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海深鱼,一个在几百年近一千年之前就被生物学家宣布星际灭绝的海洋生物。体型巨大,常见体型是五十米至七十米,生活在两千米之下的海洋,很少跃出海面。”安匙仰头望天,风吹动她脑后的长发,几缕顽皮的贴在脸上,她视线落在极远的闪烁星星上。
“它之所以会被宣布灭绝,是因为深海族在从前就消失在星际间仿佛蒸发,而鸣海深鱼是深海族的伴生兽。”安匙偏头看着安林。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安林比较完整的左半张脸,只有下颌边缘的蜘蛛纹路伤疤破坏美感。
如果不是那场无妄之灾,安林一定是很好看。
“深海族‥‥‥”安林重复着这三个字,想起之前中学通识课本上的一段描述。
星际时代物种多样,人类虽然仍然数目众多占据世界的发言权,但人类不是最强的种族。宇宙间最让人谈其色变的是虫族,因为最低级、毫无智能的虫族也有着锋利的鳌肢,能轻而易举割裂人体。
它们是宇宙最恐怖的噩梦。
就像所有大人吓唬小孩儿不听话会被坏大人抓走一样,丑陋又凶残的虫族是大人让小孩儿安静的不二法宝。
人类,或者类人族,依靠着精神力和科技压制虫族,在混乱动荡的几千年时间内才用血和惨痛换来如今的和平。
而深海族,是和虫族凶残不相上下的种族,身体素质强悍精神力强大,还有天赐的绝美容貌与嗓音,除去安林印象中人鱼的容颜皮囊之外,他们就是星际时代诞生的另一种怪物。
因为他们足够强大,所以他们应当灭绝。
没有课本告诉后来人深海族是怎么销声匿迹的,留给他们的只有“与虫族不相上下”的评价。
没多少人认识他们了,只有一段枯燥的文字。
“他们本就神秘,没有多少资料流传在外,更何况他们的伴生兽呢。”安匙语气平淡,又裹挟着淡如云烟的悲凉,“而且他们早就死了,谁会关心一个早就入土的东西呢,他们又不会带给人们增值收益,毕竟连尸骸都找不出一具。”
如果有尸骸,深海族就会以标本的形式存活于世,也许存放在研究所被学者研究,也可能被展览在博物馆。
但深海族就那么消失了,彻头彻尾的贯彻神秘。
也可能会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安林胡思乱想着,变成泡泡消失了。
安匙继续说,“鸣海深鱼的攻击性很强,它不可能放着两个美味可口的食物不吃,所以我才觉得你是在说谎。”
安林终于侧目,和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对视,他轻笑一声:“嗯。”
他从来都知道,在安匙面前不要企图撒谎,她的眼睛能看穿所有谎言。
他也不想瞒着安匙,“它脾气不好,想要吞掉钟筠‥‥‥在那个瞬间,我看见了死亡的鸣海深鱼,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它已经沉入湖底了。
“跟随着我零星记忆而来的,还有我的精神力。”安林指着自己的脑袋,神情无奈,“代价则是持续性的头疼。”
安匙不意外:“很正常,就像是沉睡已久的人突然被人唤醒还要去打群架一样,神志不清或者状态暴躁,什么都有可能。你的大脑已经习惯了没有精神力参与的低开发活跃,突然使用精神力是会有后遗症。
“而且,你的精神力等级很高对吗。”安匙说,“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曾经的家里就有一个精神力S级的家伙。”
安林回忆当时的情况,一道精神力刃凭空出现,不需要精神力传导金属的辅助只有两种情况,精神力S级或者控制力极强的操纵者。而安林显然不会是后者。
安林无声嗤笑:“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没有精神力这件事,作为人下人的日子我过了十几年,结果一朝梦醒,原来都是我的臆想。命运仿佛是在历练我,苦我再予我,那真的不是命运的捉弄么。”
得知自己有精神力的那瞬间,安林并没有喜悦和轻松,他只有心头的大石头,压得安林沉默,一度无法接受。
安林能明晰的感受这种窒息感不属于他本身,而是这个身体残留的情绪记忆。
一个残酷、冷漠、卑鄙的情绪记忆。
安林摊开掌心,纹理被伤疤埋没,原主似乎经历了一场此世再无的噩梦,永远没有逃离,即使死了,都不得安息。
安匙听完沉默,再说:“人类是脆弱的生物,稍微一点伤害就能毁坏他们的身体,摧残他们的意志。为了保护自己,人的大脑会遗忘不好的事情从而自欺欺人,但发生的事情不会被消除,它比喜悦更顽固。”
安匙猜对了一半的真相,原身的遭遇确实是保护性遗忘,只剩下零星的片段被安林继承。安林也不能说自己没有记忆是因为他就不是原身吧,毕竟复活在另一个人身上无论在哪都是歪门邪道,世人得而诛之。
要是放在现在,他高低得送进研究所被做成切片吧。安林没由来的心思笼上一层忧伤,他直言活着真难,无论哪个时代,安林各有各的痛。
“遗忘记忆的同时也忘记了精神力,是因为那些痛苦源于等级罕见的精神力吧。”安林忽然问,“人会遗忘本能么。”
安匙:“人要遭遇什么才会遗忘本能?”
“谁知道呢。”
精神力的使用就像人学会用眼睛观察世界,用耳朵聆听自然,用双手创造生活一样,只要学会就不会被忘记,除非是不可逆转的损坏。
“‥‥‥我‥‥‥算了。”安林不想再思考为什么了,他不是一个好奇心强喜欢纠结过去的人。
安匙歪头靠着安林的肩膀,问他,“你其实还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对吧。你以前像是没有自我的木偶,但从昨天开始,你就好像一点点活过来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总感觉你不一样了。”
有一个心思敏锐的妹妹也不是一件全然地好事,安林默默吐槽。
“想起来了一点。”安林说法保守带着试探性,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安匙说的不是一回事。
安林是灵与肉的不统一,却无人在意他的灵。
安匙看向他,眼睛里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那你会回去吗,和你真正的家人重新开始。”
“不会。”安林几乎是一秒回答,这个答案不需思考。
“为什么。”
安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安匙一个哲学问题:“你认为成为家人最重要的要素是什么。”
“‥‥‥是情感吧。”
“嗯,家人关系形成的基础是血缘,凌驾于血缘之上的,是日日积累起来平淡的感情,无论什么关系,都是感情决定关系走多远,走到哪里散。
安林感受着风,那双眼睛明亮如繁星,“如果没有感情,我怎么和他们相处,以什么面目。”
安林没说出口的是因为他终究只是安林,是自己,他的自我无法让他去心无芥蒂的接受另一个人的全部,旁观者的姿态注定他游离在外。
那不是属于他的。
安林将手放在安匙头顶,像是撸猫一样给她顺毛。他知晓安匙在害怕他想起来就会回去,会抛下他们,安匙的内心不像她的脸,一直冰冷。
她的内在非常敏感,几乎是被动的给所有外在情况给予反馈。
“无论我怎么变,我都是你哥哥,你也一直是我的妹妹。”
安匙偏过头:“‥‥‥嗯。”
安匙有分寸感的不问安林想起了什么,安林也不会问安匙的过去,他们默契的保持一种默契,心有猜测,但明确有的东西不能从他们嘴里说出。
如他们头顶的夜幕,冷漠看着所有,把所有秘密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