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水的灰绸，顺着宿舍窗棂缓缓铺展。昭弦鸢蜷在桌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苍白，聊天框里未发送的文字删了又写，在输入框里反复堆叠成破碎的句子。
苏璃月突然从上铺探出头，马尾辫扫过她僵硬的肩膀：“你和颜姐怎么回事？研学前还看见你们在食堂有说有笑，今天连眼神都不对。”
塑料板凳被拖动的声响刺耳，沈知微抱着脸盆从浴室出来，水汽混着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别闹小脾气了，颜姐中午都没吃饭。你们俩平时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现在这样…………”
春游记本上未干的墨痕在眼前晃动，
昭弦鸢猛地攥紧被角，指节泛白：“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明明是沐熙颜先选择夏念柠。
我只是想认她看看我，让她哄哄我，她没有心的吗？为什么没人问过我为什么难过？
就因为沐熙颜平时照顾我多，所以每次都该我低头？”话尾带着破碎的颤音，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
夜色彻底笼罩宿舍时，楚欢突然冲进来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冰山美人颜姐竟然哭了！天呐！”
昭弦鸢的心跳漏了一拍，膝盖撞在桌角的疼痛都没察觉。
“你不去找她聊聊吗？”楚欢说道。
昭弦鸢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楚欢轻巧躲开：“你少添乱！她和夏念柠不是玩得挺好？”声音发闷，尾音还带着没咽下去的委屈。
窗边的山茶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几片花瓣扑簌簌落在她未写完的春游记本上。
“从旁观者角度看，这次矛盾双方都有在意对方的表现。你因为沐熙颜和夏念柠相处，感到自己被冷落而难过，你应该去跟她说。沐熙颜性格很淡。刚开学的时候，甚至一句‘借过’都不讲。是你用你的热情，慢慢感化她的。她竟然会哭，说明她在意你。你应该去找她聊聊。”
楚欢神色平静地在桌边坐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分析现状。
膝盖撞在桌角的钝痛都比不上胸腔里揪着的疼，喉咙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
昭弦鸢的指尖悬在手机键盘上方，微微发颤，像悬在半空的枯叶。拇指几次轻触屏幕，又迅速撤离，输入框里的光标不停闪烁，如同她摇摆不定的心。
她咬着下唇，删掉又重新输入，反复斟酌字句，时而盯着屏幕怔怔出神，时而烦躁地揉乱头发。
短短几个字的消息，在删除与重写间消磨了无数时光，每一次按键都带着迟疑，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像是害怕触碰某个敏感的禁区………
昭弦鸢终于按下发送键：“明天早上七点，在那棵最大的山茶树下见。”
窗外山茶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像是沐熙颜压抑的抽噎，让她攥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恨不得立刻穿过夜色去抚平对方所有委屈。
晨光初绽时，指尖被山茶花的露水沾得发凉。那棵最大的山茶树下，沐熙颜的身影比她更早出现，白色卫衣衣角被风吹得轻扬。
“你、你怎么不打伞？”昭弦鸢望着对方微湿的发梢，喉咙发紧。昨夜暴雨来得突然，此刻山茶树还在簌簌抖落水珠。
“没事”沐熙颜垂眸理了理衣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昭弦鸢突然眼眶发热，喉咙发哽：“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和你闹脾气的，我没有想和你吵架。
看你和夏念柠聊得开心，我当时就慌了神，以为你找到了更好的朋友，不再需要我了。而且你老是对我忽冷忽热的，可你对夏念柠却不会。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哄哄我。可你转身走了，我有点生气，也有点难过。我好像对你一点也不重要，我好像是可有可无的。我听说你哭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攥紧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沐熙颜就静静的听着。
“没事，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下次遇到什么事应该及时跟我说，你不要憋在心里。
我转身走，只是想让你冷静冷静，因为人在气头上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僵。至于我哭，真的是因为家里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山风突然卷起几片花瓣，昭弦鸢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泛起酸涩。“是啊，怎么能奢望这座冰山会为自己融化呢？人家哭是因为家里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你说的忽冷忽热......"她抬起头，晨光穿过枝叶落在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温度，"我会努力改正。”
山风裹着湿润的花香掠过发梢，沐熙颜望着昭弦鸢泛红的眼眶，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看着昭弦鸢低垂的脑袋，沐熙颜内心翻涌，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再也忍不住在心底轻声呢喃，目光追随着对方睫毛上颤动的露珠：“傻子，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言不由衷的冷漠，不过是我笨拙的伪装。我清楚自己满身荆棘，家庭的阴影如附骨之疽，生怕哪一日爆发会灼伤你灿烂的世界。
我不想要你因为我而失去原本的快乐。”沐熙颜垂下眼睫，将汹涌的情绪藏进阴影里。
沐熙颜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推开这份温暖，可每当昭弦鸢带着阳光般的笑容靠近，所有的决心都化作春雪消融。此刻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沐熙颜终于承认，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山茶树的枝叶轻轻摇晃，花瓣落在昭弦鸢肩头，像是春天落下的温柔吻痕。沐熙颜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最终还是克制住想要为对方拂去花瓣的冲动。或许，是时候学会拥抱这份炽热，哪怕会灼伤自己，也不愿再让那双明亮的眼睛蒙上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