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阙东朝跟着他的小狗,从一个狗洞爬进乐园。

“顾警官,你违章单车载人后,现在是要接着当小偷吗?”阙东朝拍拍头上的杂草问。

“董事长搜刮乐园的东西不算偷。”

小狗不服气地哼哼。

乐园已经关闭一年多,夜里一片漆黑,大型娱乐项目埋在夜幕里,像是迷雾中看不清轮廓的怪物。

顾展在怪兽中熟练地绕行着,弓着身子,穿过枯败的花墙,来到石头山后一扇小门前。

“手机开个灯。”顾展指挥道。

阙东朝依言亮起屏幕,门闩锈迹斑驳,门锁却是崭新。

顾展从门边的杂草丛里,刨出把钥匙,打开门。

房间不大,里面放着成堆的黑色衣服,全新,包装完好。

顾展在衣服堆里找了好阵子,掏出件T恤,丢给阙东朝。

“你的码,小兔子T恤,和我身上的卫衣一样。”顾展熟练地摸黑锁上门。

“乐园制服?”

“不是。是大前年乐园开发IP定制的,还有一些毛绒兔子,毯子,七七八八的。”

阙东朝立刻反应过来,顾展粉红杂物间的潜水镜小兔子挂件,毯子,箱子是同一批I订制品,包括他的手机屏保。

“兔子玩偶呢?你怎么就只有一只小挂件?”

“还没卖就被搬光了,包工头干的,抢去抵工程款去了。”

“衣服不要?”

“衣服是我偷的,从他们装货的车上。”

“哦?”

“欠了上千万工程款,还有乐园事故的人命,一群工头把我堵在乐园办公室里,披麻戴孝骂了一整天,累坏了,我趁他们打盹时候从货车里偷出来的。”

“乐园事故?”阙东朝试探地问,也不知顾展愿意不愿意谈。

空气停滞了片刻。

“过山车在试运行时出了事故,工人摔出去了。”

“游乐设备设计的问题?”

“厂家拿出有效的证据说明出厂没问题,说是乐园方安装时偷工减料导致。”

“那是施工的问题?”

“总包也不认“

顾展声音沙哑。

”他们还逼着我偿命,等我砸碎扇窗户,拿玻璃片抵脖子上,威胁要死给他们看,他们又怂了。”

“工头太凶,讨命来的,我姑姑也是董事,可亲戚都跑了,就留我一个顶着。”

“幸亏我能打,脖子架着玻璃片,从二楼跳下去,跑掉,再偷折回来。”

顾展低头蹲在门边,也不给阙东朝接话的空隙,过往絮絮叨叨地倾泻而出;他随手摸了根木棍,开始往草丛边刨坑。

阙东朝低头看着顾展,刨得很用力,小狗藏食般把钥匙埋进坑里。

纤瘦的身形蜷成一小团,没在草丛后,甚至没有疯长的杂草高。

工人讨钱闹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不为人知的艰难遭遇,风轻云淡地从刚成年不久的顾展口中说出,像是细密的银针,扎入阙东朝心中柔软的地方。

本以为顾展进阙家前,只是手头不宽裕,没想到,实际上日子竟过得如此辛苦。

“我来。”阙东朝半弯下膝盖,接过顾展手中的木棍,帮他把钥匙埋好,盖上枯草。

阙东朝拿木棍的手微颤,声音干涩;他本应是顾展的伞,却撑开得太迟,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将人淋得湿透。

他突然有种想要将全盘摊开的冲动,顾展不知道的乐园事故真相。

那是阙林炎垂涎顾家乐园地皮,制造出来的人为事故,一时失控,出了人命。

若顾展知道真相,最差就是两人一刀两断,但起码顾展也不用再为钱发愁,可以拿上赔偿过上安稳日子。

但阙东朝着实舍不得顾展,若不能与顾展白头偕老,重生对自己也毫无意义。

他看不起自己的私心。

他只想搭建与顾展共有的乐园。

阙东朝沉默着,手机微亮,低头就能看到顾展乌发里的三个旋。

而顾展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乐呵呵自嘲道。

“衣服你收好了,哪天董事长我重振乐园,这就是董事珍藏限量版。”

“你一定可以的。”

“别消遣我。”

“认真的,若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早趴下了,但你独自抗了两年。”

阙东朝站起身,顿了顿,伸手揉了揉顾展头上的三个旋。

“总有一天,你会足够强大,把不怀好意的人全吞掉。”

“哈,吃生蚝呢,一口吞掉。”

顾展跟着站起,不好意思地跟着摸过自己的后脑勺,抬头看向船长。

是熟悉的狭长暗眸。

只是今晚皎洁明月落入船长暗黑的眼,毫无遮掩地照进顾展的心里。

每个人都在说自己不可能留下乐园。

一心要清盘的姑姑。

一个眼神都不给的阙林炎。

一声叹息的王胖子。

只有船长,说你一定可以。

温柔又坚定。

那些不敢翻阅的心事,在雪白的月光下一幕幕展现。

举着血书讥诮挑衅的债主,怎么都清算不完的债务,疲于奔命的兼职。

还有地藏王殿里,为父母供奉的长明灯,永不熄灭。

接任顾氏董事长后,顾展第一次听到肯定的鼓励。

本是漂在虚无中的愿望,似乎遇到一线生机。

又惊又苦。

月光开始恍惚,晴夜里,豆大的雨点就这么巧的搽过眼眶,从自己的脸颊滑下。

“下雨了呢。”顾展抽抽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嗯,我家顾董事长厉害呢,可以呼风唤雨。”船长回应。

“不是你家。”

“我是股东,说是就是。”

顾展瞬时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心里一愣,眼泪都吓回去了,怎么就抱上了?

“都会好的。”坚定的安慰从胸腔直传耳畔。

船长的胸膛,厚实柔又软,炙热的体温一点点地从顾展脸颊渗入。

好多年,没有人给过自己这样的拥抱。

顾展融在这片温热里,无力抗拒。

也罢,偶尔靠下,就一下,就当是天黑睡觉靠个枕头。

顾展这么说服自己后,人便坦然地靠着人肉枕头,偷抹干眼泪。

枕头很好,带着一股凛冽清爽的金属味道,令人清醒又沉沦。

枕头还带八块腹肌,紧贴着顾展的上腹,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令人安心。

顾展想到那天包工催债的情景,情绪又差点要崩。

“要不是我能打会跑,可能就要被逼死在乐园办公室了。”

“下次我帮你揍他们。”船长安慰着。

“还能有下次?一次就够呛啊。”顾展被气笑,船长的话太不着边际。

他把额头抵在船长肩头,不动声色地摸出船长衣服口袋的装饰小手帕,在脸上一顿擦。

自己的失态不要被发现就行,剩下再说。

还没擦完,船长的臂膀突然收紧,宽大的掌心按住自己的后脑勺,把人紧按在胸口。

顾展挣扎地抬起头,只见船长满眼警惕,用眼神示意要安静。

“有人。”船长看远处。

乐园大门口方向,一束车灯亮起又熄灭,车子停在大门口不动。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车子跑来被贴封条的乐园?

“去看看。”顾展绕过草丛,往大路走。

船长倒是干脆,长腿一迈,就打算穿杂草丛走。

“大路绕,这边快。”阙东朝警惕地看向车灯亮起的方向,搂过顾展的肩,要带着人追过去。

意外的是,顾展的肩膀僵硬地紧绷着,与刚刚在草丛边挖钥匙判若两人。

“怎么了?”阙东朝小声问。

“走大路,草里也不知道有什么。”

“别怕,冬天不会有蛇,连虫子都很少的。”船长回答:“绕着走太远。”

顾展确实是怕有蛇,可赶巧,船长怎么知道自己怕蛇?

他又懂自己在想什么?

但顾展纳闷着,但又好奇半夜来车,没顾上多想,被船长连拖带拎,穿过草丛,往亮灯的大门挪去。

乐园广场角落竟停着台白色充电轿车,车后的乐园办公室,透着亮光。

办公室被打扫过,废弃的办公用桌椅被堆在角落。

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亮着应急灯 ,躺在铺地的被褥上,正玩着手机。

“你是谁?”阙东朝把顾展挡在身后,口气冷过冬日寒风。

干瘦男人一哆嗦,坐直起身,看着阙东朝,磕磕巴巴地回答,只是借住。

乐园停电停水近一年,办公室的玻璃窗甚至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是要怎么住?

“没水没电,你怎么住?”顾展从阙东朝身后探出个身子,他总觉得这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顾董!”干瘦男见到顾展立刻喊出声。

顾展被喊得头皮发麻,两年前,就在楼上,那群逼自己的工头也是这么喊他。

“你欠我的工程款,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干瘦男厉声道,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语调。

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顾展猛然想起,这人是那日在乐园逼债的工头之一,只是现在又黑又瘦,与当年的肥头大耳判若两人。

“什么时候结,去问法院。”阙东朝口气更加阴冷,立刻将顾展往身后拉。

工头见状,伸长手要抓顾展,却被阙东朝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

阙东朝下手不收力道,工头往后飞去撞上身后的白墙,发出一声闷响。

“船长,别。”顾展站到身前,手藏后背,死死按住船长青筋暴起的腕。

两年前被逼在办公室角落要债的情景,在顾展脑海中浮现,眼前的工头就是当时闹得最凶的那个。

“有话,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要半夜来乐园?和工程款又有什么关系?”顾展破着公鸭嗓,紧张往四下张望着。

午夜的穿堂风把破损的玻璃窗吹得咔咔响,他算计着从哪扇窗弄下片玻璃碎,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得多准备一片给船长,也不知道他应变如何。

“怎么关系?资金链断裂,我被逼得妻离子散,现在租房的钱都没有,我就住这,我盖的房子,我住着,你凭什么问?”工头从地上爬起,指着顾展狠狠道。

“姓顾的,你别那双眼睛提溜转,装可怜,老子不吃你那套。你这种富二代,就是吃香喝辣的寄生虫。”

工头弓着身,伺机想再抓顾展,但被顾展按在身后的高大男人,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人烧到渣都不剩,他忌惮着不敢对顾展动手。

“我——”

顾展知道对方说得有失偏颇,却也无力反驳。

父母去世后,他的生活一落千丈,但他从来不曾抱怨,不是不怨而是没有时间怨。

顾展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考虑各种怎么办。

没有房子住怎么办?没有钱交学费怎么办?顾影的斯坦威要养护调音怎么办?

但因为王胖子和老林的照顾,顾展与妹妹的生活也算过得体面。

这两年,他休学四处打工,虽然疲于奔命,但也把妹妹和琴照顾得好好 。

同样是受破产影响,对方比自己活得艰辛百万倍,已是走投无路。

顾展双唇微启,又抿紧,心杂乱无章地跳着,指节握拳攥得发白。

无论如何,欠钱是真,欠人命也是真。

当顾展的指甲掐入掌心开始微颤时,船长的手覆上他的肩头,温热的掌温冲散午夜的寒意。

“亏得你硬拖了两年,他的工程款才有希望拿回一点。你做得很好,别怕。”船长俯身在耳边轻声道。

顾展眉头紧皱,他听不懂,自己拖两年和工程款有什么关系。

“乐园地价在涨。”船长似乎知道自己的疑惑,紧接着解释。

所以,对方的人生还有希望恢复正常的样子?

强心剂般,顾展涣散的心跳,恢复规律。

他看向工头,站得笔挺。

工头不敢动手,但也没想放过顾展,嘴上阴阳怪气个不停。

“我没地方住,晚上睡乐园,你一个公子哥,大半夜带个男人来山上打野战,脏得酒店都容不下你吗?”

话刚说完,工头便被船长一脚踹飞,第二次撞到墙上。

顾展惊呼一声,冲到工头身边。

幸得顾展一直按住船长的手,这脚船长没使上力,但工头吃了两次亏,后立刻抬手护住脑袋,准备挨住顾展拳头。

顾展将工头扶起,见没什么事,马上松开手后退到船长身边。

他深呼吸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乐园很快会开始破产清算,有结果,法院自然会通知你。”

工头哼一声,骂着脏话,拍去身上的土。

“而因为过山车事故去世的人,法院也会给一个公道,现在我除了说道歉,也不能做什么。”

工头听了顾展的话,不知为何,竟讪讪安静下来。

“收款码给一个吧。”顾展掏出手机,扫过工头亮起的手机屏幕,转了一笔钱,八千。

“这笔钱你可以在山脚民房租个单间,够一年房租的。”

顾展说完,完鞠了个躬,留下盯着手机发呆的工头,拉着船长离开乐园。

乐园重新陷入安静,只剩夜风在破损的窗棂间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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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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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充分利用捞来的男人
连载中松露蛋黄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