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静持重

顾乾楚缓缓松开手,看着韦柔则踉跄着站定,整理衣襟时指尖发颤。

他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不过是扶了韦娘子一把,你倒比我还讲究。”

“扶一把?”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却像藤蔓般缠上韦柔则,“可我瞧着,韦娘子倒像是乐在其中。”

韦柔则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满是深不见底的阴翳。

“顾世子这是何意?”韦柔则面带微愠。

“怎么,在平州对我用过的招数现在又用到二叔身上?”顾驰继续往前走,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不是说只对我一人如此吗?怎么到了京城,就变得这样……不避讳了?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与二叔,原也没什么不同?”

他语气越温柔,韦柔则越觉得刺骨。

她看见他指节泛白到几乎要断裂,可脸上的笑却依旧冷淡:“也是,镇国公府权势重,能攀附上任何一个,都够你承恩伯府风光了。反正……承恩伯府不是一向如此吗?”

“我没有!”韦柔则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发颤,“顾驰,你闹够了吗?”

“没有?”顾驰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添了几分疯癫,“那你告诉我,方才为何不推开他?为何要让我看见这副样子?柔儿……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这样?想看我被你勾得魂不守舍?……还是想要我们叔侄为你反目?”

他忽然倾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气息滚烫得像要灼伤她的皮肤:“柔儿……求我。就像在平州时一样的那样求我……”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清冷风光的模样,仿佛方才那番阴鸷的低语从未存在过。

顾乾楚站在原地,看着韦柔则煞白的脸,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不高,却像石子投进深潭,荡开层层阴冷的涟漪。

他缓步走到韦柔则面前,目光在她颤抖的肩头打了个转,指尖轻轻拂过她方才被顾驰盯过的鬓发,“云川,不日我会便向承恩伯府提亲,身为晚辈,以后面对你二婶时,要冷静持重才是。”

一声二婶,吓得韦柔则浑身一震。韦柔则看着顾乾楚嘴角那抹不变的笑,忽然觉得后颈发寒。

无论顾驰还是顾乾楚此刻于她而言都如狼豺虎豹一般……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顾驰,目光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不知怎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突然漫上来。

他既能对自己步步紧逼,句句都往最痛处戳,为何面对段乐雅时,却总能留出几分温和体面?

“二婶?”顾驰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诡秘一笑,“那也得看看二叔是不是能得偿所愿了。”

“顾驰,你非要这样吗?”她的声音发颤,各种情绪翻涌上来,还有被他反复磋磨的难堪,此刻像决堤的水,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顾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

可下一秒,那点波动就被更深的阴翳吞没,他甚至往前倾了倾身,语气轻得像叹息:“我说错了?还是急着要哭给二叔看,想让他好好怜惜一番?”

毕竟是未出阁的娘子,听了这番羞辱,眼泪再也忍不住,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手背上,带着涩意。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猛地转过身,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脚步踉跄地往外跑。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跑得又急,转过杏林拐角时,竟直直撞上一个人。

“娘子小心。”

一声温润的男声自身前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一只稳稳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重,却足以稳住她踉跄的身形。

韦柔则猛地回神,抬起泪湿的脸,撞进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眸里。

是段君彦。

段君彦已换下蹴鞠穿的蓝色彩衣,穿着件墨色的锦袍,腰间系着块莹润的玉佩,瞧着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此刻他正微微蹙眉看着她,眼底满是担忧,却并无半分轻慢或探究,只轻声问道:“这位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韦柔则被他看得一怔,方才被顾驰羞辱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眼泪竟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挡住脸,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没、没事……是我失态了。”

段君彦见她哭得厉害,也不多问,只是松开扶着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温和:“擦擦吧。仔细哭坏了眼睛。”

韦柔则望着那方绣兰草的手帕,指尖微颤着接过来。锦缎触手微凉,兰草针脚细密,透着主人惯有的温和。

她胡乱按在眼角,泪珠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反倒洇湿了更大片的帕面。

“多谢公子。”她低着头,声音闷在帕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段君彦见她实在窘迫,便侧身让开半步,目光落在旁边的杏树上,语气自然地转了话头:“方才瞧着姑娘往这边跑,像是受了惊吓。西郊地大,路径曲折,姑娘若是不熟,倒容易迷路。”

他刻意不提她的眼泪,也不问缘由,这份体贴像温水漫过心尖,让韦柔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她吸了吸鼻子,将帕子叠好攥在手心,低声道:“谢谢公子好意,我要回帐营。”

“正好我也要要往那边,同路。”段君彦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请。”

韦柔则垂着头,踩着落在青石板上的杏花瓣往前走。风卷着花香漫过来,混着段君彦身上清浅的皂角香,倒让她烫得发疼的眼眶舒服了些。

两人并肩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段君彦忽然停在岔路口,指着左侧那条覆满藤蔓的小径:“前面便是帐营了,我就送到这里。”

他目光落在她仍攥着帕子的手上,语气平和,“方才瞧着娘子是从杏林深处的茶棚过来?那边常有碎石滚落,娘子往后若要走,不妨多带个婢女。”

韦柔则一怔,抬头时正对上他温和的眼。那眼里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切,像春日里淌过青石的溪流,清透得让她心头一颤。她讷讷点头:“多谢公子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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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高枝
连载中芝麻汤圆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