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盐在这一刹那,心中涌起了非常复杂的思绪。
人质战术,他早一百年就遇到过了。但他的经验却并不是成功的经验。
为什么他的敌人们总是能精准地抓住他的软肋,这点值得他好好反思一下。只是现实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白玉开始数:“三。”
小张哥叹息一声,放弃抵抗,直接从藏身处走了出去。瞬间他就看到空地上所有的打手,都把手里的武器对准了他。人数很多,还有狙击手藏在暗处,形成了合围之势。
虎狼环伺,这种情况下没有胜算。
白玉站在这群人中间,刘丧跪坐在旁边的地上,浑身湿透被反绑,不过看上去没有受伤。在看到他走出来的刹那,刘丧一下子就想爬起来,但一个男人立刻把手掐在刘丧后颈上,张海盐认出那人正是张海云。
“白痴,你干嘛要出来啊!”刘丧挣扎着,情绪明显非常动荡。
张海盐只是安抚地一笑。他再往前,立刻有人发出威胁,示意他不准靠近,大概是防着他吐出刀片。小张哥听话地停住,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妄动。
白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又见面了。”她说,“上次在董公馆的密室里,你一直护着这小子,我就猜到你们俩关系非同一般,看来是真的。”
张海盐直截了当问:“你想怎么样?”
“哦,这次不打算拖延时间了?”
“你要杀我们易如反掌。既然用人质逼我出来,想必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吧。”
“没错,我有些事情要办——”白玉手里捏着刘丧的哨子,漫不经心地在指尖玩弄着。“不过,不是由你,而是由他。”
哨子从她手中垂落下来,在刘丧面前轻轻晃动。
“两个人当中,我只能放一个人离开。”她继续说道,“你既愿意拿自己来交换,这位小兄弟就可以走了。至于要做的事嘛,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跟他聊过了,相信他会为我完成的。”
张海盐内心一阵轻松。能让刘丧先行逃脱,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他自己,相信总可以找到转圜的契机。可他发现刘丧的脸色却十分苍白。
“我要是不走呢,”刘丧仰起脸,以倔强的神态瞪着白玉。但她完全不在意。
“这么说,你是想跟他一起死咯?”
她将哨子丢在刘丧面前的地上,然后一抬手,刘丧就看到狙击枪的瞄准红点移到了张海盐眉心。他还没出声,反倒是小张哥先叫了起来:“别别别!有话好说。”
白玉瞥他一眼,张海盐摆出一副识时务的乖觉笑脸:“我来劝他,你们别动粗嘛。”说着看向刘丧,“好不容易见面又要分开,总得给我俩一点亲热的时间吧。”
显然白玉并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又料定他们插翅难飞。女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手起刀落,利索割断了刘丧身上的绳子。
“要亲热就在这里亲热吧。”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刘丧走过去。刘丧迟疑了一下,见张海盐朝他招手,这才站起来。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张海盐面前,一把抓住对方。
“为什么要出来!这不是恰好让她得逞吗!”刘丧有些激动。
“我不出来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你被她虐死?”
“在雷城的时候,他们揪着我打,我偶像也没贸然冲出来啊!”
“反正在你眼里他干什么都是对的,”小张哥听着刺耳,忍不住皱眉。“你懂的这么多,自己倒是别让人抓住啊?”
刘丧顿时噎住,张海盐看着他委屈不甘的样子,心里不由长叹,都这种时候了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琼瑶剧吗。
“你的手……”刘丧忽然小声说。
张海盐翻过手掌,他都忘了自己被巨蛇的鳞片划伤,刚刚无意识生气用力握了一下,伤口又开始流血。
“小伤,不碍事。”他甩了甩手上的殷红,忽然所有的杂念都归于平静。
也罢,都这种时候了,琼瑶剧就琼瑶剧吧。
刘丧还想问,下一秒嘴唇突然被堵住。众目睽睽之下,张海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吻了上来。
***
他根本反应不及,脑子登时就一片空白。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感到张海盐的舌尖在他口中滑动着,锋利的刀片划破他的上颚,很快嘴里就充满了血腥味。
“唔……!”
刘丧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就想要推拒,然而小张哥一只手搂住他腰间,另一只手紧紧地扣着他脑后让他无法挣脱。瞬间,他明白了小张哥的意思。
疼。
好疼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竟然是这样的。在枪口和许多眼睛的注视之下,他被张海盐禁锢在怀里,无法思考其他,只能拼命攥着小张哥的衣襟来缓解痛苦。四周好像有哄笑声,还有人在吹口哨,刘丧闭上眼睛,不去管那些下流的看客,努力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千万不能露馅。
刀片继续划动着,张海盐将一些信息刻在了他的上颚。那是一个提示,刘丧此刻还不知道它的含义,但他集中精神感受着,将张海盐传递过来的一笔一划记在心里。
血的味道弥漫在喉咙眼,他默默忍受着,直到刀片的触觉消失,张海盐的舌尖重新变得柔软,轻轻舔舐过他的伤口,如同抚慰。
旁观者眼里,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激情热吻着,过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刘丧混乱地喘息着,眼角噙着疼痛的泪花。张海盐的手从刘丧脑后滑下来,捧住他的脸颊,两个人额头几乎相抵。
“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吧?”
“嗯。”刘丧紧紧抿着唇。他看向张海盐,张海盐也看着他,眼睛里罕见的很深沉。
“对不起。”
刘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见他仍然抓着自己的衣服,张海盐笑笑,“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那笑容让刘丧心里某处就像突然溃了堤。“小张哥——”
“差不多该说再见了。”
白玉打断了他们。小张哥的手在他脸颊上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滑落开去,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那些持枪的佣兵们就开始向张海盐围拢。刘丧俯身捡起自己的哨子,白玉款款朝他走来。
“记住,你回去之后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得见,听得着。”女人俯下身,贴上刘丧耳畔,樱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如同寒霜:“只要你向别人告密,或是有任何可疑的行为,我都会立刻杀了他。”
刘丧攥紧哨子,一言不发。他最后望向张海盐,张海盐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放浪不羁的笑容,挥挥手让他快走。
他硬下心肠,没再浪费时间,转身跑向树林之外。
张海盐看着刘丧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你的算盘打得挺好,”他对白玉说道,“拿我做要挟,让刘丧的耳朵为你们所用,等事成之后再卸磨杀驴?”
“他肯定也明白,但他没得选。”白玉叹道,“相比于你这种老江湖,还是涉世未深的小朋友更容易控制。”
那你可小瞧我们了,张海盐心说。“好了,你们想怎么玩我?”他指了指张海云,“把我也变成像他那样的提线木偶吗?”
话语刚落,他就感觉后腰一麻,随即被什么东西击倒在地。视野黑下来之前,他依稀感觉到张海云俯下身,掰开了他的嘴。
***
追上大部队并没有花很长时间。刘丧沿着江边,很快就看到吴邪等人正在对岸。
“我在这儿!”刘丧大喊。
江水退了一些,不像昨夜那么狂暴了,但仍很湍急。张海客他们做了个简易的筏子过来接他。其他人看起来都没事,这让刘丧心下稍安。上岸之后,吴邪把他的背包还给他,昨晚挂在树上,大概是坎肩替他取回来的。
“小张哥呢?”吴邪问。
刘丧低下头,心脏怦怦跳。同伴们正毫无防备地围在他身旁。他脑海里回响起白玉的话。
『你回去之后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得见,听得着。』
他不知道白玉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但自己肯定被严密地监视着。
『只要你向别人告密,或是有任何可疑的行为……』
刘丧吸了一口气,撒谎道:“我们被怪蛇袭击了,是小张哥救了我,他……他自己跟蛇搏斗,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
张千军在一旁说:“那小子身手好着呢,肯定在别的地方上岸了。”吴邪点点头,看来没有起疑。
“天真!我们找到入口了!”
刘丧抬头望去,胖子正颠颠地跟着张起灵从前面山路上过来。
“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矿洞,咱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那里面了。小哥进去略略探了一下,底下非常深,而且矿道特别复杂,但依我看,下面应该藏着一座古墓。”胖子一眼看到刘丧,立刻喜形于色,过来重重地揽住他的肩膀。“丧背儿回来了那就好说了,待会你先去听听构造,画好地图咱就进去。”
“要不,简单休整一下,再等等小张哥吧。”吴邪发话。
“既然敌人的先遣部队昨夜已经来了,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胖子提醒道,“我们沿路留下记号,有点咸同志要是没事,自然会找到我们的。”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继续前进。一路上,刘丧满腹心事,尽量避免和其他人交谈。到达矿洞入口处,他也没休息,独自拿上本子,就去做测绘。
他发现胖子他们的判断没错。这里和此前仙人教的洞窟有点像,想必之前有人以开矿作为伪装,实际上是在挖掘山底深处的古墓,但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洞口原本被一些盘根错节的树和土石埋住了,连日暴雨冲刷,有一部分才露了出来。
刘丧爬进去,坐在一块岩石上。他就着矿灯的光翻开手里的本子,半天却没有落笔。
真的要背叛大家的信任,当白玉的眼线吗?
不这么做的话,小张哥就会有危险。可白玉的话又有几分能信?
口腔中刀片刻下的伤痕仍火辣辣地疼着。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抬头,张海客正拿着一瓶水递给他。
“你在担心张海盐吗?”
“啊?”刘丧不由得一慌,以为自己的隐瞒被看穿了。
“你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张海客说,“我知道你想赶紧找到那家伙,不过他只要在附近,你的耳朵肯定能听到对吧。”
“嗯……”
“也就是说,张海盐没在这附近。要么是他找到了别的路线,要么就是他出事了,说不定已经落到了白玉的手里。”
刘丧后背上渗出冷汗。张海客的眼光很锐利,在他身上逡巡,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然而最终张海客没有再继续盘问。
“擦擦吧,”他指了指脸颊处,“你这里好像沾了些东西。”
刘丧一摸,才想起临别前小张哥的手碰过自己,有些许血迹蹭到了他脸上,现在已经完全干掉了。张海客转身走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甬道里心乱如麻。
白玉的命令再次浮现:
『我要你帮我毁掉张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