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其实起床气有点严重，但鉴于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根本不算是问题。
直到她把枕头顺手砸到了不敲房门就进来的人脸上，一个不够发泄又砸了一个，清醒过来后看到魔王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才觉得可能多少还是有点问题。
安雅再度举手投降，试图用同样的话术蒙混过关："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但大魔王这次没那么好糊弄了。
斯维特坐在了靠近安雅那侧的床榻边，无风无雨的面色却比之前刻意恐吓让人心惊。
"解释什么？"他神色恹恹道，"解释你敢无视我、拿枕头打我、用牙咬我，还是解释你为什么能掌握我的魔法？"
原来我这么牛逼的吗？
说得安雅都快不好意思了。
"解释啊，"斯维特抬眸扫了她一眼，"你不是很能耐吗？装什么哑巴。"
安雅很犹豫，她心里的答案感觉没有一个不在小心眼的魔王雷点上疯狂蹦迪。
"不好好说话的话现在就把你丢去喂鱼。"斯维特幽幽地说。
就连威胁人，大魔王看上去都没那么活力满满了。
安雅想了想，还是不怕死地问道："没睡好吗？"
"什么？"斯维特一脸莫名。
安雅走到硕大的衣柜边，把和魔王等身高的长镜用力地转了个向，对准了坐在床边神色懵懂的魔王。
安雅指着身前的镜像，视线却看向了床上的人："你像是一夜之间被吸干了。"
魔王眯起眼看了半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不用睡觉。"
安雅看他的眼神立马变得非常惊奇，斯维特实在是受不了她这幅愚蠢的模样了。
"我的大脑会轮流休息，一半清醒一半休眠。"他抚上自己头顶的尖角，觉得自己绝对是中邪了，才会朝人说起这种私密话题。
"好厉害。"安雅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魔王的脸色又变得青一块红一块了，知道他两个脑子能分工合作后，安雅把他的矛盾表现都赋予了自己的理解。
能分工合作的两个大脑也不见得是好事啊，天天左右脑互博也挺累吧。
魔王都那么辛苦了，安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行行善，解开某些缠绕他的困惑。
"你的魔法突然失效，应该是因为我体内一点魔力都没有的原因。"
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好解释得多。
"为什么不怕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救了我啊，而且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至于为什么会你的魔法...大概因为我是天才吧。"
安雅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微妙的心虚，不过鉴于她确实用他的身体目睹了一次魔力波动就能复刻对方的魔法，这么讲貌似也没任何问题。
在安雅说完后，整个古堡陷入了一阵鸦雀无声的寂静。
沉默了半响的斯维特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可真敢说。"
安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过奖了。"
斯维特对于这位拐来的倒霉公主的奇特脑回路已经见怪不怪，他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脑残应该也是一种病吧？这种病是不是会传染？
不然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认定自己是被传染了才会在这里和倒霉公主干瞪眼的魔王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眼见大魔王由阴转晴，安雅觉得自己是时候提出那个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问题了。
"你是和什么传说生物打了一架吗？比如...呃，古神啊旧日支配者啊之类的玩意儿。"
斯维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智商为负数大傻子："你不会是看戏看魔怔了吧？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好吗？"
"...是这样吗？"安雅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迋她，而且就算魔王在满嘴跑火车她也毫无办法吧。
"你很少出门吧。"
"！！"这也能看出来？
斯维特简直要被逗笑了，好歹是个公主耶，还是加沃大陆上出了名的魔法大国——切科夫的公主，怎么能活得那么窝囊啊。
恢复了活力的魔王一拍大腿，扯上刚睡醒没多久的公主就往外走，安雅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被抓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没走多远斯维特停下脚步，颇为麻烦地"嘖"了一声，转过头把人横腰抱了起来。
轻得跟张纸一样，这年头的公主都吃不饱饭吗？
这么想着，斯维特干脆把翅膀放了出来，脚尖一腾便跃然至高空。
"等等，我们要去哪儿？"浮在半空中的安雅出于生理本能，紧紧地抓住了魔王的胳膊，感觉脑子里被糊了一盆纸浆，晕晕乎乎的。
魔王低头笑了起来，这么近的距离，安雅甚至能看清他牙齿两侧不规整的尖牙。
"带你出去长长见识。"
——
安雅是真的没想到，魔王口中“长见识”的地方，竟然是一家门庭若市的酒馆。
不过对安雅来说，去哪儿都可以，总归都是她没亲眼见过的东西。
安雅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吟游诗人手指下跳动的琴弦，赌徒们因一张牌而骤变的表情，甚至连吧台木头上被酒杯浸润出的深色圆痕，在她眼中都充满了新奇的趣味。
这里的店员好像并不知道魔王是魔王，对魔王说话的语气很是熟捻。安雅不清楚魔王本名叫什么，不过在这里他自称“阿特”。
化为名"阿特"的魔王和他们一阵寒暄后，领着安雅在靠近吧台却无人落坐的圆桌坐下。
“哟，阿特，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个围着脏兮兮围裙的络腮胡大叔从吧台后探出头，他擦了擦手里的杯子，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安雅身上：“老铁树开花了？不介绍介绍吗？"
斯维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嘘—小声点。这可是我从高塔请下来的贵客，惊动太多人会很麻烦的哦。"
安雅把目光从周遭收回，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原来被偷运出来的就是贵客啊。"
黑胡子店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噎了一下，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今天吃点什么？”
“烤肉，面包，再来杯……哦，给她一杯热牛奶吧，小孩子喝什么酒。”斯维特随口吩咐道。
"我不是小孩子。"安雅面无表情地反驳。
"不是吗？"斯维特隐约记得她还没成年来着。
"我要是小孩子，你就是老头子。"
斯维特并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感到恼火，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错啊，我可不就是个老头子。所以你这个臭小孩得听大人的话。"
"......"魔王这是彻底变态了吗？
黑胡子店长乐呵呵地看着这对有趣的组合，转身去准备食物。很快，一大盘滋滋冒油的烤肉和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面包被端了上来。
还有一杯加了糖的牛奶，被特意放在了安雅面前。
许久没进食的安雅在食物的香气中，感受到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肉质鲜嫩，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地渗入其中，带着烟火气的焦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怎么样？还不错吧？”斯维特撕下一块面包，慢悠悠地嚼着。
"嗯。"确实挺不错的，安雅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撒谎。
酒馆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群佣兵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声音大得足以让整个吧台都听得一清二楚。
“马上就是王都那位的净化仪式了！”独眼男人拎起桌上的麦酒就往嘴里灌，“切科夫王国总算能摆脱那个诅咒了。”
“可不是嘛，”他的同伴接口道，“生下来就是邪祟的化身，魔王转世的媒介……国王陛下也真能忍，居然让她活了这么多年！”
斯维特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安雅，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有趣的秘密：“他们在说你呢。邪祟的化身，魔王转世的媒介，哇噢，多厉害的头衔啊。"
安雅拿起温热的牛奶，小口抿着，随口搭道："如果公主真的是魔王转生的媒介，最该上心的应该不是她吧。"
黑胡子店长擦着杯子，也加入了那群人的话题：“我可是听说了，公主根本就不是邪祟，而是真正的魔王血脉，所以才需要用圣光净化。仪式一结束，咱们王国就太平了！”
“说得对！为王国的太平干杯！”佣兵们举杯欢呼。
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卷入八卦中心的魔王："......"
莫名其妙背上新黑锅的倒霉公主："...."
趁黑胡子店长高谈阔论的功夫，安雅放下杯子，用餐刀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烤肉，递到斯维特嘴边：“魔王大人竟然有流落在外的血脉呢，要不吃块烤肉庆祝一下？"
斯维特张嘴咬下那块烤肉，神情有些愤愤不平：“早晚得把加沃大陆的人舌头都拔掉..."
想起什么，他顿了顿，直视着安雅的双眸，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但公主是不是邪祟，我们待会儿去你的葬礼上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