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以安示警的同时，关河已经察觉到西边异常的声音。他敏捷地翻身爬上搜救艇，余光同时瞥向怪物冲来那处，只看到一个黢黑庞然的影子，形状与他们抓走的那只狸猫有几分相似。
“撤退。”
两秒钟后，沈识洲也爬上搜救艇。不管冲出来的是什么怪物，他们都没有余力再进行第二次抓捕。
搜救艇在雪地里以最快的速度向五月鸢尾号驶去，笼子里困住的狸猫发出好几声凄厉的叫声。
关河和沈识洲半蹲在搜救艇顶部，猎猎朔风剐蹭着他们的脸颊，那些潜行在夜色里的怪物数量在增加，有的在窥伺，有的则朝他们伸出利爪。
“砰砰砰。”
梅以安在开枪，枪声一响接着一响，几乎没有停顿。
似乎有子弹擦着关河的耳边飞过去。他们离五月鸢尾号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但在浓稠夜色里，无处不在的危险将这几分钟渲染得漫长无比。
就在五月鸢尾号打开滑行板让搜救艇进入内舱时，雪地下面忽然冲出一个褐色的长条状怪物！
那怪物竟一直藏在雪地下方潜行，直到搜救艇快要着陆的那一刻，五月鸢尾号打开入口，这怪物才抓住机会钻出来，径直冲进五月鸢尾号内。
长条状的怪物溅起一米来高的雪沫，飞洒的碎雪劈头盖脸地砸到关河和沈识洲的身上。
“沈成器——”
关河的心跳似乎有一瞬间的骤停，五月鸢尾号的舱门前，正站着焦急地等待关河归来的沈成器。
沈成器没想到怪物会比关河先出现，有雪沫子溅到沈成器的嘴唇上，冰凉的，还带着泥土的腥味。
怪物吐出长长的舌头，湿哒哒的黏液掉到地上，散发出恶心的味道。
沈成器靠本能掏出枪，对着怪物的眼睛连开三枪。与此同时，他按下五月鸢尾号的紧急保护按钮，弹出蓝色光屏实施保护。
搜救艇上的关河速度更快，直接掏出套索枪，缠住着合抱粗的怪物，借着搜救艇的力，拽住那怪物的脖子，生生将其往后拽了两公分。
于此同时，沈识洲举枪连射那怪物的喉咙。
“砰砰砰！”
怪物轰然倒地。
搜救艇立刻回到五月鸢尾号，舰艇上的季知秋命令Iris全速离开北京。
关河进到五月鸢尾号，立刻冲到沈成器跟前，快要走进时，他的步子顿了一下，隔着半臂的距离，他先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才犹豫地伸手摸了摸沈成器的头，他声音很轻，怕吓到小沈似的，问：“有没有吓到你？”
沈成器鼻子酸了一下，他上前一步，搂住关河的腰，紧紧地抱住他：“你没事就好。”
关河的声音有些哑：“但你刚刚吓到我了。我——”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很小就开始面对死亡，人的适应性很强，很多你以为无法接收的事情，在十次、二十次以后，就会习以为常。我以为我早就对死亡无动于衷，直到刚才……”
“答应我，小沈。”关河搂住沈成器的肩膀，“让我死在你前面，并且保证在我死后你也要好好生活。你身边有很多爱你的人，你可以过得很好。”
沈成器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关河：“不行，我不答应。”
关河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坚持：“我知道这样说你很难接受，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无法退让，我希望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们都不需要退让。”沈成器抓住关河的手，关河因为刚刚在拖拽怪物时太过用力，套索枪的绳索磨破了手套，割开他掌心的皮肉，这时候还在流血。
他本来有些生气，现在又心疼了。
关河想抽回手，却被沈成器紧紧地握住：“如果我对你的感情让你把我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关河愣了一下，沈成器直视他的眼睛：“你的存在不会让我畏惧死亡，反而让我更加珍惜当下。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发现原来寡淡的生活还能有这样多的可能性，你给了我贫瘠的生命新的意义。”
“所有人都会死去，关河，不论是你还是我。生命有限是自然恒定的法则，衡量一个人的一生是否值得，不是只有长度一个标准。执着于谁活得更长，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哪怕真的有意外发生，我们又能怎么样？连神话里的造物主都没有办法控制一切，你想做什么？”
关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很快，他抬手将沈成器搂进怀里。关河用了很大的力气，抱得很紧，仿佛那是他从身上抽出的肋骨血肉。
沈成器靠在关河怀里，回搂住关河的腰：“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们不是人工智能，没有绝对理性，感情会让我们更加勇敢，也会让我们患得患失。我听说，地球时代的人认为爱到极致，是‘藏心不挂口’，太过强烈的情感不敢说，也无法说，甚至想后退——但关河，你不能退，我也不能退。”
沈成器仰着头，踮起脚吻了一下关河的下巴。
“我们不仅仅是爱人，还是这片荒原的探索者，从我们并肩站在五月鸢尾号上的那一刻起，身上就担起了比爱欲更重的责任。”
沈成器勾着关河的手指，弯着嘴角笑了：“我一直为你骄傲，关河舰长。”
关河牵起沈成器的手，吻了小沈的额头：“我同样为你骄傲，对我而言，你是我不幸的人生里，唯一珍贵的馈赠。人这一生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长，你说得对，我能做的不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如果意外真的来临，在子弹打穿我的脑袋的那一刻，也不要后悔没有认真对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爱情有时候，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时不紧不慢的扣门声响起，沈成器吓了一跳，忙看向门外。
门没锁，梅知雪背着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她还没来得及换下黑色作训服，但气色却很不错：“冒昧打扰二位，但是知秋让我来通知一下，五月鸢尾号已经在几分钟前离开北京城，继续向南出发。关于接下来的航线问题，还有那只狸猫，都需要关老板来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好的。”关河沉着点头，拉着沈成器的手，一同往外走。
梅以安的目光掠过两人紧紧牵着的手，笑着啧了一声：“本来我是不想来当这个恶人的，但是知秋不肯，她急得很，说给你们十分钟说两句话就够了，还想做什么吗？”
关河淡淡地瞥了梅以安一眼：“你觉得呢？”
梅以安拂了一下头发，被关老板沉甸甸的目光压得没敢接话。
进到会议室，莱昂正在百无聊赖地掰手指玩，沈识洲站在长桌对面，仍旧像一座凛冽的高山。
季知秋正在和Iris研究狸猫：“注射镇静剂后反应变慢，是个好消息。扫描它的身体信息存档，然后对血液和细胞组织取样。我不是生物研究方面的专家，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实验条件，只能尽可能多的搜集一些数据，带回新太阳联邦分析。”
莱昂似乎有点困，听到这话时有些意外：“我们不带这只狸猫回联邦吗？”
季知秋迟疑地看了一眼关河。
关河拉开一张椅子，先让沈成器坐下。
季知秋问关河：“我们要把这只狸猫带回新太阳联邦吗？”
关河没有立刻回答季知秋的问题，反倒是先打量了一眼沈识洲。
莱昂不懂：“不带吗？辛辛苦苦地抓回来，我以为就是要带回联邦做实验的。”
“不带。”关河看向实验室里的狸猫，“在我们采样完成后，就将它放走。记住，我一直觉得，人类当年走入末世，就是因为自以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傲慢。他们碾死了太多‘蚂蚁’，以至于忽视了在更高维度的文明，其实自己也只是‘蚂蚁’。”
“我们没有饲养这只狸猫的合适食物，很有可能带上它，还没回联邦，就会先死在路上。另外，我对联邦的基因技术从未信任过，那是潘多拉的盒子，你忘了白之行他们吗？采样就够了，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
季知秋听到关河的话，松了一口气：“我也是这个想法。从目前的数据分析，这确实是一只狸猫，但出现了返祖现象，进化出新的呼吸器官，类似于鳍，这或许是他们能在太阳消失以后活下来的关键。但这种‘鳍’究竟是如何呼吸的，我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
关河调取相关数据，看过一遍，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另外，我想派出一辆机器人巡航车回到北京，进行深入探测，到时候就跟着那只狸猫一起走。”
沈成器点头：“刚好我再升级一下传感器。”
梅以安道：“从那会儿我们受攻击的情况来看，北京城市里留存下的怪物还不少，我怀疑还有人类文明遗存——”
说到这里，梅以安顿了一下，她蹙了蹙眉头，捂住有些异样感的小腹。
沈成器有些担心地看向梅以安：“梅姐，有什么不舒服吗？”他不知道梅以安是不是在刚刚受伤了，立刻让Iris叫来医疗机器人。
梅以安摇摇头：“没事，就是胃忽然有点儿不舒服。”
“肯定是饿了！”莱昂斩钉截铁地说，“还没吃东西呢，真的饿了。”
季知秋若有所思地看向梅以安，沈成器看了看时间，也确实到了该吃饭的地方，立刻让Iris准备晚饭，一行人去到餐厅。
沈识洲上校走到最后面，季知秋推开门后，忽然看了他一眼，然后问沈成器：“是不是还有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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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藏心不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