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看着关河将火-药放在模具里，好奇地问：“什么图案都可以吗？”
关河偏过头，看了沈成器一眼，弯着眼睛笑了：“太复杂的肯定不行，怎么，你还想画个我炸到天上去？”
“可以吗？”沈成器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关河。
关河犹豫了一下：“小沈啊，你知道烟火这种东西，在晚上挺亮挺显眼的吧。我虽然脸皮子挺厚，但也没有兴趣在自由日这一天，邀请整个禁区欣赏我英俊的面孔。”
沈成器被关河逗得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可惜，他还蛮想画一个关河的。
“……行吧。”关河看着沈成器笑着笑着就开始叹气，立刻没什么原则的让步了，“做一个小一点儿的吧，你自己画。”
沈成器眉开眼笑，撩开袖子跃跃欲试。
他没有直接拿火-药来试，而是先找了纸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撕了好几张纸，才勉强画出一个稍稍满意的。
“你看这个行吗？”
关河袖子挽得很高，手上都是化学物品，没法儿接过沈成器的纸，示意沈成器举着给他看，沈成器眼巴巴地举到关河眼前。
并不是多复杂的图形，只是简笔画，黑色碳素笔勾勒了关河的眉、眼、鼻、唇，画很简单，但胜在形似。
路过的三哥瞅了一眼：“真像，挺有关老板那讨厌劲儿。”
关河立刻要拿胳膊肘撞三哥：“你这是嫉妒帅哥。”
“呸，不要脸。”三哥凑过去问沈成器，“也给我画一个呗？”
关河也不顾手上沾着东西，立刻要过去推攘三哥：“凑什么热闹呢，快干你的活儿去？”
“小沈弟弟，你看看三哥，我真的不能拥有一个吗？”三哥被关河推着往后退，还要朝沈成器挤眉弄眼。
沈成器犹疑的目光扫过两人，然后用了非常成年人的社交辞令答复三哥：“下次吧，我也是第一次做呢，要是效果好，下次再给三哥做一个。”
“行吧。”三哥假装没听出来沈成器这算是拒绝的话，美滋滋地对关河挑了挑眉头，然后就往后厨跑了。
“纸月亮来啦，大家来剪月亮吧！”
这时候酒保抱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块块约两厘米厚的正方形树脂纸，银白色，看着很漂亮。
酒保把树脂纸板分给每个人，沈成器趁着关河不注意，顺手把手上沾着的火-药粉蹭到了关河的衣服上，然后拿起纸板仔细看。
“你刚刚在干什么？”关河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提起衣服，递到沈成器眼前，“诶，这是我什么时候蹭到的灰啊？”
“不知道呢。”沈成器把树脂纸板放在膝盖上，乖巧摇头，并转移话题，“什么是纸月亮啊？”
“我也不知道呢。”关河故意装作要把手上的灰往沈成器身上抹，“我只是觉得某些人可能要给我洗衣服咯。”
沈成器没有躲，任关河把灰抹上来。关河的手指在快碰到沈成器的肩膀时，又收了回来：“算了。”
沈成器看着关河，羞怯又大胆地说：“衣服我可以帮你洗啊。”
关河愣了一下，摇头道：“你不是问纸月亮是什么？纸月亮啊……是禁区的月亮。”
“你知道即使在新太阳联邦，也是没有月亮的。为了凸显人造太阳对新太阳联邦的重要性，联邦在设计城市能量罩的时候，只建构了阳光。月球这颗地球的卫星，显然很不重要。不过么，联邦不要月亮，我们禁区却觉得月亮很好。”
关河告诉沈成器：“人很难直视太阳，但月光是温柔的。我们会在自由日这一天，用这种特殊的树脂纸板裁剪成月亮的形状，挂在自己想挂的地方。是不是很有趣？新太阳联邦只有一个太阳，但禁区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月亮，这是我们的光。”
沈成器抚摸着树脂纸板：“确实很有趣。”
“你知道的，月球是不发光的球体，他只反射太阳的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跟禁区与联邦的关系也很类似，我们本身没有父母，来自于波坎诺夫斯基程序和人造子宫——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发亮。”
关河温柔地笑了：“在夜晚，月亮比太阳要更美丽。”
“太棒了。”沈成器说，“创造出自由日和纸月亮的人，真是太厉害了。”
“是吗？”关河嘴角上扬，“真有那么厉害？”
酒保这时候给大家送来裁纸刀，话只听了一半，却很会接：“都是我们关老板的想法啦，禁区的第一盏纸月亮就挂在了我们废酒馆的塔尖。”
关河低下头，这时候才开始深藏功与名，仿佛刚刚那个求表扬的人不是他。
酒保说：“沈先生见过月相图吗？禁区的月亮除了最顶端的那盏要挂成满月，其他的你想裁上弦月还想下弦月都可以，你要是心情不好，想把月亮用墨汁泼黑啦，或者涂成血红色都可以。去年我记得还有人做了月晕，那个天狗食月也不错！”
沈成器听到这里噗嗤笑了，他想，黑月亮，血月亮，或者天狗食月，真是很禁区了。
关河把烟火的模具压好，对沈成器说：“我去后面处理一下烟花，你先把那个做好，再裁月亮。”
“好的！”沈成器兴致高昂，“保证完成任务。”
关河端着一堆压好的烟花模具，往废酒馆后院走，正碰到三哥蹲在地上抽烟。
关河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怕坏嗓子，从来不碰烟的吗？”
“尼古丁好东西啊。”三哥笑了一下，“缓解压力，释放疲惫。我问你啊，刚刚小沈弟弟说，帮你洗衣服你怎么不应他呢？”
关河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他的烟花：“你又开始胡说八道的了。”
“说真的。”三哥往关河那边挪了些，“我觉得你挺喜欢他的，但我看他这两天好不容易有了点主动的意思，你怎么老往后面退呢？”
关河沉默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烟火，也点了根烟，和三哥一排蹲着：“我不敢想这些事情，你知道的。我在禁区待了这么多年，但我没忘记我的父亲对我说过什么。如果我这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那肯定就是那一件。”
“至于感情什么的，三哥，我和你不一样。”关河盯着烟头，眼皮耷拉下来，“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确实没法儿把感情当做一件正当的、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
“感情又不是事。”三哥说，“那是需求，是本能。你渴望爱人，你渴望被爱。”
“或许吧。”关河过了很久，才不疾不徐地道，“但这种需求和本能，对我来说，可能已经被生存竞争优胜劣汰掉了。”
三哥摇头：“我看你对沈成器很特别，还以为——”
“对他好是顺带，看他可爱。”关河说，“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
三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进行一个成年人一点的话题吧，关老板啊，你看着他，就没有一点什么其他的想法？关于身体的，下流的、情-色的想法？”
关河又沉默了。
“你的脑袋会骗人，毕竟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性人’，但我觉得，你的身体会更诚实。”三哥说，“我始终觉得，爱人对你来说不是个负担，而是个救赎。有时候，看着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我都替你难受。”
关河笑了，他把烟头摁灭，然后把烟蒂隔空扔进了酒瓶里。
“习惯就好。”关河站起来，“我要去做烟花了，三哥，去剪你的纸月亮吧。”
“行吧。”三哥点到为止，也不对关河的选择多做评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关河，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代替关河做出选择。
三哥准备进废酒馆，毡布挑开，脚还没迈进去，就险些踩到了一个烟花模具。他回头喊了一声关河：“关老板，你现在做事都这么粗心大意了吗？这儿还落了一个呢。”
关河看了过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哦，是沈成器做的那个。”
关河从三哥手上拿过来，单独放到了一边。
等到关河把所有烟花都做好，天已经擦黑，废酒馆里在准备晚饭，酒保他们看见关河，笑着说：“关老板，快点来，大家的月亮都剪好了，就差你的了。”
关河颔首，目光却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先找到沈成器。
沈成器也笑吟吟地看着他，那表情再正常不过，让关河无法判断沈成器刚刚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他其实不太想让沈成器听到他和三哥刚刚在讲些什么。
“关老板，剪月亮吧。”
废酒馆里热热闹闹，长桌上插着鸢尾花，钢片星星在头顶一闪一闪，大家把最中间的位置让给关河。
关河笑了，拿过裁纸刀，剪了一个又圆又大的纸月亮。
“哇啊哦~”
众人齐齐欢呼，关河招呼大家：“行了，吃饭。”
自由日这一天的晚饭也是精心准备的，大家开了酒，互相劝着敬酒：“过了自由日，对禁区来说，又是新的一年啦，希望大家都能顺利、平安，当然还有——自由。”
顺利、平安、自由，这是禁区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推杯换盏间，沈成器也和关河隔着人群举杯，沈成器小声地对关河说：“关老板平安快乐。”
关河也笑着说：“小沈快乐顺遂。”
“我们要去挂月亮啦！”
吃了饭，大家就要出门去挂月亮。
三哥直接走到废酒馆里轮胎搭成的台子上，把他剪的月亮挂在了上面。三哥的月亮是个很标准的半月，年年如此，他的另一半月亮被他爱的那个姑娘带走，只有找到那个姑娘，他才算完整。
关河拿着他的满月，问沈成器：“小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挂这个月亮吗？”
“好啊，我还没想好，我的月亮挂在哪里呢。”沈成器手里是个新月，弯弯的，很可爱。
废酒馆里有客人涌进来，三哥抱着琴，开始唱歌。
“I love you more today than yesterday.”
“But not as much as tomorrow.”
“I love you more today than yesterday.”
“Tomorrow’s date means springtime’s just a day away.”
关河和沈成器并肩走出废酒馆，关河告诉沈成器：“禁区自由日必唱的歌，More Today Than Yesterday。想不到吧，禁区也希望越来越好。”
“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而明天没有尽头”
“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明天意味着离春天只有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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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纸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