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李贞一张脸烧了起来,他甩开赦月的胳膊,气鼓鼓地起身走开了,不远处有个石头砌成的小屋,他不由分说,推开木门先躲了进去。

不多时,李贞耳听着身后的木门被推开了,有脚步声在靠近,便在想着,得打这个口无遮拦的狼崽子两下,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他转过身子,举起两只拳头作势要打人,却见赦月不躲不闪,高高举起的拳头又砸不下去了。

赦月望着嗔怒未消的李贞,轻笑道:“与你玩笑一句,你以往不是常与我说玩笑话的?”

李贞还是不理会,心道,自己可从没有说过这样过分的玩笑话来,他不知羞的么?

赦月敛起面上笑意,转而严肃认真起来,他瞧了李贞许久,才小声问一句,“李贞,你是不是...想姑娘了?”

“……”李贞倏尔抬首,怒睁着一双杏眼,他不敢相信,这是赦月能问出来的话,可这小屋中哪有第三个人呢,他只觉得自己一张脸快要喷出血来,全然忘了平日的修养,伸手就把赦月往屋外推去,还大声吼着:“我没有,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走开。”

赦月被推到了门口,看着恼羞成怒的李贞,小声嘀咕一句,“这石屋本就是我造的,你要把我赶去哪里?”

“……”

“这是我为阿母守墓时栖身的地方,一石一木都是我自己寻来的,你不信?”

李贞这才开始打量起这个石屋,屋子不大,他们两人一进来,也就只够转个身了,再多一人肯定是不行的了,屋中唯一能落座的是一张小床,以石板砌成,上面铺着木板和兽皮,还有一个圆坑,其上用铁架支着一只锅,坑里面有灰烬,看来是用来煮奶茶的,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好,是你的屋子,那我走。”李贞便要出去。

赦月拽住李贞的胳膊,笑着乞求道:“我不是有意要你难堪,就是见你近日怪怪的,胡乱猜测罢了,你别生气。”

李贞少有见到这样软言细语的赦月,倒也停下了脚步,可还是不敢转过头来,他脸上的热意还在。

若这话是李治说出口的,他也就是面不改色的冷笑几声,顺便再开口揶揄几句,劝太子殿下远离女色,以免伤身误国,可是,为何到了赦月这里,就……

“跑了许久的马,坐下来歇歇,喝点热奶茶,别气了,好不好?”赦月将李贞拉到了小床前,按住他肩膀教他坐了下来。

李贞将脸撇向一边,仍旧以生气来掩饰自己的羞怯,他看见赦月端着锅出了门,走向了不远处的浅滩。

赦月蹲在水边洗好了锅,又去马背上取下了装满奶茶的囊,踏着大步走了回来。他进屋后,生起了火,将囊放进了盛着水的锅里热起来。

只怪石屋太小,任由李贞如何闪躲,他还是能将赦月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看着赦月忙前忙后,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

赦月太过高大,进了这石屋,本就要弯着些腰了,他屈着的一双长腿在李贞眼前晃来晃去,李贞挣扎一会,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这样,赦月还能坐下来。

赦月看了一会李贞的脸色,这才敢轻轻坐了下来,他以往与李贞并肩而坐时,从不会顾及什么,可今日却小心翼翼地离着远了些,奇怪的是,这样的拘谨,即使在他二人刚刚相识的时候都未有过。

奶茶热好了,赦月取出来擦干了囊上的水渍,先递给了李贞,“喝点吧。”

李贞接过囊,这才敢看一眼赦月,赦月的眼里藏着笑意,他们离得这样近,如何看不出来。可是,曾几何时,自己最想的事,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多笑笑吗?李贞如是想着,也就不气了。

李贞捧着热乎乎的囊,喝了几口,又递给了赦月,他看着赦月仰头痛饮的样子,又不禁低下了头。

赦月又将剩下的半囊奶茶递给了李贞,“你要是困了,就躺下歇会儿,我去外面转转。”

李贞接过囊,摇摇头,“我不困。”

赦月也就不再说话了,两人一时无言以对,就那样并肩坐着,李贞几根手指在囊上来回摩挲着,他只要说想回去,便马上能离开的,可他总是舍不得。他时不时拿起囊,喝上一口,这样,赦月大致也不会催他离去了吧。

赦月见李贞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忽而开口问了一句,“李贞,你来骆驼泉这么久了,我还没和你好好喝过酒呢,你的酒量如何?”

李贞一顿,他并不贪好杯中之物,平日饮宴也都适合而至,从没醉过,是以他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大概不怎么样吧,他道:“漠北民风豁达,男女皆好饮酒,我定是你的手下败将。”

赦月见李贞终于肯说话了,也不禁笑了起来,“那寻个日子,我与你喝上一回。”

李贞应道:“好啊,我定当奉陪。”

两人相视一笑,便算将先前的难堪揭了过去。

李贞率先起身推开了木门,刚喝完奶茶的身子暖融融的,迎上冷风也不畏惧。赦月将石屋收拾妥当,跟上了李贞,二人沿着浅滩,就在这午后的日光里慢吞吞走着。

李贞实则一直想问赦月一句话,却又不敢问,他将脚下的石子踢到了水里去,才开了口,“赦月,你阿祖可有说过,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

赦月闻言,脚下不禁一顿,李贞从未在他面前问过归期,他也甚少去想,好像这样,李贞就能一直留在这骆驼泉了一般。

可是,谁让他偏偏是李唐宗室的李贞呢?阿祖说,他留不得!

李贞看着赦月一张脸,已然猜出了七八分,直道:“我们中原人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赦月,我走的那日,能是你送我,我就很开心了。”

赦月不语,却情不自禁地往李贞身侧挤了挤,李贞没有推开他,反而将头往他头边靠了靠,他们不发一言,却又心照不宣,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反正,离别也在眼前了。

两人依偎着走了许久,李贞终于想起了,要问点正事,“赦月,薛牧仁之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是好呢?”

李贞瞧他一眼,笑道:“你不是一直在等么,等到他断粮的那一日,他麾下将士一万多,每日里粮草耗费不少,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赦月笑了,李贞是很会猜人心思。不错,他先前去西边巡游数日,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虽未正面对上薛牧仁的兵马,可他将那附近的草料场看了个遍,分明是被人洗劫过的。

薛牧仁那日逃得仓皇,所带的粮草并不多,如今时值隆冬,更是难捱,得去给人和马找吃的,他故意对外不表,也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李贞认真说道:“赦月,此人做事果决,心硬似铁,亲生儿子也只是被他换了七八千骑而已,你若对上他,务必要小心。”

赦月对上李贞满含柔色的杏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待两人回去时,赦月的大帐前已然有侍从等着了,是薛山翁帐下的,口说午后便有达翰家的人来求见首领了,一直等到了此时。

赦月心道,既是达翰家的事,阿祖又寻上他,莫非还是与达翰.夏木有关。他望了一眼李贞,却被李贞催促着快些去牙帐。

赦月来了牙帐,达翰.哲敏也在。原来,达翰家西边百里外的一处牧场昨夜遭劫,非但上千只的牛羊被洗劫一空,畜养牛羊的家奴们也无一活口,这本是私事,但达翰.哲敏猜测这事与薛牧仁脱不了干系,便来如实告知于首领,由其定夺。

“达达尔,此事若真是薛牧仁所为,那便是整个骆驼泉的事,更是你的事。”薛山翁如是说着,如今在外人面前,他已丝毫不掩饰要将这个位子传给外孙。

赦月心道,薛牧仁必然已粮草断尽,这才冒险打起了这些牛羊的主意,看来时机已到,他回道:“阿祖,明日一早,我便出发西去。”

“好,我与你点精兵两万,这一回,定要铲除这个祸害。”

赦月却道:“将士们本是同族同根,何必要自相残杀。”

薛山翁皱起了眉,“你要自己去,那不成,太危险了。”

“我也并非要自己去,我得带上军中火头兵一起,薛牧仁麾下将士正饱受饥寒,我们不如雪中送碳。”

薛山翁听罢,眉头倒是舒展开了,此法听着荒唐,却也不是不可行。

达翰.哲敏已然明白赦月的心思,趁机道:“若是这样,我愿再奉上牛羊千头,助少主成事。”

赦月不愿再领达翰家的情,刚要开口回拒,却被薛山翁一口应下了,他只得无奈暗叹,外祖的苦心,他如何不明白呢?只是,他是万万顺从不了了。

第二日,赦月天还未亮便起身出发了,本想着去李贞帐内告别的,却想着时候还早,还是教人多睡一会儿。

数百名火头军押送着数十车的锅碗粮面一路西去,快行至达翰家的营地时,远远便瞧见了成群结队的牛羊已然被家奴们圈好等着了,当前一人正是达翰.哲敏。

赦月下了马,来到了达翰.哲敏跟前,却瞧见他身后还立着一人,正是久未露面的达翰.夏木。

这个石屋可不是白搭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三月长安又雨【唐】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