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清眼里尽是寒意，周身裹着化不开的寒气。
“齐……齐言清……”向安歌在触及他目光时，心忽地一揪。
虽只相处短短两日，但她还是寄托了不少情感在他身上。
这般被他指着，她顿时被许多种情绪包围着，诧异里掺杂着伤心。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愣愣站在原地。
眨眼间，齐言清将剑调转了个方向，剑刃贴着脖颈，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抹红刺痛了向安歌的眼，她慌慌张张握住齐言清的手，朝外掰，可那手纹丝不动。
向安歌害怕齐言清在反抗中伤了自己，不敢用力。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你别想不开呀……那个，实在不行你砍我吧，我只剩一个脑袋我也能活着，而且还能接回去。”
话落，她便歪着脑袋露出白皙的脖颈，不怕死般往前凑了凑。
齐言清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不紧不慢道：“仙君，不想破开同心镜加在你我二人的禁锢吗？”
“总有一日会破解，你我二人何必急于一时？再说，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因我而死！”向安歌语气满是急切，眼眶里眼泪直打转。
齐言清继续问道：“仙君不会怪罪我宗门？”
“为何要怪罪你宗门？”向安歌不解，她完全捉摸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
不过她大致明白了，齐言清怕惹怒她后，她会怪罪他的宗门，于是他把刀先架在他自己脖子上。
齐言清放下剑，垂眸望着地面，眼里的冰渐渐消融。
“仙君倒是和许多仙人不一样呢……”
自己毕竟不是个真仙人。
“你能让这伤口愈合吗？就像是你前面愈合我手上的牙印那般？”向安歌伸出手，在即将触及他血痕时，又默默停在半空。
齐言清不甚在意道：“这伤口太深，无法愈合……”
不对，明明可以愈合的。
向安歌虽是刚穿来不久，可她这副身体到底是上古神兽，怎会连这都不知？
这齐言清在扮可怜……
“仙君还想纳我为妾吗？”齐言清握住了她停在半空的手，温热在肌肤间传递。
向安歌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两人交握的位置，如实道：“想，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仙君，在下修道是无情道，情丝不断，道心难成……”齐言清目光落在她懵懂眼眸里，他张了张嘴，慢吞吞道，“况且人仙殊途。”
“我可以等你死后再找别人呀？”向安歌急忙捂住了嘴。
糟糕，怎么又口嗨了……
齐言清眼神闪了闪，沉默地闭上了嘴。
她背过身去，慢慢阖上了眼，掩住了眼底的惊慌。
啊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啊！
“啪啪啪。”
一阵敲门声传来，二人纷纷看向门口。
“公子，小姐，小的送了些吃食来！”小厮小厮的嗓音隔着门飘进来，清亮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齐言清打开门，接过盘子，道了声谢，随即关上了门。
他将托盘放置到木桌上，抬眼看着向安歌的后脑勺，浅笑道：“仙君，可要吃些。”
向安歌偏头看着桌上的糕点，咽了咽唾沫，脑海里渐渐浮现昨日的画面，她试探道：“有迷药吗？这个吃了不会晕倒、不会减寿、不会死掉吧？”
齐言清捻了块糕点，放入自己口中，细细嚼了嚼，慢慢咽了下去。
她见此情景，也拿起一块送进嘴里，酥软的外皮裹着清甜的内馅，在舌尖轻轻化开，好吃得令她眯起眼。
齐言清瞧着她那般模样，莫名想到了山门里喜欢晒太阳的猫，他轻轻问道：“还未问过仙君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天机不可泄露啊，齐公子。”向安歌左右手各一个糕点把嘴塞得鼓鼓囊囊。
齐言清把盘子往她那推了推，轻轻“嗯”了声。
向安歌疑惑道：“齐公子，你不吃吗？”
“我辟谷了。”
她继续追问：“齐公子，若你半夜梦游之症再犯，该如何？”
“全凭仙君处置。”齐言清晃着手里的茶杯，有点漫不经心。
“怎样都行吗？”向安歌眼睛如同闪烁星光，她把手搭在桌上，俯身向前。
齐言清斜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无奈道：“仙君还是将我捆起来扔到一旁吧。”
“嗯，好好好。”向安歌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她晃着脑袋，眼里都是狡黠。
到时候你没意识还不是我说了算。
庭院寂寂，树影斑驳。
向安歌忽地想起昨日钓到的鱼，她起身用手蹭了蹭衣服，蹭掉手里的点心渣，迈着步子想去瞧瞧那院中的鱼。
“仙君，帕子。”齐言清叫住了她，递来了一个素白帕子。
帕子的角落绣着淡青的兰草，她单单是瞧着都能想象到那帕子的香味。
她笑嘻嘻接过那帕子，凑近鼻尖闻了闻，帕子的皂角香钻到鼻子里。
齐言清不解地看着向安歌，特别是在她把那帕子收进袖中时，他出声道：“仙君？”
“这帕子跟你一样香诶，我舍不得用，我要珍藏起来。”向安歌胡说一通。
她知道这帕子是齐言清让她用来擦手的，可她已经擦到衣服上了，不想再擦第二次。
齐言清倏然凭空变出一个木盆，他默念口诀，木盆顿时盛满水。
水在盆中轻轻晃动，映出他眼里情绪的波动。
还不等他探寻那是什么情绪，向安歌就绽放笑容，把手伸到盆里。
她洗完手，不由自主地又把水擦到衣袍上，她看着齐言清微微睁大的双眼，讪讪笑道：“嘿嘿，平时习惯擦衣服上了。”
齐言清淡淡道：“仙君要是不介意，往后可拿我的帕子擦手。”
“这帕子不是定情信物吗……”向安歌深深叹了口气，假装失望道，“原来齐公子是让我用这帕子擦手呀——”
“不是，这……”
她才不给齐言清辩解的机会，她一路小跑到院子里，蹲在木桶旁，
桶身浸得微润，怪鱼悠游其间，尾鳍轻摆搅起波光，阳光斜落桶中，映得鱼影与桶壁木纹相映成趣。
这怪鱼看着丑萌丑萌的，要怎么吃呢……
烧烤、红烧还是清蒸呢？
齐言清望着院中歪着脑袋看鱼的向安歌，又看了看眼前她刚刚用来盥手的木盆，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触桶中的水。
“齐公子！我们烤鱼吃吧！”向安歌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齐言清耳中。
齐言清手一抖，猛地收回，他愣愣地盯着自己湿答答的袖口，掩去眸中神色，抹去袖口的水渍。
向安歌往屋里探了探头，又喊了声：“齐言清！”
她看着齐言清停在她身边，阳光正好，她眯起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一片阴影投下，齐言清恰好遮住阳光，站在了她的对面，低声道：“都依仙君。”
向安歌喜滋滋地抱着木桶，往膳房的方向跑去。
齐言清加快步伐跟在她身后。
一长一短的影子在长廊穿梭，木桶晃动，豆大的水滴落在地上，被影子踩过。
向安歌到了膳房，放下手中的桶，眼神在各种各样的菜刀间游离。
选哪一把刀好呢，向安歌犹豫片刻，挑选了一把看似最锋利的刀。
“咔嚓。”
刀断了，可甲板上的鱼还是完好无损。
鱼甩了甩尾巴，水溅起，落到向安歌脸上。
水珠顺着她如同剥壳荔枝般细腻的皮肤滑落，她像是浑然不知似的，将目光从鱼身上移到了齐言清腰间的佩剑上，全然没注意到齐言清暗了几分的眸色。
她抬眸看着齐言清，眼睛弯成月牙，嬉笑道：“齐公子，可会杀鱼？”
“在下先试试……”齐言清面不改色地抽出腰间佩剑，用刀刃贴着鱼鳞。
向安歌瞧着他愣神的模样，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娇憨可爱。
她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双手合一，眼底盛着期待，凑近齐言清道：“齐公子果真厉害，连杀鱼都会呢——”
齐言清轻拍菜板，鱼倏然飞到空中，他拿起剑，对着扑腾的鱼随意比画几下。
“咔咔咔。”
鱼和剑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嘭。”
鱼完好无损地又回到了菜板上。
“啊哦——”
向安歌嘴角绽放笑容。
区区捉妖师，不过如此。
怪鱼嘴巴一张一合，忽然，它猛地一个跃起，从嘴里源源不断地喷出水来。
这下，向安歌笑容消失了。
额前碎发黏在皮肤上，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
她随意抬手抹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向下淌，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始作俑者在菜板上使劲扑腾，似乎在嘲笑她。
向安歌眼底燃烧起熊熊烈火，左手抓起鱼，右手拿起刷子，小跑到一边的盛着清水的木盆里。
齐言清看着在一旁刷鱼的向安歌，眼神再度陷入茫然。
他第一次见有人洗鱼跟浣衣似的。
“唰唰唰……”
今日这鱼是定是要到她肚子里的。
就算是生吃，她也要把它一口闷。
“若我今日帮仙君剥了这鱼的皮，来日仙君能否答应我一件事？”齐言清蹲下身，看着在水盆里生无可恋的鱼。
向安歌偏头看向说话的人，齐言清身上湿得比她还要厉害，水顺着他的下颚砸下，落在灰色的地板，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放下手里的鱼，将手搭在膝盖上，欣赏起这无与伦比的美人出浴图，咽了口唾沫道：“好呀，我来日可去给你暖床。”
“仙君……”请自重这三字还未出口就被向安歌打断。
她遗憾道：“我会自重的。”
齐言清盯着撇嘴的人，想起她今日身着的似乎是白色……
湿冷的布料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几乎是立即闭上了眼，可那番景象已经刻进脑海。
他瞬间站起身，绕到向安歌身后，将外袍脱下披到她身上。
只见那外袍被向安歌抖落在地，沾染上灰尘。
寂静里突然混入了从外头传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