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得知了那匹被自己骑走的马正是达翰.夏木的爱驹,说什么都要和赦月一起前去达翰家登门赔礼,好像全然不知,赦月此去赔礼是假,赔人才是真的。
第二日一大早,牙帐来的侍卫便将薛山翁替赦月备下的礼物连同良驹一起送了过来,赦月看着那些丰厚的礼物,不禁面色发窘,实在是...太丰厚了。
李贞将礼物一一清点过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赦月,你这是准备去下聘的吧?”
赦月窘着一张脸,骑上马先走了,李贞一条胳膊虽暂时不能用,但骑马还是不在话下,也翻身上马,笑着追了上去,一行侍卫则带着礼物和马匹在后面走着。
李贞追上赦月,笑道:“羞什么,给姑娘家送礼物,是该充裕些,那个达翰家不是骆驼泉最富有的么,太次了怕人家姑娘也看不上啊。”
赦月看了李贞一眼,心道,你还挺懂的。
李贞敛起笑容,认真问了一句,“赦月,你见过那个夏木姑娘么?”
赦月点点头,“嗯,一面之缘,从未说过话。”
“要是...我的意思是,要是夏木姑娘压根不喜欢你,或者,你也不喜欢她,你还是要与她成婚么?”李贞盯着赦月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着。
赦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骆驼泉的这四年,他喜不喜欢什么好像并不重要,他不喜欢和那些贵族家的蠢儿子赛马,但还要假装输给他们,他也不喜欢在每年的祭祀日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祭奠自己故去的母亲,可是阿祖说,这是在提醒族人,他虽然姓肆叶护,但他身上也留着薛族的血脉。
“喜欢...很重要吗?”
李贞一时回答不上来了,只是母亲常常对他说,等他加了冠,便要娶妻了,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可以先带去给她瞧瞧,是以,李贞便以为,娶妻得要娶一个喜欢的姑娘,就是,他也还没有遇见那个姑娘罢了。
若是赦月的母亲还在人世,也会对他说着这样的话吧,此时此刻,李贞无比希望,那个叫达翰.夏木的姑娘能与赦月两情相悦,一见如故。
达翰家住在距离骆驼泉泉眼十里开外的草场边,远远就能看到十几个气派的大帐,还有那数不清的成群结队的牛马。
赦月催着马就要去登门了,却被李贞拦下了,直道得先叫人去主人面前告知一声,尤其是他要去拜访的是个姑娘,不得给人留点梳洗打扮的工夫么。
赦月看了李贞几眼,忽而很想知道这位贵公子在长安城里是如何过活的。
依李贞的出身,定然少不了同样身份尊贵的友人结伴出入,传闻长安又是那样的繁华,菜色酒水比漠北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让漠北人可望不可及的的绫罗绸缎,长安城里应有尽有,那里的姑娘们打扮起来,又该多美呢。
李贞只是暂时在漠北为质,他早晚还是会回去的,回到繁华的长安,回到他本该属于的位置。
想到这里,赦月莫名地垂下了头去。
一行人是被达翰家的大管家亲自迎进大帐的,帐内坐着一身华服的达翰.哲敏夫妇,他们的小女儿,达翰.夏木则乖巧地站在母亲身侧,一身鲜红新衣衬得人比花娇。
李贞一眼就看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来自大唐很上品的织物,即便是在长安,也只有少数富家女子才用得上。
赦月礼数周到,给主人见了礼,又开口向达翰.夏木陪了罪,竟羞得人姑娘头都不敢抬。
李贞也落落大方地自报了家门,给达翰.夏木赔礼道歉,那姑娘听闻他是大唐来的尊贵客人,也款款回了礼。
李贞心道,从这姑娘看赦月和看自己的面色差异来看,这门婚事很有戏。可转念一想,又不禁为之气结,赦月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不假,自己也不差多少吧,被他这么一比较,竟然沦为庸脂俗粉了,可气啊可气!
达翰.哲敏夫妇客气与他二人寒暄几句,便借口有事,出了大帐,李贞觉得自己也得识趣点,便也说想去看看达翰家的牧场,却被赦月叫住了,要去一起去。
三人一起来到了牧场,一眼望不到头的群马在牧马奴隶们轻轻的皮鞭下,撒着欢吃着草,实在是天高云阔,壮观至极。
“夏木姑娘的骑术一定很精湛吧?”李贞见赦月闷声不语,怕人姑娘觉得乏味,便主动搭话。
“也只是会骑而已。”达翰.夏木俏声回道。
“你家里的这片牧场,就连唐皇都会羡慕你。”李贞想起了一生爱马的李世民,他的皇家牧场已然很气派,可和眼前比起来,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小郡王真爱玩笑,听闻长安繁华如神都,各地的珍奇玩意都有,可不像我们漠北,天天只能看马啊羊啊,只可惜,我是女子,不然真想去长安看看呢。”
李贞还是第一次从漠北人嘴里听说,想去长安看看,还是个女子,不禁多看了两眼达翰.夏木,笑道,“你要是想去长安,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路是远了点,但有人一路护送就行,可以扮成商队,大唐对外族的商队来之不拒。”
达翰.夏木闻言,也笑了起来,“若有机会,定要去瞧一瞧。”
李贞早就发觉了,达翰.夏木每说一句话,必会温柔地看赦月一眼,就是那个呆子始终目视远方,没有对人家姑娘的含情脉脉予以呼应,八成也是羞的吧。
这姑娘无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谈吐大方,又开朗爱笑,李贞一双眼睛在二人脸上来回流转着,确实是一双壁人啊。
李贞招呼来一个奴隶,叫他备下了三匹马,他将两匹看起来更亲密的马分别给了赦月和达翰.夏木,自己则骑上剩下的一匹马先走一步冲进马群里了。
他单手握缰,骑得也不是很快,却一路未停,一直将马骑到了牧场的尽头,在这里,达翰家的矿场一览无余,足足有七八里地。
到处都是采矿的奴隶,来来往往的牛车载满了刚挖出来的铁石,李贞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赦月至关紧要,有了锋利的弯刀和弓箭,就有了让人惧怕的力量。
薛山翁给外祖指的这门婚事,无疑是一门让人艳羡的好婚事。
李贞回首望去,见赦月和达翰.夏木正一前一后在马群中驰骋,马背上的赦月比方才话多了,能看见他偶尔回头说一两句,也有可能是在回答姑娘的问题。
李贞不想去打扰这个还算不错的开端,他紧紧抓住缰绳,默默停在原地,而他的心里,竟然第一次有点想家了。
达翰.哲敏夫妇盛情挽留两人吃了丰盛的餐食,刚杀的羊,新酿的马奶酒,还杀了一匹肥马,在漠北,马肉是最上等的佳肴,只用来招待极其尊贵的客人。李贞来了骆驼泉这么久,都还没有吃过呢。
他在奴隶的服侍下享用着精美的酒肉,听着达翰.哲敏夫妇亲切地与赦月谈论着即将要来的赛马。
原来每年的七月底,骆驼泉都有一场隆重的赛马,以此为上半年存活下来的小马驹庆祝。
如果说狼是漠北狼族的神,那马就是他们的命。
每年一度的赛马,除了贵族,还有平民,甚至骑术好的奴隶都可以一展身手,而今年的赛马正好轮到达翰家做东道主。
李贞心道,赦月表现的机会来了,只需在赛马前,热心来帮忙料理琐事,赛马的时候再一举夺魁,接下来再去提亲,岂不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达翰.哲敏很有气魄,侃侃而谈着将要如何操办这场盛会,李贞听得比赦月还细心,他得伺机找到能让赦月大展拳脚的时机,赦月没爹没娘,外祖年事也高了,自己得多操心操心。
吃完了愉快的一餐饭,两人这才告辞离去,达翰.夏木在父亲的准允下,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半里地。两人都骑马走了好一段路了,李贞回首,方才看见那姑娘转身往回走。
“赦月,我怎么觉得夏木姑娘早就看上你了呢?”李贞提着缰绳,凑到赦月身旁,笑嘻嘻地问道。
赦月不理他,自顾自走着。
李贞才不理会,又贴上去继续说道:“羞什么,这是好事啊,那你觉得人家姑娘怎么样嘛?”
赦月即便此时并未对达翰.夏木心生爱意,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失为良配。无论是相貌,品性,还有...她的家世,她配得上骆驼泉,甚至是整个漠北最好的男儿。
“李贞,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李贞见赦月沉默一阵,忽而问了这么一句,倒是教他为难了,只因他也还没经历过那样的心思。
他想到了李治,这位太子在说起自己喜欢的女子时,常常以心痒难耐、辗转难眠、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来形容他内心的煎熬,虽然多半都是假的,但也会有几分真心在的吧。
“我想,估摸着就是,你见不到她的时候,时时想着她,见到她的时候,一直看着她,想了再多次还是会想,见了很多次还是想见吧。”李贞说完,又适时补了一句,“怎么样,我们和夏木姑娘分别两刻钟了,你想不想她?”
赦月却很认真地回了一句,“不想。”
“…真的不想?”
“嗯,真的。”赦月说完,挥挥马鞭,小跑起来。
李贞催着马边追边问着:“我看见你和夏木在马群里说了好几句话呢,你还对着她笑了笑呢。”
“她问我需不需要多余的浴牌,我拒绝了。”
“咦,那你收下给我啊,我要,诶,她怎么会有多余的浴牌?”
“哦,那个浴帐是达翰家的。”
“……”当真是家大业大,李贞由衷地感慨着,“那咱们说说赛马吧,达翰.哲敏可是话里话外在邀请你能去给他出一份力呢,这么好的机会,你得把握住。”
“我好歹也被称一声少主,有需要帮助的,我自然不会推辞。”赦月不卑不亢地说着。
李贞摇摇头,又将马催的更快了些,“那改日你得去挑一匹上好的马,多练练,你以往都是夺魁的吧?今年更得好好赛上一场。”
赦月竟然笑了起来,“你说错了,我以往都是垫底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