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哑本着有误会直接说的原则,语气委婉道。
“你不觉得有点不对?”
书人其实都看起来差不多,更何况阿哑与塞安莉丝似乎是交换了身份?
总之,阿哑与塞安莉丝的不同点只在衣服,声音,以及书首的内容上。
书人看不见,但面前的少年长着眼,应该是能看见的。
至于阿哑能看见……她现在是书人,那书人其实……也能看见?
阿哑不明白。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少年听到了阿哑的声音,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然不是塞安莉丝,那……”
他握匕首的手用力,随即刀尖刺破阿哑的皮肤。
阿哑身上一激灵,冷汗直冒。
她的后颈传来了一阵刺痛,这刺痛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少年皱眉,他看血珠渗出落成花瓣,伤口消失不见。
这才正视面前这个书人女孩,他收了匕首。
阿哑感觉到后颈的冰凉远去,忙不丁抬手,悟了自己的脖颈。
“你跟塞安莉丝是什么关系?”
阿哑直觉这少年语气不对,且她并不想听到塞安莉丝的名字,遂摇头否认。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少年的手掌撑在墙上,挡住了阿哑的退路。
“塞安莉丝跟你做了交换?交换内容是什么?”
阿哑抬头看少年,视线落在那张脸上时,她的目光一顿。
“文泽?”
“啪”地一声,阿哑的书首被少年合上。
少年压低声音,莫名笑出声,语气有些吃味:“塞安莉丝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不,准确来说,这张脸与阿哑算是熟人。
现在,阿哑根据少年的反应也可以确定他就是文泽。
说起来,阿哑在高一时休了一年学。
再回来时,她跟着下一届高一一起上课,文泽就是她那时同桌。
至于为什么文泽让阿哑印象深刻?
阿哑是亲眼看着他从窗户跳下去的,很突然的,毫无征兆。
“……”
如今见到文泽,阿哑心里发毛。
教学楼六楼,头朝地,当场死亡,脑浆流了一地……
阿哑作为见证者,更别说,她和这位前同桌还有些矛盾……
再见到前同桌,阿哑不觉得惊喜,反而被吓得不轻。
死去的人再出现在面前,还是在这样一个怪物横行的世界……嗯,看样子,阿哑这个前同桌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能让怪物恐惧,甚至砍了怪物的头玩……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哑没有试图解救自己被合上的书首。
书首被合上,视野和声音会消失不见,但阿哑还能听到点外边的动静——她的书首没有被完全合上。
依阿哑对前同桌的了解,这说明,前同桌觉得她还有点用。
“……”
分析完后,阿哑放弃解救自己被人拿在手里的“心脏”——阿哑真觉得这书首该是脑袋的,但怎么会是心脏呢?
这个疑惑先按下不提,阿哑趁着自己缩成一团,将手放于胸前,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包住握拳的手。
这样看起来,书人女孩似乎被吓得不轻,像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实则不然,阿哑只是想挡住校徽。
因为阿哑清楚,她那恨天恨地一副谁都欠他的前同桌精神不太正常……嗯,现在看来,精神状态已经离人很远了。
作为跟文泽有过矛盾的同学,阿哑绝对要捂好自己的身份——阿哑记得,这家伙跳楼前站在窗户上,看着全班同学,说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
总之,不管黑的白的,阿哑现在只想找到塞安莉丝,然后换回身份。
她不想跟这位精神状态堪忧的杀人犯同桌继续纠缠——如果书人也是人的话。
那边文泽并没有想从阿哑口中得到答案,见她不说话,嗤出声。
“也是,塞安莉丝都这样护着你了,告诉你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哑听出了前同桌语气中的酸味,她只能讷讷捂好校徽不说话。
文泽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他皱眉问。
“你是塞安莉丝的什么人?”
阿哑:“……?”
谢谢,她是塞安莉丝的冤大头,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顶着文泽不善的目光,阿哑说了个关系包容的词。
“同学。”
同桌是同学,同班是同学,同校也是同学。
阿哑觉得她已经尽力撇开关系了,可文泽依旧刨根问底。
“什么同学?”
阿哑的目光轻轻落在一旁。
“同班同学。”
“具体呢?一个班那么多人,她偏偏护着你?”
文泽嗤出声。
阿哑心里有些烦躁,再发声音量大了不少。
“好同桌。”
文泽的脸色沉了下来。
阿哑半垂着眼。
看吧,不说你问个不停,说了又不乐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忽地,阿哑的心脏揪地一疼,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文泽抓着阿哑的书首,将其中的书页揉皱扯下。
“你再说一遍?”
书首损毁,阿哑的视野红了一片,红色的玫瑰花瓣落了她满肩。
花香让阿哑有些晕,她似乎有些感觉不到疼痛了。
文泽皱眉,脸上表情更加难看。
“啧。”
“……”
在原先世界,阿哑是班上公认的好脾气,文泽则是班上的刺头,不仅是同学这样认为,老师也这样认为。
当初没人敢跟他当同桌,班主任便把刚复学的阿哑安排在文泽边上。
为了让阿哑这个新同桌离开,文泽可谓不择手段,拽她头绳和打扰她听课都是小手段。
最过分的是,明知她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讲话,还总给她“揽活”,于是,不善交际的阿哑成了班里的纪律委员,有什么活动这家伙总是抢着报她名,老师问起来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力量悬殊,阿哑选择了隐形“报复”,比如,老师点名文泽,阿哑直接把人弄醒;再比如,大夏天的把校服外套搭文泽身上想要热死他……
“……”
俗话说,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阿哑与这位前同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于是——
当钢笔尖刺破少年手背时,他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你……”
阿哑现在不想管会不会被认出来。
她只想让这歪梁子闭上嘴。
“文同学,安静点。”
钢笔是老板拿给阿哑的,神奇的是,阿哑用的力气不算小,钢笔尖不崴她前同桌肉里都算好,拔出来后竟然毫发无伤。
阿哑抓住文泽的匕首,手上的伤很快愈合,她也不知道是愈合太快还是感觉不到疼痛。
竟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挺不错。
文泽心里咯噔,黑色的墨水从他手背上的窟窿往外流,完全没有愈合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书人与这个世界共生,等级越高恢复越快,只要这个世界没有消亡,他们就可以再生。
除非……他违背了规则。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床板吱呀响着,文泽被阿哑踹下了床,嘭的一声响,灰尘扬起。
文泽坐在暗红的血泊中,他语气凝重,其中不乏震惊:“你不是书人?”
阿哑看不到的地方,文泽视野中浮现一行行红色大字。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血字将文泽的视野铺满,脑中警告不断闪现,口中墨臭味蔓延。
书首人身,书人本体。
文泽只觉书首沉重,心脏被攥住般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这些天所有书人都恢复了本体?
不是全是因为祂醒了,而是因为祂所偏爱的人类来了。
爱屋及乌,能偏心到这种程度的规则者并不多见。
“……”
“文泽同学,你知道吗?这世上贱人千千万,他们凑一个纲目,文同学自己另开一个纲目。”
文泽:“……?”
书人的逻辑大都重复无意义,甚至有复制粘贴过来凑数的。
可听面前女孩语气,能骂成这样,或许……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这样说起来,文泽忽然觉得女孩的校服眼熟,像他高中那会儿的校服。
“……”
对于文泽来说,遇到同学不算什么,只要不是高中的同桌——因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一天,她就不会被卷入这里。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阿哑就已经逃之夭夭,文泽想从她口中打听消息都不行。
书封刻印,书页翻然,除去前几页内容不同,文泽的书首上写满了重复的一个名字。
这是阿哑在原世界的名字。
这些字杂乱地排布在他书页中,密密麻麻,几乎挤占所有空白。
“……”
书首是书人的心脏,是书人内心最具象的体现。
除去最前方几张纸张上写的字,阿哑的书首几乎都是空白。
在书人世界,书首越干净,越能表明是新人。
落灰破败的宿舍,破碎的玻璃窗,凌乱的床铺,缺腿的板凳,倒在桌角的煤油灯……
宿舍楼阒然,阿哑在走廊跑着,没有呼吸和心跳,只有她的脚步声。
阿哑心里担忧。
书人只有触发规则才会提示,她这么乱跑触发规则了怎么办?
可,不跑呢?
死去的前同桌,脑浆都摔出来了,还阴魂不散。
阿哑脑中很乱,书页无风自动,哗哗翻着。
她想离开这里了。
逃离这个世界,就像当初逃离现实一样。
在阿哑看不见的地方,她看不懂的文字像病毒一样在蔓延。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
-
破旧的木门被阴风推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划过耳际。
“吱呀——!”
乌黑的夜里,教室的电灯泡摇晃着,昏黄的光晕笼了下来,落在一颗颗看不清模样的头颅上。
这个课堂没有书人,只有头颅,每个头颅放在课桌上,血液便沿着木头课桌往下滴。
数学老师坐在课桌后,手支着那颗“数学书”脑袋。
“塞安莉丝,你在害怕吗?”
木头课桌上脑袋齐齐看过来,阿哑即刻转身,却听门“嘭”的一声关上。
“塞安莉丝,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吗?”
阿哑只觉自己替死鬼身份石锤。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拖延时间。
“什么……?”
数学老师将书首薅下来,血肉连着书本,撕拉声让阿哑觉得头皮发麻。
“你说会把人类带给我。”
“……”
这话让阿哑心里一个咯噔,她看着四遭课桌上的人头,忽然猜到了一些,关于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