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替代品

沈成器站在门边,皱着眉头拒绝梅以安:“不,我不需要。梅姐,你为什么要用Soma?”

梅以安将注射完的针管一掰,漫不经心地扔到废物篓里:“弟弟,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傻的问题?”

沈成器一怔,梅以安弯着唇角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是很漂亮的,让沈成器想起太阳风季时五月鸢尾号舷窗上结出的霜花。冰雪凝成的花纹繁复密匝,看着矜贵漂亮,但手指一碰就知道,这花是假的,冰冰冷冷的霜雪不会因为改变形态就变得柔软。

“我不信关老板没有告诉过你,Soma最早就是为了控制项目172的实验体研制出来的,我需要注射这个东西,来保证我对Sūrya的忠诚。”

梅以安的直白让沈成器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会儿,仍然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姐,我们能聊聊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抽一支烟的话。”梅以安的拇指刮了一下她刚才注射Soma留下的伤口,“致幻剂正在麻痹我的神经,我需要一点尼古丁来提神。”

“好、好的。”沈成器讷讷应道。

“噗。”梅以安又笑了,“弟弟,我骗你的,尼古丁和Soma本质上都没有区别,我只是想抽烟而已。你怎么这么乖,看起来真的很好骗,关老板竟然敢让你单独来见我。”

沈成器看着梅以安,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唇,重复道:“你可以抽烟的。”

“谢谢。”梅以安熟稔地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她用纤长的手指抽出一支烟,将烟头在烟盒上轻扣了两下,“香烟是管制品,我想抽,于是研究所里的人捣鼓出来,滤嘴是青梅香味的,你要闻闻吗?”

沈成器看着梅以安手里的香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可以闻闻吗?”

梅以安伸长手臂,将香烟递到沈成器的鼻尖下面。沈成器的身体因为陌生女性的靠近下意识想后退,他眼皮颤了颤,靠理智压抑住条件反射。

青梅味似乎是很清淡的香味,有点儿甜,但又不那么甜,让沈成器想起清晨时的贝尔格莱中心区,人类还未苏醒,连钢铁在晨光里都显得温柔。

“好闻吗?”

梅以安收回手,将烟叼进嘴里。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一只手点烟,另一只手的手掌朝内,挡住蹿起来的火焰。

点烟的时候,梅以安的视线往下盯着火,她的眼角略微下垂,长睫毛也跟着往下落。一缕散开的头发拂过她的侧脸,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袅娜韵致,很有风情。

“挺好闻的。”沈成器看着梅以安,如实回答。

梅以安用手指夹着烟,笑着吐了一口烟圈。

美人抽烟的话,连烟雾也是袅袅婷婷的形状,只是这轻纱似的一层薄雾却有些呛人,沈成器闻不习惯这味道,离开咳嗽起来。

梅以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往后坐了些,屈起膝盖,把侧脸枕在上面:“说吧,你想和我聊什么?”

“我——”沈成器双手交叠在胸前,他抿了抿嘴,问,“我其实是替三哥来的,三哥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想帮你,让你重获自由。”

“三哥?”梅以安低声重复了一遍,她沉默了半晌,才抖了抖烟灰,说,“你说编号37823啊,他现在还没有名字吗?”

独立日后,禁区的人几乎都给自己取了姓名,以代表自己的新生。但三哥没有,他仍然用着他的编号,旁人干脆叫他一声三哥。

“应该是没有的。”沈成器如实说道。

梅以安又抽了一口烟,她盯着橙红色的烟头:“我从前有想过给他取个名字,可他不要。大概不是什么人都需要一个名字的吧,姓名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束缚。”

沈成器有点好奇:“你想给三哥取什么名字?”

“……忘了。”梅以安按灭了手里青梅味的香烟,“你刚刚说他想给我自由,这好办啊,只要你们把五月鸢尾号的新秘钥交出来,我把这个交给白之行,就自由了。”

沈成器眨了一下眼睛:“我们不能把五月鸢尾号交给白之行,但是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留在五月鸢尾号上。”

“我留在五月鸢尾号上?”梅以安坐直身子,指了指她自己,笑了,“我留在五月鸢尾号上,那编号37829呢?”

编号37829是三哥口中的小九,也是沈成器认识的“梅以安”。

梅以安说:“我以为你来的目的,就是问我她在哪里呢。”

沈成器确实是来问梅以安这个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他竟然开不了口。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像是猜出沈成器在想些什么,梅以安直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亲疏远近的,对你来说,我是疏,她是亲,所以你更关心她。就像……”

梅以安顿了顿,声音变得轻了些:“就像当年我和编号37829,对于编号37823而言,我是远,她是近。”

“我都习惯了。”梅以安耸了耸肩,“只有小孩子才会介意这些,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能分得清这些了。”

沈成器一时有些语塞。

“放心吧,编号37829没死。白之行只让我借她的身份接近你们——其实白之行说的不对,这原本就是我的身份,我只是做回我自己而已。至于编号37829,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杀不杀她都看我的心情。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有兴趣杀人,毕竟杀人很麻烦。幸好我那天心情不好,你看,编号37829那个小姑娘就这样活下来了。”

明明是很残忍的话,梅以安却说得轻描淡写。她边说话时,边绾了一下散落的头发,一颦一笑都好像是天真的少女。

那些真正可怕的恶魔,往往有一副漂亮的皮囊。

“真好,我的裙子也干了。”梅以安束好长发,站起来抻了抻胳膊。她赤脚走在地毯上,好像女神维纳斯诞生之初,从海里升起的贝壳中走出来一般。

当着沈成器的面,梅以安换上那条被重新洗干净的裙子,然后她转头,对着沈成器粲然一笑。

没等沈成器反应过来,梅以安背后忽然长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这翅膀轻轻一掀,就把半个房间砸得稀烂。

“今天我的心情不错,愿意去干活儿。”梅以安笑着走近沈成器,“谢谢你,弟弟。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会愿意回过头,把它们挖下来,放进我的玻璃瓶里。”

“希望你能活到那时候。”

说完,梅以安煽动翅膀,那扇被沈成器关上的门倏地被掀翻开来,好像变成一块轻飘飘的铝制板,在半空中一个打旋,再重重地跌落到地。

房间里的智能AI发出警报:“警告!警告!高危行为正在破坏系统,请立刻中止!”

关河和三哥就在不远处,闻声立刻冲了出来。

沈成器站在梅以安身后,看着她巨大的黑色翅膀,那像是某种穴居的翼兽的翅膀,这种生物往往会将自己倒挂在洞穴壁上,硕大的翅膀是最好的保护。

传说里,某种名为吸血鬼的生物,也拥有这样的翅膀。

梅以安就像传说里的艳鬼,背负巨大丑陋的翅膀,却有一张画皮一样漂亮的脸蛋。

关河与三哥从两头堵住梅以安的路,梅以安的目光掠过两人身上,她弯着嘴角,脸上带着天真又残忍的笑:“编号37823吗?”

话音刚落,她忽然扬起翅膀,升至半空,然后朝三哥俯冲过去。

三哥眼皮跳了跳,但他没有躲闪,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双手垂着身侧,任梅以安抓住他的衣领。

梅以安紧紧地攥着三哥的衣领,她仍然悬在空中,脸颊却靠近了三哥的脖颈。这场景与梅以安和三哥在雪地初见时截然不同,两者之间好像对调了个位置。

“我曾经给你取了一个名字。”梅以安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但同时眼睛又红得仿佛能滴血。

“你不要。”梅以安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但却并不像真的开心。

“我从前觉得你像一面厚实的墙,能够替我挡风遮雨,能够让我依靠,非常、非常、非常有安全。”

梅以安连着说了三个非常。

三哥闭上了眼睛。

“后来啊……”梅以安的声音很轻,“我才知道,你确实是一堵墙,只不过一直是用对外的那一面给我看呢。我靠着这堵墙,却找不到一扇进去的门,偏偏还觉得这墙真是哪里都好。”

“你说要给我自由——”梅以安的嘴唇蹭过三哥的脖颈,“可就算你给了我钥匙,我也打不开一扇没有门的墙,不是吗?”

说罢,梅以安低下头,咬住三哥的颈子。她露出尖利的牙齿,划破温柔的皮肉,吮吸鲜红的血液。

三哥仍然没有避开,那对巨大的黑色翅膀扬起,似乎要将三哥包裹进去。

“砰!”

一声枪响。

沈成器被关河护在身后,开枪的人不是关河。

五月鸢尾号的船舷尽头,一个有些狼狈的女人提着两把枪走了上来。

“砰!”

“砰!”

又是两枪,分别打中梅以安的翅膀根,阻止了那对大翅膀往内闭合。

“梅以安不是来窃取秘钥的,她用植入的芯片破坏了五月鸢尾号的防御系统,现在这个防护罩正在失效。白之行带着禁区的其他人埋伏在外,准备接应梅以安,抢夺五月鸢尾号。”

梅以安仍然一只手搂着三哥的脖子,只是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来人:“编号37829?”

编号37829翻身爬上五月鸢尾号,举着枪走向三哥和梅以安:“是我。”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这些年以你的身份活着的人是我,本该被拉进实验舱里的人也是我,别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怎么没有呢?”梅以安弯着眼睛笑,“告诉我我的母亲就在实验项目172里的人就是他啊。”

“你自己问他。”梅以安靠近三哥,“在禁区里看到我的第一眼,他是不是就想好了要用我替代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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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太阳
连载中曲风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