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呆愣着,直到张海琪走到他面前。她不知用什么方法,看起来只是调整了几下衣服,女性的身体曲线就重新显露出来,然后三两下卸掉了鞋跟,恢复成娇小的身材。
“变装和变声,都是我教给张海楼的。”她笑道,“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你们一个个都是怪盗基德吗,刘丧无语。他又嗅到了女性特有的淡淡香气,脑子里缓缓回过神。怪不得之前对话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气场很强势,口气也更像是长辈。
之前没仔细想过,现在知道了张海琪的真实身份,他反而变得有点拘束。
“您、您好,呃……”刘丧不确定应该叫她什么。阿姨?奶奶?
“叫我海琪姐就行。”张海琪笑得很温柔。一旁的张海盐扶额,“您能不能别擅自给我降辈分啊?”
“老娘是二百岁的少女,你有意见?”
刘丧惊奇地望着这完全不像母子的二人,除了张起灵之外,在这世上原来还有人能把张海盐管得服服帖帖。
“对了,张小蛇不是跟你在一起行动么。”小张哥岔开话题,“人呢?”
“探路去了。”张海琪指了指溶洞深处,刘丧也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头上缠着奇怪头巾的男子就从前方出现。
“不行,”他表情凝重,一开口带着明显的南疆口音,“放出去的信蛇没有回来,光靠我们是听不出的。”说着忽然看到刘丧,明显一愣。张海盐介绍道:“这位是张小蛇,也是我们的同族,以前被人叫做蛇祖。”
刘丧朝那人点头致意,他听出这人身上有一些动物在爬动的细小声音,应该是藏着不少蛇。张海琪推开张海盐,把他拉过来:“小蛇,之前有人给这孩子下了蛇蛊,我清过了,你再帮他检查一次。”
蛇祖看起来不是那种很容易跟人混熟的性格,但似乎对张海琪的话也很服从,二话不说就马上给刘丧查看。
趁着这工夫,几个人也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情况。刘丧得知张海琪在越南北部一直依托商会展开活动,此次行动之前,是张海盐提前联络了她,请她来助一臂之力。刘丧找到的那个记号,那个向上的月牙,就是“越上”的标志。(注1)
张海琪的身份太扎眼,为了避免被白玉的势力发现,所以她经常女扮男装,使用南洋档案馆旧人的面孔,出没于世。
这一方面是便于伪装,另一方面似乎也是对已逝的族人们的一种纪念行为。
看刘丧没有大碍,张海琪对张海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她走到稍远处。
“为什么要扮成虾仔,随便换张脸不行吗?”
站定了脚,张海盐就发出质问。刚刚看在干娘的面子上他才没发作,换了别人,张海盐得把他们抽筋扒皮。
“海侠死在白玉白珠手里,这桩冤仇究竟如何收场,虾仔应当也会想要看一看罢。”她淡淡瞥他一眼,“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面对吗。”
张海盐沉默地望着四周的岩缝。或许就在几个月前,他心中仍有着一块不容碰触的禁区。但经历了这么多,他发现自己也有了一些改变。
心里那块痛苦的泥沼在慢慢缩小,而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本来想要到了白玉面前再揭开这张脸的,没想到你还带了人来。”
“不是我带来的,他自己要来。”小张哥叹道,“明明他是个无关的局外人……”
“可你需要的恰恰是一个局外人。”张海琪说。
张海盐一愣。她的眼睛十分深邃,含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他没再接话,内心有些异样的温暖。
都说吴邪是破局之人,是吴邪让所有张家人看到了,他们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虽然他们并不能理解吴邪,甚至有一些人非常排斥,觉得这种“腐蚀”比汪藏海对张家的瓦解还要可怕,但随着局面的演变,现如今张家已经默许了雨村的存在。
可惜,不是每个张家人都能碰到一个吴邪。没有多少局外人能够怀着巨大的耐心和毅力,去走近他们的人生,因此大部分人还是无法跳出张家的巨大惯性。
张海盐望着刘丧的背影,在心里笑笑。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中了大奖。
“原以为你是故意要来刁难他,恶婆婆棒打鸳鸯。”
“我本来确实希望他离你远一些……不过好像已经太迟了。”张海琪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相比之下我更加不放心的是你。”
“儿大不中留啊,”小张哥苦着脸,“娘,我都这么大了,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那是因为你冲动的性子还是没改,跟你在一起,受委屈的总是人家。”张海琪白了他一眼,“你争气一点啊,别给我丢脸。”
“好好。”张海盐敷衍答应。这时蛇祖在远处招呼他们。
“他身上没有残余的蛇了,”检查完毕,蛇祖说道,“但既然只发现了三条,恐怕已经有些蛊蛇中途爬出去报信了。我先去警戒吧。”说完,就朝地下水道的方向走去。
真是个老实卖力气的人。
“现在怎么办?”刘丧看向张海琪,她身上似乎有天然的领队气质。“海琪……小姐,”他看到张海盐脸上的表情,临时改口,“我偶像到底要找什么,张家在这里掩盖了什么机密啊?”
张海琪看了看他,刘丧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不过她并没有生气。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座山里面的气,因为复杂的风水,产生了诸多变化。不同层次的空气成分都不一样。”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张海云的祖辈,原本是世代守护这里,因为这里的某样东西,可能会导致张家内部发生巨变,他们被严令不能将那东西带出去,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也是接手南洋档案馆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那埋在董公馆地底深处的手表地图——”
张海琪点头。“是我做的,以备有一天我遭到不测,张家后人还能发现这个线索。”
连小张哥也瞒着……是因为他级别太低么?刘丧心想。
“本来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既然族长决定来这里,想必他有不同看法。”她拢了拢头发,头一次露出忧虑之色。“不知族长现在在何处。”
刘丧心里也没底。他割断绳子,让张起灵等人直接穿过毒雾,是通往下层的一条最短捷径。吴邪那边绕行别的路,应该也能找得到方法下去。张海琪他们走的,算是第三条路线。
小张哥叹道:“这么多年,张家都快散了,也不知那东西还在不在。”
“早年我曾经派人来探查过一次,”张海琪的回答让他们很意外,“是我手下的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耳朵很特殊。”她望向刘丧,指了指自己的耳垂。
“那个……她还活着吗?”
“她深入了,但没有到达根源。你们看到的月上标记有一部分也是她留下的。”张海琪说,“她从这里出去之后,做了一件违背祖制的事情,后来我就再也没联络过她。”
“什么事情?”刘丧问。
“她和一个普通人结了婚。”张海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眼前的二人,“也许现在她和家人,还隐姓埋名活在某个小镇上吧。”(注2)
刘丧和张海盐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千思万绪,都在不言中。张海琪见他俩的反应,不由勾起唇角,冲他们挥挥手。“好了,你们先走吧,去找族长。”
“你呢?”
“白玉大概很快就会跟踪到这里来,我要留下来,会会那小丫头。”她凛然一笑,“也该有人教教她如何做人了。”
***
石柱钟乳变得越来越密集,就像野兽的牙齿一样,张海盐和刘丧不得不频繁地弯腰,从那些石头形成的参差缝隙之间挤过去。
那种特殊频率音波的源头更近了,刘丧连心脏也开始不舒服,整个人喘得愈发厉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强忍着继续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张哥的手搀在他腋下,就没有再松开,刘丧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是靠在小张哥身上,让他半扶半搂地带着自己往前。
“歇一会吧。”小张哥看刘丧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不容置疑地把他按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别逞强,如果真的受不了——”
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刘丧实在很想撑到终点。他截断张海盐的话,“如果真的受不了,我就把地图画下来,你带着地图往前走。”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从前派来探查的人失败了。这种奇特的音波会让他这种人非常难受,无法集中思维。离得越近,这种声音甚至会掩盖一切。他现在要听清小张哥说话都有点吃力。
眼前忽然一晃,小张哥站到他侧面,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用手紧紧掩住他的耳朵。“这样会好点吗?”
刘丧被箍得紧紧的,耳朵贴在张海盐衣服上,只觉得这个人的心跳离得很近,一时间神思恍惚。他不习惯示弱撒娇,只是伸手环过小张哥腰侧,抓住他衣服后襟,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嗯。”
这是谎话,但也不完全是。或许是心理作用吧,那种令人窒息的噪音似乎不能伤害到他了。
“黑爷去哪了,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吗?”一路上为了分散刘丧的不适,小张哥跟他讲了许多话,也讲了自己是如何被丢进枯井、击杀莫云高并逃出来——当然,选择性地略过了脱下裤衩当武器那段。
“他去吴邪那边。”张海盐回答,“黑瞎子会参与这次行动,感兴趣的东西可能和族长差不多吧。我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个实话。”
刘丧对黑眼镜的能力有认知,觉得既然如此也不必多问。不过说到黑爷,他忽然有了启发。
“小张哥,我有个办法,能抵消一部分音波对我耳朵的影响,”他从张海盐臂弯里钻出来,“不过,待会需要你帮我。”
“没问题,”小张哥脱口道,接着又露出狐疑神色,“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吧。”
“那就要看你的水平了。”刘丧歪头笑笑,重新站起来。张海盐望着他那故意挑衅的笑颜,不禁伸手在他腮帮上掐了一把,心说还知道嘴硬,看来身体状况还不算太糟。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小段,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又一个大型溶洞。走进去之后,音波的影响似乎减弱了些,可能和周围的岩质有关。张海盐走过去摸了摸,发现岩石是温热的,而且很干燥。
这时他听到刘丧说:“小张哥,当心一点,这里恐怕不能久待。”
张海盐转身,只见刘丧蹲在一个坑穴旁边,用手电往里面照。他也走过去,发现那里面躺着一具干尸,衣服似乎已经腐蚀掉了,但尸体是完整的。
仔细看,这干尸身上还有纹身。
“麒麟。”张海盐的视线沿着线条游走,“这也是张家人。”然后他注意到,刘丧拿着手电筒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怎么了?”
刘丧摇晃了一下。
“这是张家族长的纹身。”
TBC
注1:向上的月牙标记,张海琪在越南的活动——出自三叔短篇段子《月下闲聊》《月上十三》
注2:不知有没有人猜得到。张海琪所说的那个耳朵很特殊的张家女性,就是《他们在干什么集》当中,王国警官的妻子(刘丧管她叫“张姐”)。
张小蛇(蛇祖)也是三叔《幻境》中的人物,前几天三叔访谈里确认他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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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盐丧】一分一寸15 秘密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