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传输频道没有回音，只有很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反倒显得更加可怖。
关河立刻走到操作台，打开通讯信号增强器：“Iris，再次搜索梅以安他们的信号，尝试重新连接。”
“关先生，依然没有反应。”人工智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甜美。
关河眉头紧皱，想了想，道：“季小姐，把所有的监测器都打开，重点关注气流的变化，看是否有出现极端天气的可能。”
沈识洲跟在季知秋身后，帮她一起打开监测器：“有可能是天气变化造成的短暂失联，如果真的是这样，这种信号是可以修复的，不要太着急。”
季知秋点头，重新连接所有的监测器：“出发前的例行观察并没有发现异常现象，如果真的出现极端天气，必须由五月鸢尾号立刻前往救援。”
沈成器提到救援时才恍然想起：“上次那只狸猫破坏了我们所有的搜救艇，我和莱昂本来想要修补，但核心发动机好像出了点问题，无法点火，我们手上也没有替换材料，目前搜救艇暂时没有办法使用。”
沈识洲告诉沈成器：“搜救艇并不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如果出现相当于禁区太阳风季的极端暴风雪，以搜救艇的体量也无法出行，能够在这种天气下继续行动的，只有五月鸢尾号。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恢复通讯，早点想办法联系上那两个人，确认他们的情况。”
沈成器点了点头。
“气候云图导出来了，还是一切正常。”季知秋眉头紧锁，看着光屏，喃喃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河盯着流动的云层看了几秒，忽然眼神一变：“是我们观测的高度太低了，尽可能地调高一点。”
季知秋闻言，立刻重新设定数值，恍然道：“没错，我们竟然还沿用的是地球纪年时代的那套参考系，完全忽略了地外新环境的变化。怎么可能气团活动的范围还和以前一样呢？我真的疏忽了——”
气候云图垂直尺度调高后，光屏的比例尺发生变化，东南方向正在形成一股巨大的冷气团，中心温度低到零下四十度，这股冷气团还在向北推进，目前气流已经辐射到梅以安和莱昂原定的探查路线附近。
关河沉声道：“沿释放探测器的路线出发，追踪他们的定位系统，争取在冷气团抵达前找回他们两个。”
“好的。”Iris应声道，“五月鸢尾号全速推进，请关河先生马上回到操作台。”
关河看向季知秋：“继续关注冷气团的前进方向，预估一下冷气团完全影响这一片区域还要多少时间。”
季知秋点头：“好的。”
“沈上校，根据目前已绘制的地形图，结合季小姐给出的实时气候状况，判断最佳撤离路线和隐蔽地点，尽可能找一个背风口。”
沈识洲点头：“没问题。”
“小沈，修复通讯的事情就交给你，尽可能地想办法联系上梅以安他们。”关河轻轻地捏了一下沈成器的手，“尽力就好。”
沈成器回握住关河的手，抱了他一下：“你也一样，保证安全。”
关河吻了一下沈成器的脸颊，坐到五月鸢尾号的主控位。冰原复杂的地形如果由人工智能进行全自动驾驶，极有可能出现问题。AI缺乏对危险的敏感度，尤其是在极端天气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依然需要人类的判断力来主导航线。
“以冷气团目前的移动速度，最多二十分钟，就会覆盖到梅以安和莱昂通讯消失的地方。”季知秋道，“五月鸢尾号到达那里，至少也需要三十分钟。”
关河将地表探索路线放到最大：“来得及，你要相信梅以安的地外生存经验。”
沈成器不断调试通讯频道和波长波段，企图再次联系上梅以安。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丝微弱的信号闪过，指示灯绿了一下，沈成器立刻捕捉。
“听到请回答，这里是五月鸢尾号。”
“听到请回答，这里是五月鸢尾号。”
沈成器又重复了几遍，通讯器里除了微弱的电流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沈成器有些失望，准备再继续调试其他的波段，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频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听……得见吗……小沈……我是……梅以安。”
沈成器立刻道：“可以！梅姐你们现在怎么样？”
信号断断续续，沈成器没有听清楚通讯里传来什么声音：“梅姐？”
沈成器以为通讯又断了，不过很快他发现，虽然很微弱，但是通讯器里传来一段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
大约一分钟后，这段敲击声又开始重
沈成器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进行记录，一分钟后，这段敲击再一次重复，沈成器核对一遍后，准备开始破译。
“关河，梅姐好像发来了信息，你看着通讯器，要是还有信息立刻联系我。”
季知秋和沈识洲也看了过来，季知秋看着笔记本上一串长长短短的符号，问：“是不是摩斯电码？”
沈成器拿着一支铅笔，不停地涂涂画画：“我刚刚试过了，不是，应该没有那么复杂。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二进制。”
季知秋立刻点头：“摩斯电码虽然是加密信息传输途径，也很方便，但多用在军队里面，二进制确实更符合你们物联网这些智能技工的思维方式。”
沈成器用了五分钟完全将这行信息破译出来了：“车已坏，坐标东经103°40′，北纬26度19′。”
关河立刻对照地形图，重新设置行驶路线：“我们会在45分钟内赶到，如果可以的话，你把信息传送给他们，让他们原地等待。”
“好的！”沈成器点头，用同样的二进制方式，把关河的话重新解码传输过去。
三分钟后，梅以安的信号彻底消失。
沈成器有些懊丧地看向关河：“没有信号了。”
“说不定是他们收到了我们的信息，确认我们会及时救援，才断掉信号的呢？”关河抬手揉了揉沈成器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到。”
季知秋有些担忧地看着光屏，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开始下雪了。”
“下雪了……”沈成器也看向光屏，夜间的雪花像被揉碎了的一团棉絮，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
大风呼啸着，失去太阳以后，极端严寒的天气成为常态，人类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自然许多年，直到走入末世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傲慢。
五月鸢尾号的主人工智能Iris道：“能见度进一步下降，冰层变厚，建议降低行驶速度。”
“增加防滑链条，行驶速度保持不变，路线图给我导出来，切换手动模式。”关河并没有按照AI的判断降低速度，甚至在尽可能的提速。
恶劣的气候让梅以安和莱昂的生存变得更加困难，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车坏了是坏到什么程度，通讯系统损坏，那导航和定位系统呢？保暖和供氧系统呢？
这些问题大家没有说出口，但全都心知肚明，在低温环境下，人的死亡其实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在距离梅以安给出的坐标点还有两公里时，关河投放出两架无人机，低空飞行搜索装甲车的位置。
大风卷裹乱雪，几乎是刚飞出五月鸢尾号，一艘无人机就被掀翻进翻涌的风雪里。
关河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投放了两架无人机。
更远处的遥感图象传输进五月鸢尾号，主控室内寂静无声，一分一秒都在紧张的情绪里变得漫长无比。每个人都盯着画质有些模糊的屏幕，希望能在下一刻就找到他们的同伴。
“暂停！”沈识洲的动态视力最高，很快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有一抹灰白色，“放大这个区域的位置，很有可能是装甲车的车盖。”
关河迅速放大沈识洲指出的区域，幸好那就是被掩埋在雪地里的装甲车，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陷入进雪地，埋得不算深，但想要从里面出来，还是有些困难。
“目前我们还需要十分钟才能抵达这个位置。小沈，你来负责控制五月鸢尾号，季小姐，立刻准备医疗舱，两个人很有可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我和沈上校换好衣服，立刻准备进入地外挖掘救援。”
关河站了起来，把操控椅让给沈成器。
沈识洲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知秋，但还是没说什么，朝她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沈识洲！”
主控室的门在感应到人时自动打开，几乎同时，季知秋叫住了沈识洲的名字。
沈识洲回头，目光落到季知秋身上，专注而温柔。
“等你平安回来——”似乎还应该再说点什么，但季知秋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她只能又重复一遍，“等你回来。”
好像不管多聪明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手足无措。
十分钟后，关河和沈识洲穿好防护服，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从五月鸢尾号上一跃而下，冲进雪地。
五月鸢尾号最顶端的灯塔亮起，温和明亮的白光洒满雪地，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清晰可见。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这其实是个美丽的雪夜。
只是过了不到十分钟，装甲车外的雪又厚了一层，几乎快模糊窗口。
关河敲了三下车门，没有回应，他加大力气又敲了三下，这一次里面传来了微弱的撞击回声。
关河对沈识洲打了个手势，沈识洲颔首，然后两个人开始迅速清理装甲车门一侧的雪，大约挖出条通路后，沈识洲掏出枪，对着后部车窗三连点射，玻璃窗出现几道蛛网似的裂缝。沈识洲换过枪，用枪托狠狠地砸了几下，把车窗砸出条能容人爬进去的裂缝。
关河单手护住头，迅速爬进装甲车内，沈识洲则留在外面做接应。很快，关河从里面敲了两下，然后用毛毯裹着梅以安从里面递了出来，沈识洲在外面扶住梅以安的头，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很快是同样陷入低温昏迷的莱昂，最后是关河爬了出来，沈识洲扛着莱昂，关河抱起梅以安，两个人再次迅速地向五月鸢尾号。
那一辆被特殊改装过的装甲车，就这样遗留在暴风雪里。
季知秋已经设定好医疗舱，关河和沈识洲一回到五月鸢尾号，立刻将梅以安和莱昂送进医疗舱内。
医疗舱开始给两人做肌肉恢复和营养补充：“诊断结果：莱昂先生低温冻伤，正在治疗中；梅以安女士低温休克，母体有一定程度受损，但胎儿状况良好。”
“胎儿？”沈成器惊讶得重复了一遍。
“是的，先生。梅以安女士已经孕期三个月了。”医疗AI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成器却吓得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不觉得疼，想来应当是做梦，再睁开眼睛，说不定他还在禁区。
“你拧我胳膊干什么？”沈识洲瞥向沈成器，“我不是孩子的爸爸。”
“噗。”季知秋笑了一声，“沈上校也会开玩笑了。”
关河眉头皱了起来：“先将五月鸢尾号开到安全的位置，今天的事故等他们两人醒过来以后再说。”
撤退路线沈识洲已经提前规划好，五月鸢尾号在一处避风的河谷暂时停了下来。
大约过了八个小时，梅以安和莱昂才醒过来。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疗舱里，梅以安眨了眨眼睛，平静地推开舱门，问AI：“我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梅以安女士，只是您稍微有些偏瘦，或许可以接受我们为您定制营养餐。”
梅以安没有立刻从医疗舱里出来，她略微垂着头，脖颈弯曲的弧度像半枯萎的鲜花轻轻下垂。
“孩子怎么样？”
“非常好，梅女士，您的孩子很健康。”
梅以安又沉默了一会儿：“他们知道了吗？”
“是的。”AI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您不该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如果您早在发现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今天就不会遇到危险了。没有人会让一个孕妇开着装甲车去地外安装探测器的，您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梅以安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太夸张了，怀孕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更何况，谁知道这个孩子能否顺利出生呢？人造子宫波坎诺夫斯基程序复制人的孩子，真的能顺利生产吗？”
说罢，梅以安起身，披上医疗舱外留着的毛毯，裹在自己身上，再次删除与AI的对话数据，向外走去。
主控室内，所有人都在，莱昂比梅以安醒得早一点，正眉飞色舞地给大家讲述他们在地外遇到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架无人机忽然坠毁，紧接着我们才发现通讯频道里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没有人讲话，到这时候才意识到，不是的，是我们的通讯中断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吓人的是装甲车的能源表忽然开始以正常情况下的两倍速跳动，两倍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