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盯着前方,慢慢退进一条岔道。黑暗变得越来越浓,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气。要知道外面可是越南的雨季,盛夏时节,他用手电扫了一下四周,看见岔道远处的地面上竟然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依旧什么也没听到。
过来的东西没有形体也没有动静,但他直觉一旦让那东西碰到,绝对会不妙。
唯一能参照的痕迹就是那些白霜。刘丧赶紧开始跑,边跑边回头看,就惊恐地发现白霜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在蔓延,那东西追过来了。
难不成……是某种恶灵?
不管粽子或是怪物,至少还有个实体。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要怎么治啊?!
脑子里一团乱,仓惶奔跑中,他忽然记起那天在营地的篝火旁,小张哥跟他提到过,当地土著有一种辟邪方法……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
他一边跑一边把手电拴在腰间,然后取出短刀和火折子。先用短刀在手指上浅划了一下,血珠立刻渗出来。刘丧一把将扎在脑后的头发散开,用短刀割断一小截头发,拈伤口的血,再用火折子点上,猛地转身撒向黑暗中。
带血的头发在空气中像蛛丝一般散开,化作细碎的灰烬飘落。刘丧紧张地盯着被手电光照亮的地方,发现在灰烬掉落之处,那些白霜竟然像在躲避一样,呼地散开了!
有用!!
刘丧刚高兴了一秒,接着就发现,这一现象能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没过几秒,白霜就又开始卷土重来。
这他妈什么破方法,也太费头发了吧!?
他暗骂一声,只好拔脚继续跑,每当马上就要被后面的东西追上,就割一绺头发,如法炮制。要在奔跑中用刀割头发很费劲,发梢很快变得七零八落,但也顾不得了。
就靠着反复这样操作,勉强跟“恶灵”保持一定距离,他在岔道里不断转向,忍不住担心这样下去最后自己会变成秃子,结局还是个死。持续跑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的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
这时,他在手电光的范围里,忽然看到了一个标记。
那标记刻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他正好停下来喘气,几乎不会注意到。是一串字母,旁边画着一个向上的月牙。
刘丧浑身一激灵。这是小张哥临别时刻在他口腔里的字符!是张家的暗号!
他飞快地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甬道的石壁和之前看到的别无二致,他敲着仔细听,也没找到什么机关。
这记号到底什么意思?
他有些后悔,来之前没有多跟吴邪学习一下。吴邪对于张家的符号体系似乎比较有研究。但看到这个标记总归是一件好事。
白霜逼近,刘丧再次往前逃去,一边逃一边留心搜寻是否还有记号。没过多久,他又看到了第二个。
但因为要寻找记号的缘故,他的速度放慢了,在他刚停下来想检查一下那个标记时,那无形的东西就到了脚边。刘丧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扭过头,白霜铺天盖地已经从四面将他包围。
糟了……他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正待再一次割下头发,低头发现火折子竟然也冻灭了。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难道要功亏一篑?刘丧绝望地下意识后退,想贴在石壁上,可脊背却没碰到石壁。有人勾住了他的后领,猛地向后一拽。
***
“哇!!”
眼前一黑,他一下子仰面跌了进去。石壁立刻合拢,这竟然是一个活板门。
刘丧摔得有点懵,手电也掉了。他担心外面的东西跟进来,连忙伸手去够手电想照一下,光亮一闪之间,却照到了一个人影。他吓得瞬间从地上弹起来。
“谁!”
他颤声问。对方似乎被他的光晃到眼睛,伸手稍稍遮挡了一下。接着,那个人也点起了手里的一盏矿灯。刘丧看到他的手臂放下来,露出脸庞。
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个子不太高,容貌非常俊美。
对方看着他,似乎一时间也有些意外,紧接着却微笑起来。“我知道你,”那个人说道,“你是刘丧吧?”
见刘丧戒备地不肯回答,青年不以为意,转身走向房间深处,那里有一座类似祭坛一样的石座。他将矿灯放在台子上,自己轻轻一跃,也在上面坐下。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想不到先找过来的是小朋友。”那青年托着腮,笑微微地打量着刘丧。
“你到底是谁?”刘丧这时稍稍镇定了一些。他听得出这个人的心跳不同寻常,十分强劲有力,再加上刚刚管自己叫小朋友,十有**这是一个张家人。“是小张哥让你在这里碰头吗?”
对面的青年望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想了一想,说道:“差不多吧。你可以叫我张海侠。”
他说得轻松,这最后三个字却犹如惊雷,在刘丧脑海里轰然炸开。
张海侠……?!
这是小张哥当年的搭档,张海虾的本名吧?
不,这不可能啊!
“你不是已经……”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像自己,变得非常遥远。
“已经死了?”自称张海侠的青年依旧是淡然地笑着。“是小楼告诉你的吗?”
刘丧僵在原地,震惊得无法动弹。小张哥没有对他说过。涉及到张海侠的事情,小张哥根本就什么都不肯说。唯一的一次提及,还是在鼓浪屿的海礁上,他只不过是提了一下张海侠的名字,小张哥就对他发了火。
一想到这儿,就像有一根针扎进心里,尖锐疼痛。
原来,张海侠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不管是相貌,还是能力,都很出众。他和小张哥站在一起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很般配吧。
他刚才,把张海盐唤作“小楼”,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也一起出生入死,那种习惯成自然的亲昵,是很难模仿的。
刘丧的心一点点凉下来,被无力感包裹,反倒变得平静。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过了许久,刘丧开口。
“我一直在关注你。”张海侠答道。“听说你跟张海盐走得很近,我建议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他望着刘丧,年轻英俊的脸颊上挂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
“张海盐本相似蛇,行事迅猛无情,变化多端,虽也是优点,却很容易伤到他亲近的人。你只是个普通人,要与他相处恐怕会多有磕碰。”
岂止是磕碰,刘丧心想。
要不是拜小张哥所赐,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鬼地方。
“……所以你才离开他,瞒着他,让他以为你死了?”
也许是他的语气尖锐,张海侠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我希望他能够放下过去。”青年微微垂下头,不再是戏谑的神色,眼睛里似有伤感。
“可你明知道你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刘丧强忍着酸楚,手指深深抠进了手掌心。“小张哥他……他一个人,带着内疚和痛苦,熬过了一百年!你要是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到现在才突然出现?”
张海侠只是叹了口气。
“傻孩子,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刘丧望着他了然的神情,忽然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捶了一下。
我……喜欢小张哥?
被人起哄也好,调侃也好,一直以来,他其实从来没有主动去确认过自己种种行为的核心。半是出于矜持,半是由于胆怯。
现在,面对着这个人,他才忽然意识到——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了——是的,他喜欢张海盐,他的感情才是他做出这一切傻事的根本原因。他早已经陷进去了。
刘丧抬起头直视对方。“你不是真正的张海侠,对不对?”
对面的青年没有回答。
“真正的张海侠,一定不会让小张哥等那么久。他当年宁愿签卖身契,也要陪着小张哥去南洋,是他舍命救了小张哥,如果他还活着,绝对不可能对这一切袖手旁观!”刘丧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大、更坚定,他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哪怕没有任何胜算,他也必须堂堂正正去面对这份感情的后果。
青年似乎察觉了什么,从祭坛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活动着手腕。
“如果我说,我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张海侠,你会怎样?”
“那样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在一起,”刘丧把背包甩到脚边,手里已经取出了弓箭。“但如果你别有企图,想用张海侠的外表去接近小张哥,去伤害他的话,我不会让你亵渎他最重视的人。”
说到这里,他已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前的青年并非张海侠。倘若是敌人,那么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人走出房间!
“快说,你到底是谁!!”
他将弓箭毫不犹豫地瞄准对方,然而,那青年笑了起来,心跳丝毫不乱。
忽然间,刘丧想起了张起灵去他家找他那次。当时他以为有人假冒,也用弓箭对着偶像。现在这个情景,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就是这一个晃神的工夫,青年已经抢到了他身前。
“你合格了。”刘丧听见对方轻声道。
太快了,根本不是对手啊——他只来得及如此感叹,就后颈一麻,倒在对方臂弯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