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粗糙的手指在那些深紫色的果实间翻检着。这本该是陈殊的活儿，现在全压在他手上。他动作格外小心，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草垛角落瞟。
陈殊靠在那儿，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之前被腐化触须划伤的地方，只留下一道不起眼的暗红色划痕，麻痹感早已消失无踪，仿佛那点毒素不过是蚊虫叮咬。霍克的目光扫过她平静无波的脸，又迅速缩了回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啧，在等什么？等下一个果子炸开给他表演魔术？”陈殊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霍克那点小心思简直写在脸上——他无比渴望再蹦出一条腐化触须，好让他能再次近距离膜拜那所谓的“古代炼金术”。可惜，今天的腐心果像是集体进入了休眠期，安静得有些过分。这本来就是学徒的刁难活儿，毒性不大，发作时间也不长，霍克自己分拣反而束手束脚，生怕弄坏了什么“宝贵材料”。
陈殊懒得理会他，意识沉入脑海中的系统地图。一片模糊的轮廓占据了视野一角，标注着【坟场乱石坡（未探索）】。灰鼬的情报像块磁铁。遗迹。亡灵法师。可能存在的空间物品。地图上粗糙的线条勾勒出起伏的山坡和散乱的巨石标记，缺乏细节。
探遗迹不是分拣草药，光靠一根骨杖和几个刚学的法术，风险系数有点超标。
“霍克。”陈殊的声音突然响起。
霍克还在跟腐心果较劲，动作慢得像在数蚂蚁，他手一抖，差点捏爆一颗果子。
“药剂书，”陈殊睁开眼，言简意赅，“配药的地方。有吗？”
霍克的脸皱成了风干的橘皮。他有个地下配药室，还有本压在箱底、只有几个配方的药剂书……那是他安身立命的老本！他喉咙发干，挣扎了几秒，才挤出声音：“……有。在地下室。可以……借你用。”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店铺最里面，推开一个堆满空麻袋的角落，露出后面一扇几乎和墙壁同色的低矮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某种古怪化学制剂残留的气息扑面而来。
台阶狭窄陡峭，通向下方一片更加浓郁的黑暗。霍克摸索着点亮墙壁上一盏油腻的兽油灯，昏黄摇曳的光勉强照亮了地下室的全貌。
地下室狭小得可怜。一张布满划痕和可疑污渍的厚重木桌占据了大半空间，上面散乱地堆着几个豁口的陶碗、一把歪扭的铜柄小刀、几支粗细不一的玻璃管，以及一个蒙着厚厚灰垢的、不知用途的黄铜器械。墙角堆着些落满灰尘的空罐子和木箱。墙壁上几排简陋的架子上是颜色诡异的矿石块和一些风干的动物器官。唯一的亮色是墙角一个同样破旧的小书架，上面孤零零地躺着几本薄册子。
“就…就这儿了。”霍克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闷，他指着那书架，“书……在那边。小心点！别弄坏了！”他着重强调着，眼神紧紧黏在陈殊身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他这“根本”给毁了。
陈殊的目光扫过这一切，还行。至少有个能操作的台面。她没理他，径直走向书架，抽出了最厚实的那本。
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翻开内页，发黄的粗糙纸张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几行配方。
【黑沼止血膏】：夜哭藤根茎（晒干捣碎）三份，灰斑苔（碾粉）一份，水鼠油半份，混合搅拌至糊状。
【劣质清醒药水】：腐心果皮（晒干切碎）一份，苦艾草汁两份，清晨露水三份，煮沸后冷却。
【驱虫粉】：晒干鬼哭菇粉末一份，硫磺粉半份，混合。
……
陈殊一目十行地扫过。简单。粗暴。充满了“差不多就行”的原始风格。对材料本身的能量特性、成分交互、杂质影响……完全没有概念。
“原料驳杂，处理粗糙，能量对冲……”陈殊在心底飞快地下了评语，“跟把发霉的土豆和烂菜叶子一锅炖了有什么区别？指望炖出美味浓汤？”她甚至能想象出这些配方产物在【亡灵感知】视野下，会是怎样一团混乱黯淡、互相撕扯的能量光晕。
初步改进方向瞬间清晰：提纯。没有高精度的亡灵能量萃取，至少能做到基础的物理层面的杂质剔除。
霍克搓着手，局促地站在桌边，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眼神里是热切的期盼。
“不白用。”陈殊开口，声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指了指桌上那些简陋的工具，“教你做更好的。”
霍克的眼睛猛地亮了，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几分：“真……真的？你能……能让我的止血膏赶上……不，接近神殿那些货色？”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更好的药剂，意味着更多的钱，更好的名声，甚至可能摆脱这该死的贫民窟！
“比现在好。”陈殊实事求是，泼了盆冷水，但也给了颗枣，“批量做，卖钱。”她补充道，点明了核心目的——经费。
“太好了！”霍克已经把对地下室宝贝的肉痛抛到了九霄云外，看陈殊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矿。“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这些工具……呃……有点旧了，我……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更好的！”他立刻进入角色，殷勤得不像那个刻薄的老店主。
陈殊的目光扫过那简陋的“实验台”。缺的东西太多了。精确的称量工具？没有。过滤装置？没有。控温加热源？没有。甚至连个干净的容器都稀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先用这些。”她面无表情地说，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相对还算干净的石臼。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落灰的木箱上，里面似乎堆着些处理过的、晒干的夜哭藤根茎。现成的原料，还有现成的……劳工。
她拿起几根干枯的深紫色根茎，丢进石臼里，又拿起旁边的石杵递给一脸殷切凑过来的霍克。
“捣碎。”陈殊言简意赅地下达了第一个指令，“越细越好。”
霍克一愣，随即忙不迭地接过沉重的石杵，开始对着石臼里的根茎卖力地捣起来。哐！哐！哐！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回荡，干枯的根茎在石杵下碎裂、变形。
陈殊抱着手臂，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霍克卖力地挥舞石杵，汗水顺着他的光脑门滑下来。昏黄的灯光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晃动的巨大阴影。
“古代炼金术？”陈殊看着那上下翻飞的石杵，又瞥了一眼自己靠在墙边的骨杖。杖身上缠绕的暗沉金属丝在油灯下毫无光泽，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杖头那枚小小的符文，似乎因为近距离感知到那些被捣碎的根茎里逸散的、极其微弱混乱的亡灵污染能量，而极其缓慢地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
她移开目光，重新落在霍克身上。
“先学会怎么把‘土豆’洗干净、去皮、切块吧。”她在心底给这位“新晋学徒”定下了第一阶段课程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