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赫没有“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规矩,全是反着来。
随赫认为广开书阁是为善事,多少年了,随赫带过很多人来过藏书阁,带人来藏书阁都快成惯例了,比起前朝的金银之贵,大齐更看重品格之贵,读书更尤为重要。
藏书阁各处都有随家的一批暗卫,没有人能够损坏和盗取书籍,本来爱书之人便不会恶意损坏书籍。
丛澜是没想到随知许会来。
丛澜千方百计不让随知许遇见,可随知许就是来看奇门遁甲的。孤本秘籍,不感兴趣,古画,更不感兴趣,随知许有预感这两样东西不久月龄夫子就会开始教授相关的知识。
奇门遁甲也有可能,但随知许现在感兴趣。
随知许一进藏书阁就直奔三楼,不出意外被拦下来,前头她就问过丹红,肯定都在三楼,随知许就没考虑过其他。
下一秒——进不去。
随知许:“……”
丛澜手下:“……”娘子还没待上一刻钟就要上三楼,那让娘子去找家主吗?
可是还没一刻钟。
手下只能先拦着。
随知许皱眉,倒也没生气,淡淡问他,“为什么?”
“大人吩咐的。”
听他说话的随知许:“?”
随知许和丹红眼中都是不可置信,随知许闪过一瞬不自然,很快掩饰过去,丹红眨眨眼,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大人身边怎么会有你这样一字一顿的妙人啊。”
手下整张脸沉默。
丹红:“……”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派个小厮堵她,还单独不让她上三楼。
“父亲和范郎君在上面?”
“是。”
那就对了,听母亲的语气不怎么喜欢范令璋,父亲看来也是。
从她到藏书阁时间也不短了啊。
行吧,随知许转身之际,上方转来了声音。
“是随娘子吗?”
随知许抬头,是那张芙蓉面。
震惊带有几分欣赏随后又是平淡如水的眼神,范令璋有些慌神,后退几步,“是在下逾矩了。”
随知许张了张嘴,最后说了句,“无碍。”
站在范令璋一旁的丛澜,摩擦腰间随赫清早刚给他挂上的翡翠玉佩,上面的穗子都被他薅下来几根,嘴里念念有词。
“范郎君怎的到了楼梯口?”丛澜很忌惮范令璋那张脸,要说范令璋除了都些家底之外最让长安城少女们爱慕的只有这张脸了,要不是范令璋商贾的身份且是寡夫,更是大把的官家小姐嫁给他。
范家自称是商圣范蠡之后,范令璋这一脉从范令璋祖父更自称自己是范蠡和西施的后代,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给自己按个传说故事,全是噱头。
他看范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本想看看那处的书,无意撞见小娘子。”范令璋含笑指了指楼梯口旁侧的架子。
丛澜粗略瞟了一眼书架,暗自扶额,今日定是他为官二十载的败笔。
还有楼下那个憨货,秋收他派去盯着那对兄妹之后的动静,未归。冬藏在前院是明面上看着范家的人,本以为自家地盘带个老实点的够用了。冬藏把他干儿子提拔上来的时候也没说是这么个憨货。
“范郎君可是瞧清楚了?坊间传言范郎君对字画颇有见解,倒是没说过喜欢易经,如今……”丛澜语音未落尽。
范令璋连忙道,“见解算不上,只是鄙人的拙见罢了。鄙人才疏学浅对奇门遁甲不说了解就连涉猎都是勉强,何谈喜好,天色已晚,是在下多加逗留,就先行一步?”
丛澜大方的露出笑容,“快到晌午了,本官也就不送你了,听闻你家中还有老母,速去照料吧。本官也要陪夫人吃饭了。”
范令璋也笑。
心照不宣的笑容隔老远随知许都能瞧见,一个宦海沉浮,一个商海浮沉,真有意思。
“地黄,送范郎君去前院。”地黄就是那个手下。
随知许瞧见动静,老实的退到一边低着头,直到范令璋离开。
丛澜慢悠悠走到随知许身旁,语重心长的说,“范令璋的事,为父与你母亲自有定夺,过些日子事情明了了你自会知晓,这段日子,你切莫与他有所交集。世间男子大都是张生,你万不可被颜色所祸。”
随知许疑惑但点头,抬头看丛澜,从话本中张生的出身和经历感觉和父亲貌似更相似。
丛澜自是明白随知许的眼神,气极,“我与你母亲乃是两情相悦,不,我对她痴心一片这才得你母亲青睐,她的眼光不会出错。为父家世清白,人也清白。夫君就该找我这样的,你啊,到时候找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年轻时候的为父,但人一定要好,像为父对你母亲……”
随知许默默听着,丛澜提及随赫时真是不负当年探花风采。
还引经据典——有种面对月龄夫子的感觉,随知许没有闻之落泪只有心中苦楚。
离中午还早,随知许随手抽了一本,坐在靠窗的桌子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丹红悄悄的派人找了随赫让人把丛澜带走了。
偷瞄丛澜终于离开,随知许叹息,人趴在桌子上。
终于结束了。
父亲今日让她开了大眼。
自从归家醒来,她对父母的印象从他人口中的位高权重,心思深沉渐渐转变为可爱有趣。
但有的时候会让人承受不起。
地黄指引之下,范令璋很快和前院的汇合,按往常范令璋说了几句场面话,心头的思绪万千,缠绕的藤蔓把心脏遮掩的密不透风,今日他匆匆离开。
窒息,疼痛,一旦有了万分之一的可能……
范令璋回头望去,偌大的丞相府威严无比,脑海光影闪过,范令璋觉得自己糊涂了,太糊涂了,和该把自己灌醉了扔湖里好好清醒清醒。
他怎么有了这么大胆的念头。
随赫和丛澜的掌上明珠,他怎么敢想。
—
接下来直到三月三的上巳节,随知许除了跟着月龄念书闲暇的时候都会到藏书阁看三楼的书。
藏书阁三楼的书不像丛澜说的那么简单,奇门遁甲、机关算术经典的,不常见的,江湖难觅的孤本也有一些,更惊叹于随家历代的收藏程度。
随知许看了一点《易经》,脑子好乱,怎会有如此晦涩难懂的书,随知许果断放弃,月龄说她没天赋,随知许很乐意承认,有天赋的太痛苦了,要看这些书。不过随知许迷上了机关术,甚至找了好多小机关,一切从头开始玩,九连环,鲁班锁到更难点的木鸢和袖箭这样的暗器。
更高层次的就属于军事上的机关,随知许不改光明正大的,走露风声传到丛澜政敌和随赫的仇人耳朵里,他们家就死翘翘了。
随知许只能躲起来画图,画完了藏起来,丹红都不知道随知许干什么。
三月三自先秦开始便深受皇室和百姓的重视,按照习俗圣上会于曲江畔设宴款待群臣,共享节日喜悦。百姓会有祓禊、曲水流觞、踏青、宴饮和斗草等一系列的活动缓解冬日不能经常出门的沉闷。
所以丛澜一大早就被圣上叫走了。
随赫和随知许前往城外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
这还是随知许第一次参加,随赫耐心给随知许见解各家关系。
夫子经常会讲朝堂各派,父亲下朝归家也会提及。夫子久在宫中不如母亲知晓各家的姻亲纠纷,有的时候结亲不成反成怨。
随知许坐在马车上靠在随赫肩头,有人为权,有人为钱为儿女结成了一桩表面和谐的姻缘,这个名为一生的期限之中,争吵,怨恨成为了家常便饭,太少能够圆满。
像随赫和丛澜更是少之又少,长安的夫妻缘分大都是男女两家的利益造就,他们相敬如宾、互相厌恶、一方默默付出惨遭辜负都解不开利益的纠葛。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们太懂了,无情和算计俨然变成了本能。
说话间宴席就到了。
随知许跟着随赫,看着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向她问好,有男有女,身份也是多种多样,再次感叹随家家主的实力。
随知许站在随赫身边,随赫和对面人聊的事情,自己不大能听懂,只听出来是和荆州有关的,荆州,祖宅那边的人吗?
随赫注意到随知许,挥挥手让随知许自己逛逛。
好吧,随知许行礼退下,带着丹红和柳绿刚走一截就听见稀稀疏疏的声音。
“范郎最近可是大出风头。”
“郡王过誉了,某是商人,和江湖上有些纷争而已,这点小事怎么传到郡王耳朵里去了,下人们真是不懂事,这太叨扰您了。”是范令璋的声音
随知许眼神一亮,郡王?
和范令璋有关的郡王,那不就是宣平郡王。
她这么快就见到对方了,随知许心下毛毛的,圣上设宴,宣平郡王受邀在列,怎么现在和范令璋呆在一处。
和自己外甥女婿是谈什么,真把范令璋当半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