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又急又气一肚子火，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所有张狂的情绪，全部都无声无息地安静下来……
如刀斧雕凿过的侧颜，美得让人心惊，只安静地站着，便如同一尊美丽的雕像……
“三哥!”我怔怔怔地开口，生怕眼前的人，又会如同那无数个梦里虚幻的影子，须臾间消失不见……
他缓缓回过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说不尽的忧郁……
急步走过去，看他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大好！我心下失了主意，下意识扯开领口，便要取自己的心头血……
子夙一把摁住我的手，“别再用你的心头血！”他低垂着眉目，此刻，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却固执地不让我动手。
我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不敢与他争执，软下身段，“好，你先跟我回青丘，折颜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不！”他眉头微锁，依旧低垂着眉目，沉默了一小会儿，他有些踌躇，“先让我，把话说完！”
我太了解他的犟脾气，看他的样子，也撑不了太久，只好慢慢将他扶坐到地上，“好！你说！”
“那里头的画，你动过了？！”他看着面前的冰棺。
“是！”我坦言。
“既然，你都知道了，今日……不妨，都告诉了你吧!”子夙大约是太累了，闭上眼睛，靠在我的肩头，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
我心里莫名一紧……
“那一世，我是个人人称赞的明君，知人善用，杀伐果断。可是我唯一后悔的，便是因为一己私欲，强行将那时还是亲王郡主的你留在身边……”子夙的身体太过虚弱，说了不长的一段话，便让他气喘吁吁。
我有些失神……不敢催他，亦或是，我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
“可是为了尧汉的命数，江山社稷，我不能……也不敢娶你。更何况你心里爱的人，不是我……“
我心头一凛，蓦地拳起手掌，“我心里喜欢的人……是那时的上生！”接过他的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苦涩的笑意，“对！在我得知你的身份后，命道人在你体内注入玄丝，并用我的龙血封印了你的法力……”
我紧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直觉想逃离眼下的境况。
可子夙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那时，我心里想着，就算得不到你……能偶尔看到你，也是好的。作为补偿，我成全了你和上生的婚事……可是，我没想到，情深如你，倔强如你，在两国交战的最紧要关头，你竟不顾一切，冲破了封印，任凭玄丝扯断你的经脉，奔赴前线，只为与他同生共死……”子夙的眼里，凝聚着泪滴，这是我们相识的几万年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泪……
我想起飞升上仙那日，在上生眼里看到的前尘往事，心里头一片荒凉，原来，竟是这样……
周身好似被凉水浇透，我想，此刻，我的脸色定是难看极了。
“那一日的黄昏，残阳如血，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看着你像飘渺的雾一般，消失在我眼前，我终于知道，自己不如上生的地方……因为一己之私，我假借大局和成全之名，最终害得你魂飞魄散！他却甘愿……为了你的自由，不惜以命相博。为了成全你能得到九尾，狠下心肠，放弃你们的爱情，最后，因为思卿如狂，诛心殉情……”
子夙兀自说着，我的脑子里却莫名想起，梦里那个上生被一剑穿心的场景……心蓦地一疼，好似被人攥在手里……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在魔域，听闻我有读心术时，子夙会面露惊恐之色。
“这些，我从来没有敢告诉你，我怕……你会因为前世的爱恨情仇，永世……都不会想见我……”子夙的脸色愈发苍白。
我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过血了……这个打击，与我而言，太大了……
两万年，我心心念念，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他安然醒来……他却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努力地克制着心里的苦涩和冲动，可是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
子夙的状况愈发不好，他的魂魄刚刚归位，现在还太虚弱……我的理智告诉我，先不要管这些，将他带回青丘，找折颜才是正事。
“先别说了……我带你回去找折颜！”我抹了抹眼泪，拉过他的胳膊，欲将他搀扶起来，可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却让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从前并不知道，缘何那时在天宫短短数日，便对上生一往情深。原来，在凡世间，我们有过一世情缘，做过一世夫妻……可是，毁了我和上生那一世情缘的，却我一向最依赖、最敬重的三哥，子夙……
讽刺的是，这样残酷的事实，是在我苦苦守候了两万年，在我爱上他，不可自拔的时候……
“夭夭……”子夙应是觉出了我的不对，声音里满是担忧，却又无从安慰。
不用看，我都知道，他此刻的脸色该有多么难看，从前他将我视若珍宝，可这一次，却结结实实将我伤得彻底。
我有些急切甚至粗鲁地打断他，“不要说了，先跟我回青丘！”
子夙没有再说话，可是他的眼泪，却结结实实砸在我的手腕上，震得我浑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