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的食指拂过沈成器湿漉漉的睫毛,擦掉了他的眼泪。
“你才不是什么废物。”关河很轻地捏了一下沈成器的脸颊,“你那么聪明、勇敢,并且善良。这些都是很宝贵的品质,只是这个社会习惯了那一套固有的价值标准,所以他们对你的珍贵视而不见。”
沈成器的眼睛和鼻子都很红,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好像事实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他抽了抽鼻子,开始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关河,抬手开始自己擦眼泪。
沈成器不是个爱哭的小孩,他早就过了能够用哭解决问题的年纪,甚至在关河面前流眼泪对他来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可他当时因为姜斐的死太难过了,死亡是多么沉重的事情,姜斐还那么年轻。
沈成器也为自己难过。命运是个不可知的庞然大物,压得他喘不过气。虽然很早就知道世界并不是围着自己转的,但当个人的期望被死亡毫不留情地打破时,他才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姜斐会死。
沈成器会死。
关河也会死。
也许有一天,人造太阳无法再支撑起这座最后的伊甸园,人类文明也会走入末日。
在枪响的一刻,沈成器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活不到明天了。
带着虚无色彩的悲伤淹没了他,他无法表达那一刻的情绪,只有眼泪溢了出来。
其实他不想哭的。
关河默不作声地看着沈成器背着他擦眼泪,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再次端起水杯:“喝点水,哭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情绪宣泄的一种方式。”
沈成器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眼尾和鼻尖依然红彤彤的,关河只觉得可爱。
“你也会用哭来宣泄情绪吗?”沈成器接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水。
关河微笑着点头:“我好像泪腺不怎么发达,但也是哭过的。”
沈成器想象不出关河也会哭,好像在沈成器心里,关河无所不能——连命运这么可怕的东西,都不能让关河低头。
“关河。”沈成器很郑重地叫了关河的名字,“你怕死吗?”
关河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成器,温柔地问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害怕自己明天就死掉了。”
从前没有接触过死亡的时候,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
尽管连小孩子都知道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去世,但每个人都在理所当然地活着。
人很少会去想,万一明天我死了怎么办?
只要一旦开始想了,就陷入深深的恐慌中,甚至失去对生活的勇气。
沈成器就是这样的。
关河刚刚才夸他勇敢,可沈成器觉得自己胆小极了。他从前是不知者不畏,到这一刻才发现,他害怕这个病毒,他害怕联邦的清洗计划,大出血太可怕了,集束白磷燃烧-弹打在身上得有多疼啊。
他太害怕死亡了。
可他无法避免死亡。
关河听完沈成器的话,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对死亡的恐惧。”
沈成器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关河。
“我告诉过你,我来自禁区。”关河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吓到关河,“禁区里的人对死亡没有恐惧,只有麻木。如果你害怕死亡,这至少能说明你的生活还不错。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喜欢和留恋的东西,这已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了。”
沈成器几乎没有听过禁区,他有些好奇:“禁区很可怕吗?”
“你觉得呢?”关河笑了一下,那是沈成器读不懂的神情。
“假如你很害怕老鼠,但你每天都不得不面对老鼠,时间久了,在你眼里老鼠和别的动物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关河认真地看着沈成器,“不过我不希望你这样。”
“死亡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但也正是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显得重要,不是吗?我只是个受困于生命规则的普通人,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有关死亡的真相,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没有人会因为恐惧死亡而不愿意走向明天的。”关河给了沈成器一个温柔的拥抱,“而且你的明天还有我在呢,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明天也许有死亡,但同样可能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关河的话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让沈成器能够不再恐惧。
如果明天还有关河,那一定不会是糟糕的一天。
沈成器对此坚信不疑。
甚至在这个夜晚,他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里没有痛苦,也没有罪恶,只有一大片白色的玫瑰。
新的一天,人造太阳依然光明灿烂。
沈成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关河伏在床边睡觉。
洛可可风格的落地窗绮丽繁复,与新太阳联邦的机械审美截然不同。阳光穿过玻璃,微小的尘埃因为光的散射,也有了明亮的色彩。
沈成器知道这是丁达尔效应,也知道有一种说法,将这样的光束称为耶稣光。
看着关河的侧脸,沈成器只觉得用耶稣的名字来比喻光,原来真的不是夸张。
造物就是有这样的美丽。
沈成器不可抑止地心动,他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关河的发梢。
他知道关河是温柔的,所以关河的发梢一定也是柔软的。
“醒了?”
在沈成器触到关河的头发那一瞬间,关河也睁开了眼睛。
沈成器吓了一跳,连忙想要缩回手。
但他慢了一步,被关河捉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
沈成器小心翼翼地抬眼,正撞进关河盈满笑的眼睛。
关河俯身靠近沈成器,抓着他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头上:“是我的头发上沾了什么碎屑吗?麻烦小沈帮我拿下来吧。”
“是、是啊。”沈成器惊慌失措,却又不想收回手,他飞快地碰了一下关河的头发,然后迅速地躲回了被子里。
关河仍然在笑:“没有了吗?谢谢小沈。”
没等沈成器想好怎么答话,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沈上校眯着眼睛,沉着脸走了进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沈识洲上校今天也是脾气不好的一天,他指着床上的沈成器吼道:“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沈成器整个人都躲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发尖。
“沈上校。”关河有些不悦地挡在了沈识洲的面前,“有什么事吗?”
沈识洲皱着眉头道:“医疗检查,分发食物。”
关河点头,医疗机器人进来,很快地完成对沈成器和关河检查。
“健康。”
“健康。”
沈识洲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关河:“有件事情要问你。”
关河收起了在沈成器面前的温柔,他看了一眼沈识洲,也慢条斯理地说:“巧了,我也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沈识洲打量着关河。
关河丝毫不在意沈上校的目光:“清洗计划。如果霍华德城堡内的疫情无法控制,你们真的会投放燃烧-弹吗?”
沈识洲冷漠地点头:“不排除最坏的可能。”
“好,我没问题了。”关河说,“不过提醒沈上校一句,贝尔格莱中心区染病的人数远超过军队数据库里的记载,病毒目前仍然在扩散,你们可以毁掉霍华德城堡,也会毁掉整个贝尔格莱中心区吗?”
谁都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在没有抗体的情况下,这也是最快的控制扩散的方法。
沈识洲没有回答关河的第二个问题,转而道:“换我问你了,昨晚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季知秋的尸体,她真的自杀了吗?”
沈成器闻言,立刻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关河似乎也是很意外的样子:“她没有自杀吗?这我可不知道,尸体要是找不到,说不定已经被绿猴吃了呢。”
新娘季知秋是在众目睽睽下开枪自杀的。
沈成器也是目击者,但沈识洲说,季知秋的尸体消失了。
“从教堂里放出的绿猴我们全部仔细检查过了,里面没有生成抗体的特殊试验品。那五只真正有价值的绿猴,一直还没有找到。”
沈识洲如同鹰隼一般盯着关河,企图从关河这里找到破绽。
关河毫无躲闪地直视着沈识洲,回答了他的问题:“连姜斐先生都觉得,那五只绿猴已经被季知秋杀了,不是吗?Sūrya那么恨联邦,应该不会给联邦翻盘的机会呢。”
“未必。”沈识洲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季知秋死了,也许那五只绿猴就真的死了。但只要她活着,肯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季知秋不是死了吗?”关河一脸惊诧,“当然,如果季小姐真的活着,沈上校要是能找到她,一定也能找到抗体。”
沈识洲当然找不到季知秋,但他有一种直觉,季知秋没有死。
沈成器也有同样的感觉——季小姐那天的举动很奇怪,她选择在婚礼的教堂前举枪自杀,像极了一场准备多时的表演。
那个在古董车上肆意地扯掉bra的季小姐,不是一个会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沈识洲:“在找不到尸体的前提下,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季知秋当时用的是橡胶子弹,她只要在胸口处提前藏好血浆包,就能伪造出自杀的假象。同时,绿猴的出现会造成极大的混乱,正好方便她逃跑。为了以防万一,她应该还有一个接应的帮手。”
说到这里,沈识洲上前一步,逼近关河:“关河先生,我们怀疑你就是那个在暗中接应季知秋的帮手。”
沈成器惊讶地看着关河。
“证据就是你对城堡内的密道了如指掌。”沈识洲紧紧地盯着关河,“谢谢你救了沈成器,但也请你解释一下,霍华德城堡的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是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显得重要。正是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更应该努力不懈。”by《名侦探柯南·儒艮之箭篇》(我爱服部平次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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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死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