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路怒族飙车是不要命的，也正是不要命的开法才能甩掉一群追兵。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绝地漂移、东翻西撞，连昏迷中的霍菲少将都无意识地疯狂呕吐了一番，身后终于看不到敌人的身影了。
闻人意万分嫌弃地捂住鼻子，将车速飙到最快，逃也似的开向教堂。
只是离目的地不远时，闻人意忽然发现，通往教堂的必经之路——那座横贯护城河的石桥被炸毁了，只留了几个毁损严重的桥墩在那里。
好在这一带的护城河并不宽，水流看上去也并不湍急，要淌过去应该不是特别困难，只不过，这个伤员就够呛了。
事已至此，驮也得把他驮过去。
闻人意将霍菲少将拖下车放在地上，将卡车开到隐蔽处藏匿起来，等她重新背起这人淌进水里时，才发现他的体温烫得吓人。背包差不多空了，瘪瘪的，男人就压在背包上，脸颊贴着她的侧颈。
折腾了这么久，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温度飞快地降了下来。冰凉的河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湿冷入骨。
她就这样背着霍菲少将从河里拖拖沓沓地游上岸，活像两只狼狈的水鬼。
上岸走了没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闻人意的夜视能力很强，即使摸黑走路也不受影响，她沉默地往目的地赶去，等能远远望见教堂的影子时，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不寻常的微光。
有人？
闻人意神色一凛，悄无声息地靠近教堂外围往里面看。从门扉的缝隙中可以窥见，里面有二十几号人，老幼妇孺皆有，领头的是一个跛脚男人和三个持枪少年。
此时寒气四袭，他们各自生着几堆柴火围在一起取暖，明明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呼吸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之外，再无动静。
看样子是白天逃过来的摩尔特难民，虽然教堂偏僻，看起来荒废了许久，但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不少嘛。
闻人意刚想礼貌地敲敲门，寻思着这样应该不至于吓到他们，只是她刚一伸手，背上的霍菲少将就忽然在呓梦中含糊地咳嗽了两声，让里面的一群人吓得一个激灵，神色瞬间惊恐起来。
跛脚男人蹭地一下站起来，几个持枪的少年也慌张又警惕地把枪口对准了大门，一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样子。
跛脚男人戒备道：“是谁？”
“不好意思，我救了个人回来，能先放我进来吗？”
外面是好听又毫无攻击性的少女声音，加上是彼此最熟悉的摩尔特语，里面的人霎时间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几个人交头接耳地小声商量了一会儿。
只是还没等他们决定要不要开门，闻人意就已经非常不客气地把门踹开了。
难民们：“……”
面对二十几道火辣辣的目光，闻人意视若无睹地走了过来，一举一动就像回了自己家里一般无比自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两人身上的军装，难民们没敢阻拦，甚至所到之处众人退避，自发给闻人意让出了一条道，还在火堆最里圈空了个位置出来。
闻人意也没客气，直接将霍菲少将放在火堆旁。此时终于有人借着跳跃的火光看清了男人昏迷的脸，惊呼出声：
“天哪，这是霍菲少将！！”
像是水滴落入滚油，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吵吵嚷嚷地挤过来要一辩真假。
“霍菲少将不是被敌国佬俘虏了吗？”
“我怎么听说他被杀了！”
“姑娘，你们是被谁救出来的？”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中，闻人意挑了一个回答：“我一个人路过，顺便救了他。”
众人安静了一瞬。
闻人意知道对方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但她也无意解释什么，她自顾自地扒了霍菲少将上身的湿衣服，抬眼问：“谁有多余的衣服给他换一换？”
立马有两个老人拿着干净衣物过来自发帮着霍菲少将换衣服。闻人意自觉地暂时回避了一下，又有人围上来问东问西。
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全都透着怀疑和试探：“你一个人？别开玩笑了，一个人怎么闯进敌国佬的窝把少将救出来？姑娘别担心，不用骗我们，如果你有同伴，也可以让他们一起过来的。”
闻人意：“……”
这地方本来也是她先来的，地下室全是她的物资，她还需要谁同意才能进来吗？
见她没说话，又有几个碎嘴的老人像狗闻见肉味一般不怀好意地追问：“就当是你把少将救出来了吧，但一路上到处都是敌国佬，桥也炸了，你怎么过来的？”
闻人意：“遇路开车，遇水趟河呗。”
“噗，”有人暗暗地笑，“还开车呢。”
“小姑娘，你摸过车嘛？”
有个一脸痨病相的男人大声嘲笑。
“这是变了天啊，小丫头片子也逞英雄，少将肯定是自己逃出来捎上她的……”
自始至终，声音最大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领头的几个和大多数女人孩子都非常安静地坐在原地，只偷眼悄悄看她。
“你们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闻人意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轻讽：“你们在这里叽里呱啦的，得意些什么呢？被敌人端了老家，还有心思在这挖苦别人。”
几人被怼的脸色一青。
“知道你们憋屈，但撒气也不该对着我撒气吧，就算是这个教堂，也是我先来的哦。”
闻人意摆摆手，表示不和他们计较，但也别继续逼逼赖赖惹人心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说这个教堂是我家修的呢！”有人不服气地呛声。身边有人看不过去来拉他，他还不依不饶，“还是个穿军装的呢，你这种小丫头片子就算上了战场也是逃兵！”
“嘭！”
一声闷闷的重响，众人惊悚地循声望去，发现闻人意微笑着抬起拳头，实心石砖地板上被她砸出了老大一个坑。
“逃兵？”闻人意嘴角挂着虚假的弧度，眼神却步步紧逼，又冷又亮让人无法直视。
被这样嘲讽又鄙夷地盯着，那人心底有一股难以忽视的畏惧与心虚油然而生。
“我自被征兵那天起，在前线待了一个周，最后无可奈何，撤退时也只有一车十几岁的孩子被撤了回来，我是其中之一。”
“我在战场上背下了几百个伤员，冲锋时杀了多少敌人根本没数过。”闻人意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人，“如果这是逃兵，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丧家之犬吗？”
众人看着她轻描淡写地把石砖砸了个坑，已经暗暗心惊不已，瞧着她的神情谈吐和周身做派，也觉得透着一股既训练有素又神秘莫测的奇特感觉，一看就是个高手，对她说的话不由得信了**分。
那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铁青着脸闭嘴了。之前那几个呈过口头威风的家伙见她不好拿捏，互相打了几个眼色，全都缩着脑袋偃旗息鼓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世界终于清净了。
身边有个小女孩大着胆子揪了揪闻人意湿透的衣角，稚嫩的脸蛋上全是天真的担忧：“姐姐别生气，他们是笨蛋。”
童言无忌，说出了她的心声。
“姐姐不与傻瓜论短长，”闻人意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女孩圆溜溜的脑袋，摩尔特的小孩长得真是漂亮，大眼睛长睫毛，像个精致的天使，“谢谢小美人。”
小女孩红透了脸，有些害羞地捂了捂小脸蛋，嘿嘿笑了两声。只是小手捂脸去了，瘪瘪的肚皮就捂不住，可怜巴巴地响了几下。
“小美人饿了？”
小女孩的母亲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闻人意笑了笑：“没事的姑娘，对了，我有一套干净衣服在包袱里，你不介意的话就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大晚上怪冷的，小心感冒。”
闻人意摇了摇头婉拒她的好意，忽然站起身子拍干净手上的灰尘，淡淡道：“我有衣服可以换的，对了，我在地下室放了一些物资，你们需要吗？”
“这破教堂还有地下室？？”
“你居然在这里囤了物资？！”
众人瞬间嘈杂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睛里露出了惊喜的光。
“挺多的，来几个人跟着我吧。”
闻人意心里有些发笑，明明是招呼几个人就够了，可他们通通不约而同地跟在了她身后唯恐被落下，一时间，只有昏迷扑街的霍菲少将留在原地。
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反正她的目的也是救人、收留难民，他们自己找过来还省事了呢。
虽说一锅汤里总有那么两颗坏人心情的耗子屎，但闻人意从来不会因为单独个体的瑕疵而放弃那大部分人。
闻人意任由他们跟着，于是一群人瞠目结舌地见证了一个看似纤细的少女跟拎豆腐一样拎起一块巨石，又轻轻松松地从黑暗逼仄的洞口举出好几大麻袋食物，有一个算一个全傻在那儿了。
闻人意最后送出两箱弹药、扯了几条棉被出来，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接过。
经此一遭，众人望向她的目光登时肃然起敬，没人再发出一丁点不和谐的声音，而是将那些东西堆在一起，听候她的发落。她没说话，就算是有人脸都饿青了也强忍住没扑上去。
闻人意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有奶就是娘”几个字。
麻袋里是一些方便存放的红薯土豆，粗粮面包，也有精细些的糕点，她亲自经手逐个分发给这些难民，而且非常自然地略过了刚刚和她呛声的那几个人。
笑话，她可是很记仇的。
粮食发放完毕，闻人意完全不理会那些人欲言又止的视线，叫了领头的几个人过来，分给他们一箱子武器弹药，又简单地教给他们一些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几人学的很认真，等说的差不多了，闻人意又自顾自地提着药箱给霍菲少将熟练地清理伤口，非常粗暴又迅速地给他灌了消炎药和其他相关药物。
她叫了小女孩的母亲过来，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该如何给霍菲少将处理伤口、吃什么药一天吃几次等。说完没理会众人七嘴八舌的搭话，径直往地下室去了，也没人敢拦她。
在地下室里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闻人意又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大背包重新填满，一个人吃了点坚果面包配草莓果酱。
等她觉得自己吃饱喝足准备完善了，又拿着那罐果酱重新出来。她一现身就必会迎来众人的注目礼，闻人意视若无睹，背着巨大的背包走过来，将那一小罐珍贵的草莓果酱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吃饱后很快满足地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两只小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罐子，睡得更加香甜。小女孩的母亲目露感激地望着她，含着泪花千恩万谢。
“你们如果害怕，可以直接躲进地下室，里面还有一些囤货，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的，只是……”
“有一点不方便，你们也看到了，开关很难开。要么拿一半人留在外面，要么全都进去一直待在里面，直到我回来才出来。”
闻人意的目光清凌凌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孔，淡淡道：“看你们选择了。”
“姑娘，你要走了？”有个女人神色焦急，有些担忧地说道：“你甚至还没歇一会儿呀！而且若是少将醒了没见到你，我们该如何交代呢？外面太危险了！”
“没错，你要走至少休息一晚再走，”领头的跛脚男人接话了，一锤定音道：“我们大家就待在外面，如果粮食不够吃了再合力去取，遇到危险再进去就是。”
他在人群中很有威望，听他这样说了，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用。”闻人意摇头拒绝，神色很是平静，“我有自己要做的事，霍菲他知道的。”
“我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
“你们自己保重。”
话音刚落，她毫无留恋地抬步就走。众人见状纷纷起身，神色担忧地目送她离开，就连最开始那几个嘴贱的也一脸复杂，看表情显得有些羞愧。
离开之际，他们终于挪过来，一脸不自在地和她道歉，希望求得她的原谅。
闻人意不为所动，淡淡道：“哦，你们可以吃东西了。”
嘴贱的几个人闻言羞了个大红脸，羞愤地异口同声道：“……不是为了吃的啦！！”
*
闻人意走到河边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算她换了衣服，重新淌河过去的话不照样会被打湿吗？衣服白换了。
不过，就为了那一个小时的舒适，换衣服也是值得的，闻人意熟练地安慰着自己，在冰凉黑暗的河水中像一尾轻快的小鱼一般飞速游到了对岸。
她轻车熟路地驾车驶向市区，特地选了比较偏僻难行的路，遇到敌军的概率会大大减少。只是开到半路时，她被一串人主动伸手拦住了。
闻人意定睛一看，对面举着手电的几个敌军正友好地冲她招手，看起来颇为兴高采烈，连忙拉牲口一样驱赶着身后那一串俘虏朝这边赶过来。
“……”
这也难怪，毕竟她开的正是从敌军那里抢过来的卡车，看制式、外表、标志，完完全全就是敌人阵营的东西，他们可能以为走夜路遇到兄弟了呢。
他们认为搭得上顺风车，走得是阳关道，殊不知卡车里的是个活阎王，他们即将搭上顺风灵车，走上黄泉路。
闻人意开得很快，略过了他们好一段路才顺势将车停下，后面一串人赶紧慌慌张张地追过来。几个敌军非常上道地先把一串俘虏赶上后车厢，其中一个人朝驾驶位走了过来。
她将车门打开。
对方一脸欣喜，叽里咕噜地说着一口鸟语，闻人意估计是在表达庆幸与感谢之类的话，敌人走到她面前看清了她的长相时，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闻人意反而唇角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敌人拽了上来，一匕首插进对方的喉咙，温热的鲜血瞬间飙在了她的脸上。
抽出匕首将男人放在驾驶座，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下了车，借着车厢的阻挡静静地等待着另外两个人过来。
或许是太久没动静，又一个人狐疑地走近驾驶舱想过来看看情况，结果被忽然闪现在身后的闻人意一把捂住嘴狠狠地朝胸口插了几下，刀刀要害，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很快软了身体没了呼吸。
还剩最后一个。
两个人都去了前头，却没有听见一丁点攀谈说笑的声音，最后一个敌人心里觉得不妙，非常警惕地捏紧了枪，戒备又小心翼翼地从后车厢露出脑袋。
等他的枪管刚伸出来，等在外面的闻人意便猛地抓住枪管将最后一个敌人拔萝卜似的扯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去两刀结果了他。
幸好只有三个大聪明，挺好对付的。
闻人意浑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一把掀开了后车厢的幕布，随意指了个男人：“不好意思，借件衣服穿穿。”
惊恐抱成一团的俘虏：？？？
顺利地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还碰巧救下十几个摩尔特人，闻人意十分好满足地感觉到了一丝愉悦，这种愉悦在听说这批俘虏里有好些各界重要人士之时，又强烈了几分。
她驱车原路返回，到了护城河时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幸好这些人大部分都会水，大家帮扶着应该可以成功过河去，等过了河往前一直走，就能看到教堂了。
半路打了个岔的闻人意目送那些俘虏挨个上岸，重新开着大卡车往市区去。
即使高强度奔波了一天一夜还没怎么休息，闻人意现在依旧精神百倍，脑子清醒、通体舒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的。
又重新换了一条路走，一路上有惊无险地避过了几道关卡，在快到首都南区的时候，她还是被敌人发现了。
对方几颗炮弹不要钱似的炸过来，闻人意只能弃车而逃，一边冲一边扔手榴弹反击，紧急之下她只能就近躲进了建筑群里。
这个位置的地势高低不平，楼房也建得高低错落挤挤挨挨，好些楼房还是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因地制宜连在一起的，这栋楼的二楼进去，却从另一栋楼的四楼出来，四通八达盘亘横踞，跟个迷宫似的，方向感不强的人进去很容易被绕晕。
闻人意一路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模样，力求把所有走过的地方记在心里。
一大群敌人乌泱泱地跟着她冲进楼房，个个挂着一脸狞笑，让人看了心里发堵。
卑鄙，无耻！她一个平平无奇弱女子为什么发动这么大一群人来追？保守估计有一个连！来一个小队就差不多了吧！
不要脸！
闻人意心里一边骂骂咧咧，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迅速而冷静，她跑的比他们快很多，如果她愿意的话不用费什么力就能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但这样不是很亏嘛。
她把握了一下分寸，让对方保持着既有希望追上她又没办法靠近她的中立距离，时不时设个陷阱、放个暗枪，吊着对方就这样穷追不舍了十分钟。直到敌人们发觉自己这边的人数越来越少才惊觉不对劲。
那群敌军一开始根本没想着杀她。
野兽们遥遥一见，觉得她甚是美貌，因为一些侵略者懂得都懂的原因，一群男人如狼似虎地追进来，想享受一把猫抓老鼠般折磨追赶一番后再将猎物好好享用的乐趣。
渐渐的有点离谱啊！
为什么猫抓老鼠不知何时变成了胡萝卜遛骡子呢？？那根鲜艳欲滴晶莹剔透的绝美胡萝卜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上，反而是他们这群傻骡子被遛得拉了一圈又一圈石磨，累的够呛啥也没得。
他们反应过来被耍了，个个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枪胡乱射击。
乱枪之中，胡萝卜似乎慌不择路，找了个窗户毫不犹豫地向外一跃。
他们已经爬到七八楼了吧！敌军们齐齐呼吸一窒，颇觉可惜。他们也没有心情去看美人被摔成一滩烂泥的惨状，纷纷兴致恹恹地转身离去，垂头丧气，怨声四起。
其实挂在楼房外墙面上，蜘蛛侠一般爬到上面一层楼的闻人意：“……”
居然没人探个脑袋出来看看吗。
嘁，还真是一群蠢骡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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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色救援（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