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挣扎着睁开双眼,像是逃离一场噩梦的劫后余生,双目无神,手无意识地揪住身上盖着的被子,整个人陷进不柔软的床,脸上褪去血色。
又是一场噩梦‥‥‥
意识回笼,安林偏过头看向窗外,夜里的风撩拨单薄的窗帘,拍打着留下鬼影浮动的阴影。
没有灯,连星光都黯淡失色。
屋外的天空传来引擎的巨大发动运转声,钢铁巨兽从这颗星球上方掠过,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猛兽咆哮,又被高空的云端消音。
运输舰船舷的草绿色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是安林能从这个视角向外瞥见的唯一亮色。
那是联邦的清道夫,专职运输垃圾的星舰队伍,负责把其余星系产生的垃圾运往德提斯-09星进行丢弃处理。
以往的这个时间段,安林已经潜伏在垃圾场附近等候清道夫们打开舱门倾倒垃圾,同时还要警惕身周与他抱着同样目的的流浪者。
联邦科技发达,处理、分解、回收垃圾的流程清晰而全面,即使是安林所处时代被人诟病的白色污染也能分解再利用。
之所以还有垃圾丢弃,是联邦给他们这些“下等人”的仁慈。
一切都是熟悉的事物,安林渐渐寻回安心感。
又做梦了,他想,这是连续第六天做梦了。
从他使用精神力之后,他就接连不断的陷入同一场看不清的梦魇,像是一场浓烟弥漫的大火,又像是建筑物爆炸的刺眼火光,也像是人体爆裂向四周溅射的鲜血。
令人窒息的光与红,仿佛要把梦中的安林溺死其中。
于是每一次醒来,都是心理层面的逃避。
安林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持续的做着一场梦,只是说自己有点身体不适。
星际时代处处都有使用精神力的地方,安林也不认为能够长期瞒住身边人,和安匙商量之后就第二天告诉家人,安娜女士非常高兴的亲吻安林受伤的脸颊,虽然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的钟筠倒是“啊?”的怔在原地,自己独自消化。
“历史上是有精神力发育迟缓的病例,少见不代表没有,说不定哥你就是这样的。”钟筠用言语说服了自己。
说完,钟筠就让安林好好休息,“我认得来去的路,我抓了星兽就拿去卖。我会有分寸的,也不逞强。”
自己一个人用小小的肩膀暂时撑起摇摇欲坠的家,也是托了钟筠的福,家里经济情况好了不少,有钱给安林购买精神力舒缓试剂。
安林就这样在家休息了几天。
噩梦之后安林出了不少汗,睡衣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让人不适,即使安林没有洁癖生活里也不讲究,但也不能忍受这种情况下再次入睡。
于是安林掀开被子下床。
因为精神力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他的身体,安林不需要意志努力就可以像猫一样轻巧,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声音,都没有惊动地上那个A级天才的美梦。
客厅的窗户忘记关,清道夫星舰带动的风将一些生活区店铺广告宣传单吹进屋里,几张散落在窗台,几张落在地面靠近窗台的位置,被桌椅卡住飞不起来。
“钟筠又忘记关窗了吗‥‥‥”安林小声叹气,自己弯腰拾起几张广告单,整理文件般拿着两端在窗檐平面上咚咚撞几下摆放整齐。
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事情收尾。安林和安匙对此接受良好,小少爷身份金贵有人伺候,自然不需要操心太多,会有人收拾残局。
就是安娜每天都要揪着钟筠耳朵耳提面命教育他最后一个人一定要关灯关窗,弄得小少爷都快要对教训免疫了。
“‥‥‥”安林叉腰捂着额头,“我在干什么,又不是以前交接文件。”
安林随手将宣传单放在窗边,右手拉动窗户玻璃准备关窗,忽然又没了下动作,松开把住窗户的手,抽出最面上的广告宣传单。
就着清道夫星舰的指示灯和垃圾场那个刺眼无比的灯塔光,安林小声念出纸张上的印刷字:“本团面向所有德提斯星系居民发出诚挚邀约,欢迎各界人士加入我们,迎接美好生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而且脸还很大,看上去特狂妄。
安林将手里单子翻了个面,背面只有一个图案,椭圆形涂着偏紫粉色的光。这个椭圆的颜色其实杂乱斑斓,但又像是联邦最出色的设计师精心设计过后的一样,即使杂乱还是让人第一眼看见粉色,每一种颜色都是有不同的视觉比重。
再仔细瞧,能看见椭圆形内有隐约的文字。
“原来是欧珀,怪不得这个广告语这么狂。”安林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个广告语为什么中二又欠揍。
一群星盗可不中二又欠揍。
「欧珀」,联邦境内势力最大的星盗团,常年在联邦境内各地流窜作案,臭名昭著的犯罪分子。但联邦的军队至今都没有打击到这个星盗团的命门,因为「欧珀」的犯罪头子足够谨慎,探查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消失走人,头子也足够聪慧,经常把联邦军队耍得团团转。
要不是联邦军队一直在边境线和虫族生死殊搏,安林都要怀疑这群人尸位素餐。
而滋生罪恶的德提斯简直就是别人的后花园,不怪乎这么嚣张。
安林不解,“可是他们怎么突然招人?”
「欧珀」恶名远扬,但又实在低调神秘,没什么知道他们何时建立的,到底多大规模。德提斯之前有一个B级联邦流放罪犯想要投诚,期间求人前桥搭线了一个月才联系上「欧珀」,结果对方根本看不上那个罪犯,说别人精神力不行。
气得对方当场精神力暴走,造成附近居民损伤,被赶来处理的执行队扣押走了。
不怪别人生气暴走,因为这个时代的平均精神力等级也就是C级这么个不上不下的鸡肋。
事实上,那只是「欧珀」拒绝的借口,因为这个星盗团极其封闭,无论是消息还是人员流动都是内部消化有自己的单独渠道,不和外界交流。
但这次破天荒的,他们居然招人了。
安林直觉里面水很深,有一种大事在酝酿中的风浪前平静,但转而一想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就一普通小人物。
德提斯再乱他的生活也不能更差了。
宣传单丢在一边,安林进了浴室,打开热水阀门。
温暖的水蒸气瞬间冲到地面,又从地面升起至天花板,整个浴室都雾蒙蒙,镜面都模糊盖着水雾。
只有一个瘦弱、布满伤疤的背影。
带着热度的水洒在皮肤上,安林感觉到痒,似乎是自己在开裂。他摸上被水淋湿的地方,顿了一下,掌心摩擦的力度撕掉了他的伤痂,暗红色犹如蛇皮,边缘被热水淋得软,新露出的皮肤是不见日光的苍白,被热水不高的温度熏到发红。
有种火辣辣的痛,这种皮肤痛安林只有幼时才体会过,之后他就皮糙肉厚起来,大太阳晒三天都不会过敏。
“无论是第一阶段还是第二阶段,人的精神力发育过渡期都只有七天。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力科学家也不明白其中的机制原理,为什么精神力的发育会忽视人的体质情况、所处自然环境、后天药剂补给等一系列先决条件,在所有人、所有类人类身上都是平等的七天时间。
“但能清楚一件事,就是七天之后,人会迎来新生。”
安林忽然记起中学精神力相关课本的一段教学重难点,无论考试怎么考,这道题永远存在。
安林记忆犹新。
算算时间,这是安林的第七天。
“早,安匙姐姐,早,安娜妈妈。”钟筠打着没睡醒的呵欠从房门里出来,一脸的疲惫没有生活希望。
小少爷穿着朴实无华的长袖长裤,上衣正前方还有一个小狗布贴,衣服廉价但钟筠依靠自身气质条件传出了奢侈品的感觉,如果不是小少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棕色鸡窝头还不断地揉眼睛的话。
安娜在窗台前唱歌:“早安,我的宝贝。”
“早。”安匙忙着布置早餐,“洗漱好了就来吃饭。”
安匙望向家里另一间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哥哥呢,还在不舒服头疼吗。”
“不是,我起床就没看见他。”钟筠挠头想了想,“不过我好像半夜醒了一次,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嗯,似乎是准备出门。”
说完才反应过来家里少了一个人,“咦,还没有回来吗?”
“我起来就没看见他,不然今天的早饭会是我来做吗。”安匙说,但她心里有另一种不高兴,“他不舒服还乱跑什么,也不说一声‥‥‥”
家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安匙不用猜就知道是安林回来了,她刚把担心的话放在嘴边准备说出来,转过头看又愣住了。
她的模样像是名贵的布偶猫睁着大眼睛观察陌生人。
门外的人确实陌生。
青年的头发很长,被随手在脑后用皮筋扎着,额发拨向两侧,露出一双深色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线条细浅,眼尾拉着有个微微上扬的幅度,鸦羽般的睫毛垂下一片小阴影。
五官每一处都精致,明明是张扬的长相,放在这个身上又像是海的平静。
一切都恰到好处。
只是身上的衣服普普通通,衣袖起毛,众人看着眼熟。
安匙不自主的呼吸都放轻,安娜捂着嘴正企图寻找藏身点。
钟筠神经大条的:“?你哪位啊。”
青年:“你哥。”
招新广告语捏他原神支线任务《加入镀金旅团,拥抱美好生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