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入梵音 回忆挚友

凡间修仙门派之首-梵音宗发出了天地告示,宗主历劫渡化于九重天之上,新晋宗主即位后广招弟子,首徒之位空悬未定,发布了请帖邀请名士举荐首徒人选,接到邀请帖之人可举荐一人去往梵音宗。

这个告示发出后,修行界犹如激起了千层浪一般,无论是人还是修行中的精怪皆都去有帖者前毛遂自荐,若是成为首徒,那就是未来的梵音宗宗主,飞升九重天便是定局,与修行千百年还未知能否渡劫飞升简直是天壤之别。

暮色四合,密林深处的小溪泛着幽蓝微光,潺潺水声间不时掠过几道素白身影,那些身着云纹道服的巡视者脚步轻盈如猫,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处阴影。

"慢、慢些......"

临钰喘息着跃过最后一块溪石,衣服下摆已被露水浸透,连续三日的疾行让他双腿发颤,而前方的洛怀瑾却依旧衣袂翩然,踏叶无痕——这便是羽化登仙者的境界么?

青衫忽地回旋,洛怀瑾手腕一翻便将人带至身侧,足尖轻点枯枝,二人已隐入古松冠盖。修长手指抵在唇前,下方恰有三四巡夜人提灯而过。琉璃灯盏映照下,那些人的耳廓竟比常人大上半轮,眼瞳在暗处泛着兽类的幽光。

"嘘——"温热吐息拂过耳畔,"这些可是炼出天耳通的夜巡使。"

临钰紧张的捂住口鼻,直到灯笼的微光消失在雾霭中,他才发现背脊早已被冷汗浸透。

在确认四周安全后,洛怀瑾带着临钰穿过幽深的树林,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月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为两人照亮前路。

行至半山腰时,一道泛着微光的结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是梵音宗绵延数百里的护山大阵。

临钰望着眼前若隐若现的结界,不解地压低声音:"这是何处?我们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

"梵音宗的后山禁地。"洛怀瑾双手凝聚灵力,修长的手指在结界表面轻轻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

临钰闻言一惊,急忙凑近:"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洛怀瑾忽然停下动作,唇角微扬,他收回灵力,顺手揉了揉临钰的发顶:"凤凰木就在里面。"

"你要偷——?"临钰失声惊呼,随即被洛怀瑾捂住嘴巴。

"小声些!"

临钰慌忙点头,待洛怀瑾松开手后,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巡逻弟子后,他用眼神急切地询问着。

"梵音宗首徒可获得凤凰木。"洛怀瑾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莫非你要..."临钰话未说完,看到洛怀瑾摇头否定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指着自己鼻子,"该不会是要我去当首徒吧?我倒是愿意一试,就怕给太清宫丢人..."

“且寻到请帖再说吧。”洛怀瑾指尖轻捻,那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如纱幔般被他掀起一角。

临钰怔在原地,目光在结界缺口与洛怀瑾之间来回游移,喉结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洛怀瑾轻笑,伸手在他肩头一推,临钰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跨入结界。

踏入结界后,临钰终于找回声音:"这结界...你如何能..."

洛怀瑾单手叉腰,眉梢眼角尽是得意:"早年与挚友来梵音宗听学时发现的破绽。当年上报无人理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指尖轻弹结界光幕,"还是这般疏漏。"

"挚友?"临钰心头微动,旋即释然,也是,这般人物怎会没有知己相伴?倒显得自己孤僻了。

"想什么呢?"洛怀瑾忽然凑近,指尖戳上他脸颊。

"没..."临钰偏头躲开。

洛怀瑾也不追问,转身便走,临钰下意识拽住他衣袖:"去哪?"

月华流转间,那人回眸一笑,眼底噙着狡黠的光:"自然是..."他压低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去做些偷香窃玉的勾当。"

"什么!?"临钰的惊呼被夜风揉碎。

梵音宗大殿内阁,皎洁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银霜。

本该戒备森严的守门人竟横七竖八地倚在柱边,鼾声此起彼伏。

临钰手执青玉灯盏,暖黄的光晕在洛怀瑾执笔的指尖跳跃,"真要伪造?"临钰压低声音,灯影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晃动。

洛怀瑾笔走龙蛇,闻言抬眸,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这叫'借'。"他笔锋一顿,忽然促狭一笑,在名讳处挥毫写下"浮玉山柴柴居士"七个飘逸大字。

洛怀瑾翩然起身,广袖翻飞间掐了个繁复的法诀,书架前的空气突然扭曲,一方鎏金密盒缓缓现形。

盒身缠绕的封印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却在洛怀瑾低声吟诵的咒文中寸寸瓦解。

"咔嗒——"机括轻响,盒盖应声而启,盒中金玺通体流光,玺纽盘踞的螭龙双目如炬。洛怀瑾执玺沾印,朱砂落在纸笺的刹那,所有墨迹骤然迸发鎏金光华,如星河倾泻般在纸面流转。

"你对这里怎会如此熟悉?"临钰指尖发凉,不断回头张望殿外动静,声音压得极低,"快些,若是被人发现......"

洛怀瑾却从容不迫,指尖轻抚过桌案上未干的墨迹,笑道:"不是早说了?当年在此听学......"

"听学能听进内阁来?"临钰瞪他,"你这分明是——"

"做贼?"洛怀瑾挑眉,眼中笑意更深,"巧了,当年我那挚友也是这么说的。"他忽然低笑出声,嗓音清朗,在寂静的内阁里格外清晰,"他也如你这般,谨慎得像是只随时要逃的兔子。"

临钰心头一跳,慌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你疯了?还笑这么大声!"

洛怀瑾却顺势捉住他的手腕,指腹在他掌心轻轻一蹭,低声道:"怕什么?当年我能带着他全身而退,今日自然也能带你安然离开。"

临钰迅速抽回手,将请帖塞进衣襟:"......明明是你胆大包天。"

烛火熄灭,月光如水,内阁重归寂静。

就在二人即将踏出殿门时,洛怀瑾忽然驻足。他指尖轻点,一床云纹薄被无声覆在酣睡的道人身上。

月光下,他望着那张方正憨厚的睡颜,眼底泛起笑意:"当年总爱在早课上打盹的小道士,如今竟也当上掌事了。"

临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道人浓眉舒展,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印子,不由莞尔:"看来是位心善的前辈?"

"是啊,"洛怀瑾声音轻得像一片雪,"每次被罚抄经,都是他偷偷多给我备两盏灯油。"他忽然低笑,"有回被逮到,还硬说是自己梦游拿错的。"

夜风穿堂而过,洛怀瑾广袖翻飞,无数萤火般的灵光簌簌洒落,那些光点没入守门人眉心时,他忽然转头对临钰眨眨眼:"现在知道为何我敢这般放肆了?"

未等回应,洛怀瑾已揽住临钰的腰际。檐角铜铃轻响的刹那,两道身影化作流虹掠出殿外,只余满地月光如水,映着道人身上轻轻起伏的云纹薄被。

拿到了梵音宗的请帖,临钰才弄明白了洛怀瑾的计划,原来梵音宗的宗主会将名门宝物‘凤凰木’赠予首徒,此仪式众人皆可仰目瞻望,只要他们举荐一人去争这个首徒之位,那凤凰木就稳了。

只是此次举荐者众多,佼佼者更是数不胜数,临钰实在无甚把握做得首徒之位,他苦恼的盯着请帖想着如何在短时间内可以修为大涨,否则辜负了洛怀瑾的一番周折实在亏心。

洛怀瑾靠在巨大的月桂书上对月饮酒。

树下的临钰正盘膝而坐,十指结印置于膝上。月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却掩不住眉间愈蹙愈紧的纹路。

他周身灵力忽明忽暗,突然一阵剧烈颤抖,少年猛地前倾,喷出一口鲜血,灵力逆冲的剧痛让他蜷缩成团,指甲深深抠进泥土。

"这般心急,是想走火入魔么?"洛怀瑾屈指轻弹,三滴清酒划破夜色,精准落在临钰眉心。冰凉的触感让少年浑身一颤,却未应答,只是踉跄着走向湖畔。

临钰踏入湖水的刹那,惊碎了满池月华,银鳞般的光斑在他周身游走,红珠戒上的缨络在水中舒展如血丝,他忽然将整张脸埋进水里,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恰似月宫桂树上摇落的玉露。

临钰忽然转过身,仰望着月桂树上的身影,问道:"那个大殿掌事,莫非就是你的挚友?"他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清润。

树影间传来一声轻笑,洛怀瑾仰头饮尽杯中酒,"不是。"他的回答简短得近乎淡漠。

临钰沉默片刻,又忍不住追问:"那你的那位挚友...是个怎样的人?如今在九重天何处?"

一阵夜风拂过,月桂簌簌落下几片花瓣,飘摇着坠入湖心。洛怀瑾指尖一顿,酒盏停在唇边,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

"他啊..."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临钰屏住了呼吸。

"不懂享乐,不通世故,明明看尽人心险恶,却还是固执己见。"洛怀瑾晃着酒盏,月光在杯中碎成星河,"认准的道理,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肯改。"

水中的临钰忽然笑了:"那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洛怀瑾的手停在半空,夜风卷起他的衣袂,良久,他低低地笑了:"温柔...是啊。"

酒盏轻轻搁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洛怀瑾单手支颐,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透过漫天星河看见了什么,临钰不再多言,转身潜入水中,任由冰凉的湖水淹没未尽的话语。

而树梢上,洛怀瑾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唇角还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

晨光熹微时,临钰在月桂树的枝桠间醒来,带着清冽的桂花香,他茫然四顾——昨夜分明是在湖中沐浴,何时竟睡到了树上?正欲起身寻找,树下传来细微的环佩叮咚声。

低头望去,洛怀瑾正挽发,晨光为他披上一层薄纱,那头罕见的黛蓝色长发在风中轻扬,他并未束冠,只是随意地将一侧鬓发编成细辫,缀着银丝缠绕的珊瑚耳坠垂落胸前;另一侧青丝则任其散落,在晨风中如流水般浮动。

"看够了?"洛怀瑾指尖绕着发带,湖面映出他含笑的眉眼。

临钰一个不稳险些从树上栽下,落地时踩碎了满地落花。"谁、谁偷看了!"他耳尖发烫,"只是...从未见过这般随性的打扮。"

洛怀瑾将最后一缕发丝绾好,转身时辫梢的银铃清脆作响:"你才见过几个活人?"

"梵音宗里那些秃...那些修行者也算吧。"临钰小声嘀咕着,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对方发间流转的光泽,"你的头发...像覆着霜雪的远山。"

"不及你这一身玄衣,"洛怀瑾忽然凑近,指尖掠过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端方得让人想..."

"想什么?"

"想给你别朵花儿。"洛怀瑾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拈出一枝金桂,作势要往他发间簪。

临钰急忙后退,却撞上了身后的树干,震落一阵花雨:"洛怀瑾!你...你简直..."

"花里胡哨?"对方接得从善如流。

"你知道就好!"临钰拂去满身花瓣,却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洛怀瑾的笑声混着簌簌落花,临钰被他笑得耳根发烫,正待反驳,忽觉腕间一紧——那人笑够了竟直接将他拽到跟前。带着花香的手指拂过他凌乱的发冠,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时,临钰呼吸一滞。

"该启程了。"洛怀瑾的声音忽然近了,温热的吐息掠过他额前碎发,"日落前要赶到个要紧地方。"

"什么地方?"临钰下意识追问,却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修长的手指将他腰间玉穗捋顺,洛怀瑾笑道:"自然是去寻那位能保全太清宫颜面的贵人。"说罢广袖翻卷,一道灵力化作流云缠上二人手腕,"抓紧了。"

山河在脚下急速倒退,临钰原以为这般长途御风会耗尽灵力,此刻却觉有温润气息自相触的腕间源源渡来。

他偷偷抬眼,看见洛怀瑾被风吹散的黛蓝发丝间,那枚珊瑚耳坠正映着朝霞流转光华。

"看路。"前方人忽然出声,却未回头,"若掉进海里,我可懒得捞你。"

临钰这才惊觉已至海岸,咸涩的风里,洛怀瑾的袖袍猎猎如展翅鹤羽,带着他掠过万顷碧波,远处,落日正将云层染成金红。

金乌西沉,将漫天云霞熔成流金,海浪轻吻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碎沫在夕阳下如散落的金箔。

一阵海风掠过,带着咸涩的凉意钻进衣襟,临钰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般体弱,可怎么好。"洛怀瑾轻笑,执起他的手腕,指尖在‘染月’戒上轻轻一叩,"看好了——"

红珠戒霎时漾开一圈光晕,如月华流淌般笼罩全身,海风的寒意、潮水的湿气顿时消弭无形,只余戒面上传来的融融暖意。

"好神奇..."临钰低头看着自己泛着淡光的指尖。

洛怀瑾已转身走向礁石群,黛蓝长发被海风吹得飞扬,发间银铃与潮声相应和,临钰快步跟上:"这方圆十里不见人烟,我们究竟要等谁?"

礁石上的人只是抬手指向海天交界处,落日在他指尖碎成万千金芒,将修长轮廓镀上一层流动的光边。

"等太阳沉入海底时,"他的声音混着潮汐的韵律,"你要见的人自会出现。"

暮色渐沉,天边只余一抹鱼肚白的暗云,忽然,远处的海面漾开细碎波纹,一位少年踏着粼粼波光而来。

他身披轻薄的玄纱,在渐浓的夜色中翩然旋转。每一次足尖点水,便绽开晶莹的水花,涟漪里倒映出若隐若现的雪白身影。

临钰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海风裹挟着月季的芬芳拂过面颊,却吹不散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象——那个踏浪而来的少年,仿佛是从深海最温柔的梦境里走出来的精灵。

洛怀瑾轻叩礁石提醒临钰,而后踏着细浪向前走去,他袖袍翻飞间,朝海中少年遥遥挥手:"思羽!"

少年闻声回首,手中玄纱应声而散,化作万千墨羽在身后翩跹,浪花在他足边打着旋儿,沉默如潮水般漫过许久,才听得他轻声道:"你来了。"

"既许你海阔天空,岂能食言?"洛怀瑾立在浅滩,月季花瓣沾湿了他的衣摆。

思羽脚尖轻点水面,荡开一圈涟漪:"不过是句戏言,何必当真。"可晚风偏要泄露秘密,他耳尖泛起的薄红,比飘落的海棠还要艳上三分。

洛怀瑾向临钰递了个眼色,当鎏金请帖展开时,海面忽然亮起细碎星光:"梵音宗首徒之位,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少年凝视着随波逐流的月季,良久,从喉间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却又忽然抬眸:"代价呢?"

"凤凰木。"洛怀瑾答得干脆,"待仪式过后。"

浪涛声中,思羽忽然笑出声来:"若我落选......"

"没有这个可能。"洛怀瑾打断他,袖中玉箫流转着月华,"我既敢赌,就必赢。"

海风骤急,思羽走出海面,人类的双足在海滩上渐渐化为鸟类的爪子,一对羽毛亮丽的双翅挥过,思羽化为玄鸟落在了洛怀瑾的肩头:"借你东风一用。"

洛怀瑾屈指弹去玄鸟翎羽上的水珠,笑道:"正好凑齐一双。"临钰望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肩上也要生出翅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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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丹炉生紫烟
连载中鸣蜩半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