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找到关河改造过的那辆汽车，在b3出口等关河。
路德维希酒店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陷入混乱，机器人安保试图维护秩序，但跌跌撞撞逃生的人群根本听不清指令，慌乱、恐惧和无助的情绪在弥漫，路德维希酒店是多么体面的场合，这时候却被不体面的哭喊声淹没。
说到底，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类在死亡面前依然渺小。
此时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八分钟。
沈成器甚至来得及打了个救火电话，但依然没有关河的消息。
沈成器坐在驾驶座上，一点也不敢眨眼地盯着出口。他相信关河能够出来，如果关河没有从这里出来，那只可能是沈成器没有用处了，关河有了新的、不需要他的计划。
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沈成器趴在方向盘上，开始思考如果关河没有出现，接下来他该去哪里。
离开贝尔格莱，回下江区吗？
继续做一名智能技工，生活在物联网的影子下，在小小的工作间里，不断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
在遇到关河之前，沈成器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安全又稳定，非常适合他这样的社交废物。
但关河给沈成器的生活带来了新的色彩。
虽然沈成器对关河本人观感复杂，但不可否认，包括北京俱乐部在内的一切新鲜事物，都冲撞着沈成器对这个世界的固有认知，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沈成器忽然有点不想回到从前一成不变的生活里。
他不想只做β176，他想做沈成器。
可他做不好自己。
沈成器沮丧地想，他不是关河，他很没用，离开贝尔格莱，如果不回下江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也许不是什么人都有价值的。
关河给过沈成器很多错觉，甚至让沈成器觉得自己很有用——但那都是错觉，沈成器知道，他不过懂一点IoT技术，仅此而已，关河显然也懂，所以他随时可以被丢下。
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了十三分钟。
救援队即将抵达路德维希酒店，沈成器已经听到了消防车的警报声。
关河还没有出来，但沈成器觉得他可以再多等一会儿。关河只让他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怎么够呢，关河要从十七楼跑下来，万一遇到了一点意外耽搁了呢？
沈成器愿意多等关河十五分钟，如果再过十五分钟，关河仍然没有出现，沈成器还可以再等十五分钟。
沈成器只是在爆炸发生后等了关河十五分钟而已，但沈成器的这个十五分钟可以无限循环。
消防车出现在路德维希酒店的正门。
十五分钟到了。
沈成器低下头，重新调整了智脑时间，至少在沈成器个人的时间轴里，他可以不停重置这段时间。
“小沈，开车门！”
关河没有让沈成器等很多个十五分钟。
关河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沈成器害怕自己幻听了，他的手指先按了开门按钮，然后才抬起头，生怕那又是一个他的错觉。
b3出口，关河抱着季知秋冲了出来。
季知秋小姐的高跟鞋只剩下一只，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裙子，人似乎昏了过去。
关河把季知秋丢到了后座，就坐回副驾驶，言简意赅地对沈成器说：“往消防车的反方向走。”
沈成器调好方向，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才敢转头看向后座的季知秋，然后又把目光慢吞吞地挪到关河身上。
关河脸上蹭了些灰，外套脱掉，盖在了季知秋的身上，似乎没有受伤，但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大约是呛了些烟的缘故。
“……还好吗？”沈成器试探地问。
关河点头，沈成器又问：“季小姐呢？”
关河脸色有些难看。
“小沈弟弟，刚刚的烟花好看吗？”
后座忽然探出一个头，把沈成器吓了一跳。
关河不满地把季知秋推了回去：“季知秋，你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气的。早知道你喜欢‘放烟花’，我就应该在你从餐厅里出来前，打断那根绳子。”
季知秋缩了回去，靠在座椅上，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关河：“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运气。今天要谢谢关先生呢，关先生当时没有打断那根绳子，现在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不是吗？”
没等到关河的回答，沈成器忽然按下紧急停车按钮。
他们此时刚刚离开路德维希酒店，拐过第一个十字路口，进入一条单行道，但是单行道的路中央，横了一辆黑色摩托。
季知秋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从摩托车上跨下来的大长腿，弯着嘴角笑了：“哎呀，那不是我的梦中情人吗？”
沈成器：“……”
关河透过后视镜斜了一眼季知秋，嘴角勾起了个笑：“那我送你去见你的梦中情人好了。”
“别呀——操！”
没等季知秋的话说完，关河转身跨进后座，弯腰提起季知秋的脖子，同时踹开车门，把季知秋丢了出去。
“关河你个狗逼玩意儿！”
摩托车上的沈识洲的眉头一拧，在季知秋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季知秋刚站稳，沈识洲就收回了手，走到汽车前，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关河气定神闲地坐在车里，对季知秋说：“升米恩，斗米仇，季小姐，你可真叫我大开眼界。”
季知秋一手叉腰，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识洲，竟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关先生，你真是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关河诧异：“难道季小姐你有一点淑女气质吗？”
关河和季知秋一来一回倒是说得热闹，但沈成器和沈识洲两兄弟这边，就一直在沉默。
沉默得够久了，到底是沈识洲先开口：“回家。”
“不。”沈成器说。
季知秋提着她仅剩的一只高跟鞋，也不跟关河对骂了，反倒是笑吟吟地劝沈成器：“小沈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事，家就是家，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
沈成器低着头，不为所动。
关河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季知秋，季知秋立刻比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
沈上校一直在打量关河和季知秋，在看到沈成器的反应后，终于克制不住原本的暴躁脾气，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跟一些什么人打交道吗？”
关河和季知秋同时看向沈上校，似乎都很好奇在沈上校眼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沈成器抬头，很不开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交朋友的品味真让人难以忍受。”沈识洲嘲讽道。
沈成器呵地低笑了一声：“我身上难道有不让你难以忍受的地方吗？”
“回家！”沈识洲完全放弃了和沈成器好好沟通，直接从外面拉开锁住的车门，“你可以任性，但不能太过分。跟联邦通缉犯混在一起，你是要让父亲直接下野吗？”
联邦通缉犯几个字让沈成器一愣，沈成器看向关河，关河不慌不忙地露出个笑：“小沈，你是要跟你哥回家，还是跟联邦通缉犯走？”
关河给了沈成器一个选择题。
沈识洲一脚踹开车门，抓住沈成器的胳膊，冷硬而不容拒绝地替沈成器回答：“回家。”
与此同时，关河出手，钳住沈识洲的胳膊，并利用车门的遮挡，反手将沈识洲的上身暂时地按在车顶。
“松手，让小沈自己选。他想跟你回家，我不拦你们，他要是不想跟你回家，你就别想带走他。”
“就凭你？”沈识洲冷冷地抬起胳膊，连带着关河的手，一起狠狠地撞在车顶。
关河的手臂发麻，但他仍然紧紧扣住沈识洲，给足了沈成器做选择的时间。
穿着破烂裙子的季知秋慢慢悠悠地坐回了这辆车的后座：“先生们，再不走，联邦警察就要追过来了。”
“我和你走。”沈成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选择了关河。
季知秋弯起嘴角，笑眯眯地说：“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选择。”
沈成器做出了选择，关河毫不犹豫地反手拧住沈识洲的胳膊，沈上校的动作也很快，立刻抬腿撞向关河的下巴。
但令人意外的是，沈成器趁沈识洲不备，抽出了他腰上的配枪，抵在了沈识洲的腰腹间。
他的手有点颤抖，但没有松开。
“哥。”
沈成器缓慢地抬眼，目光一寸寸地上移，直到看向沈识洲。
沈识洲脸色极其难看，好像随时能掉下一茬冰渣子下来。
“沈成器，有本事你开枪。”沈识洲好像笃定沈成器没有那个胆子。
沈成器的手颤抖得更厉害，连季知秋都担心，小沈弟弟要是一个手抖，真的开枪走火了，沈上校可怎么收场。
幸好这时候关河的手覆了上来，他握住沈成器的手，替他托住了枪：“别害怕。”
关河的手心温暖，热度传到沈成器的手上，沈成器的手慢慢稳了下来。
“哥，我不回去。”沈成器再一次缓慢而坚定地开口。
“那是联邦通缉犯！”
关河弯着嘴角：“沈上校，就当是我这个联邦通缉犯绑架了你弟弟，我们……再见。”
说再见时，关河从沈成器手里夺过枪，立刻朝沈识洲开了两枪。
“砰。”
“砰。”
关河并不想真正和沈上校起冲突，那两枪只是个幌子，沈识洲一一避过，但也给了关河重新发动汽车的机会。
智能汽车撞过黑色摩托，将黑色摩托掀翻倒绿化带旁。
沈识洲纵身一跃，骑上摩托，立刻追上那辆被他踹掉了车门的智能汽车。
沈成器和关河换了个位置，把驾驶位让给了他。黑色摩托紧追在后，关河却一点儿也不紧张，甚至还出言安抚沈成器的情绪：“放心，他追不上我们的。”
“关河。”沈成器低着头，“你真的是联邦通缉犯吗？”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不就知道了。”关河操纵着智能汽车又一次拐弯，顺带回答沈成器的问题。
死人没有智脑。
沈成器想起初见关河的那个雨夜，还有他身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联邦为什么通缉你？”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关河微微一笑，“换个问题吧，小沈。”
沈成器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季知秋，转而问季知秋：“季小姐，你为什么要炸掉路德维希酒店？”
“因为我想杀掉我的爱人呀。”
季知秋甜甜地笑了，眼睛弯得像一牙新月，破破烂烂的裙子穿在她身上，也透出另一种风情。
IoT技术：Internet of things ，即物联网技术，区别于IT技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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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联邦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