吸猫神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