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网竞赛浩浩荡荡的海选持续了四天,四天连续不断直播的比赛刷掉了一半人数,如今的官方参赛者剩下了四十七亿人数。
尽管数字惊人,在浩瀚的星际里也是沙尘般的数字,说不一定一个稍微繁华点的星球人口就超越了这个数字。
紧接着的就是初赛,初赛会持续二十一天,每一个人都有二十一场比赛,前提是这个人没有在任何一场比赛中输掉,如果输掉那就意味着淘汰。
这也意味着安林每一天都有一场比赛,他需要连赢二十一场比赛才能获得半决赛的入场券。
也无须担心同等级的人会不会到最后就不够了被迫和其他等级的比赛。A级虽然稀少,那也是占人口总数比例而言,单纯说人口数字,星际并不缺A级精神力者,因为现在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
每日凌晨十二点星网竞赛官方就会准时更新比赛日历,安林的比赛有时间是上午有时是下午,他每天都会根据比赛进程来安排自己一天的计划。
没有比赛的半日去森林狩猎星兽,有比赛的半日留在家。
安林退出虚拟星网,毫无疑问的赢下他的第三场比赛。
初赛的选手水平在海选之上,技巧和思维都要成熟的多。饶是如此,安林也没费多少力气,他全程都克制自己的精神力,甚至还有余力在比赛场上思考对手的破绽和寻找对方的优点。
也算是变相的实战学习。
安林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连树都不会爬何论打架。
他一直觉着自己能赢是托了S精神力等级的福。
“你比赛结束了吗?”房间门传来两声轻轻的嘟嘟敲门声,门外的人嗓音温柔,口音听起来不是本地人。
没等安林发话,安匙就打开斑驳的木门,她微微喘着气,手里提着的蛋糕还没来得及放下。
蛋糕很小,只够一个人吃,香甜的奶油和水果装饰透过透明塑料壳展示出来,裱花师傅技术不到家,对顶端的奶油花朵的花瓣都毛毛虫一样歪着。
安林没遇见安匙这么不顾教养打开他的门的时刻,他难得有些意外的愣了片刻。随后又立马反应过来,注意到安匙额头的汗珠和绯红的脸颊。
“你一路跑回来的?有什么急事。”安林坐起身下床,刚走一步就停在原地。
他突然察觉,这个家太安静了。
没有安娜的欢呼声。
安匙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在回来的路上,钟筠给我发消息说安娜突然发病跑出去了,他根本拦不住也追出去了。”
“你还在比赛中,他不想让你分心,让我先回来等你结束就告诉你,他自己去追了。”安匙歇了几口气,气稍稍喘匀,“从我收到消息开始,已经十六分钟了。”
十六分钟,一个身强体壮的A级精神力者还没有追回一个老残弱的中年女性。
安林垂下眸,一时没有接话。
这个时间真巧和,和他进入星网准备比赛的时间一致。他前脚刚开始竞赛,后脚安娜就犯病了。
安林从安匙身旁经过,狭窄的门框容不下两个人,安匙就自觉地往旁让了空隙。
她抿着嘴注视着安林,视线跟着他来到客厅窗台前。
德提斯昏黄的白日恒星光从安林背影的边隙散射,本应像宗教画那样镀了一身金黄璀璨的圣光,圣洁宛若天神降临。可不知道为什么,恒星光形成的安林背影比光更吸引安匙的注意力,在她眼里落下黑白色的身影。
家里的窗户大开,星舰从上空飞过的气流裹挟着窗帘飘动,窗台上的纸飞机机翼也在风中颤动,如蝉的翅膀,还时不时的蹦跶几下,向前小跳。
纸飞机是一张黑底的铜版纸,折出来棱角分明。折缝正中间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黄玫瑰,绿萼向下弯曲,花瓣上的露珠放大纹路。
安林拿起窗台上突兀出现的纸飞机,黄玫瑰因为外力袭来直接从缝隙中头朝下掉落,安林只是手一伸,没看就接住了黄玫瑰。
安匙也注意到家里多了的东西,她把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走过来。
安林左手中指压着纸飞机,修长的食指按在纸飞机的折痕上用力下压,立体的纸飞机瞬间扁平,被藏起来的纸张内容暴露在阳光下。
一只八只脚大肚子的白色蜘蛛印在纸张正中。
安匙吸气的动作都忘了,眨眨眼,才看向安林。
安林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低头垂眸,额发滑下来遮住半张侧脸,食指无知觉的在铜版纸光滑的页面来回滑动。
“是「蜘蛛」,哥哥。”安匙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大脑放空的安林记得自己只是回了她一个嗯。
安林动作缓慢的抬头,逆反纸飞机的方向看出去,他们的对面是小巷的另一侧居民楼,顶端的天台空无一物,只有昏暗的天空。
越过栏杆,就是一只黄鹂鸟扑棱着翅膀,一划而过‥‥‥
衣摆忽然被人用力拽了一下,安林偏头,就看见安匙的头顶。
她正垂着头,长发遮住她苍白的脸。安林的视线再向下,就是安匙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的两只手。
“玫瑰上‥‥‥有精神力诱发剂‥‥‥”安匙艰难地吐字。
精神力诱发剂,能短时间增强一个人的精神力潜力增加战斗力。但如果是精神力残缺者,会成为他们犯病的诱因。
安林掌心的玫瑰触感细腻,散发着刺鼻的劣质香精气味,娇贵的花骨朵却被他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
“你需要休息,还有药吗。”安林一只手扶着安匙,任由她头靠着自己。
安匙点了点头,强撑着站直身体,腰背挺直,眼神清明。如果不是面无血色,谁也看不出她的不适。
安匙看向他,欲言又止。
“我‥‥‥”安匙想说我也要去,可是她在安林那双深色眼睛前什么也说不出,连想要帮忙的念头都消失殆尽。
她在安林冷静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她只是忽然,有一丝难过。安匙深呼吸一口气,脑海的疼痛不减半分,她扬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注意安全,哥哥。”
安林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安静的从家门出去,步伐优雅,仿佛他只是出门散步。
楼下的杜奶奶还是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悠闲地晒着约等于零的太阳,脚边是那盆绽放的黄玫瑰。
安林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是无意间视线扫过。
他视线微微下垂,双目涣散的走着,却又像是有眼睛的躲避身旁经过的每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挨着他的衣角。
今天的生活区依旧热闹,大批人走出家门,或大摇大摆,或诚惶诚恐的向着一个地方走去,人流如山川百流,都翘首以盼,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仿佛沉静的夜里人家说密语。
他们像向日葵,脑袋随着一个高挑身影转动。
这样的盛世持续了一周或者半个月,直到今天安林才听清楚那里面在发生什么。
“本团面向所有德提斯星系居民发出诚挚邀约,欢迎各界人士加入我们,迎接美好生活。”
“本团面向所有德提斯星系居民发出诚挚邀约,欢迎各界人士加入我们,迎接美好生活‥‥‥”
安林置若罔闻,从沙丁鱼一样的人群里横穿而出,独自一人拐进一条通向黑暗的小道,那个被人群拥护的人凭借着身高,远远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德提斯有很多狭窄无人的羊肠小道,它们昏暗无光、堆满杂物和流浪汉的家当,地面都被鲜血染就成肮脏的黑色。
小巷两侧的楼与楼挨得极近,只有一个半身位的空隙,抬头就是挂着横幅的麻绳钢丝,横幅重叠,新旧不一。
越往里走,越没有光。
小路很深,不知道有多长,另一端的尽头在何方。安林的脚步声被来回的放大扩音,巷子里越发安静了。
安林不记得自己拐了多少个弯,最后在一个死胡同前停下。
死胡同层层叠叠堆了五米高的集装箱,挡住了安林。
安林低头,他的脚一脚踏进血色湖泊,鼻尖弥漫的气分子都是浓郁的铁锈味。
他伸手推开挡住他的箱子,集装箱顷刻间支离破碎,断裂口宛如被锋利的刀切割。
寂静的氛围里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金属坠落声音。
安林蹲下身,扒开集装箱的残片,一个小狗一样蜷缩的背影显了出来,安林摸到了他的衣服,全是湿润。
安林的嗅觉已经失灵了,全是血腥味,他仿佛在黑暗中都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红色。
钟筠紧紧的蜷缩着,身体无力的趴在地上,像是一只路边濒死的狗,他还死死的护住身下的人。
安林呼吸一滞,冷静的抱着钟筠的腰把他翻过面来,靠着墙坐着,血迹就从集装箱蜿蜒到墙角,他的左腿却留在原地,两只手无力的耷拉着。
钟筠的头无力的垂在安林的肩膀上,瞳孔开始涣散。
“钟筠,不要睡。”安林扒开钟筠的头发,捧着他的脸。
安娜躺在红色玫瑰铺就的花丛中,望着天,养料从心脏、从大腿、从脖颈流出,灌溉身下的花丛,玫瑰花越长越多。
像一只黄鹂鸟。
但无人在意一只黄鹂鸟。
她的眼睛已经浑浊,还是望着德提斯落日时分一样的天空。
“妈妈,我们去医院。”安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温柔,像是害怕惊扰谁人的美梦。他把安娜从血泊里捞起来,液体滴答滴答向下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两个人离开这里的,他浑浑噩噩,有条不紊。
钟筠被安林抗在肩上,他似乎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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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黄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