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走到一半起了雾，雾不小却还没到不能赶路的程度。
为了安全起见，卜祭和成羥还是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雾气浓重，周遭的一切像是蒙了块廉价的布料。
将透未透的，瞧什么都费劲。
雾丝迎面铺在马脸上，骏马一时受不住顿住马蹄子原地打了好几个响鼻。
成羥抬手搭在马脖上拍了两下，声音难得的温和：“乖，忍一忍，若是误了时辰，今晚的饭桌上怕是要多加一道烤马肉了。”
祝淇眉心一跳 ，忍不住睨了成羥一眼。
用温柔无比的声音说着异常血腥的话，还是对着个牲口，你……还是人么？
令人想不到的是，骏马似乎听懂了成羥的鬼话，浑身的肌肉一哆嗦，扬高了马蹄拔腿就跑。
跑得那叫一个无所畏惧，生龙活虎。
祝淇：“？？”这怕不是一匹神马。
“雾气重，你往我怀里靠靠，我给你挡着点儿。”成羥说这话似乎也没真想等着祝淇回答，边说边将人往后搂了搂。
自然而然的，祝淇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尴尬的一幕。
靠这么近，可别一会儿又蹭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祝淇别扭往前挣了挣：“比起雾我更担心掌门。”
成羥也不生气，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看腰下三寸，意犹未尽地笑了声：“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会吃了你。”
这话再接下去，还不知道成羥又要说出什么震惊人祖宗的浑话。祝淇想了想，转了个话茬儿：“当日我离开浮蛊顶以后，掌门和卯凉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后来他和傀儡都没有追上来？”
马匹经过一个林子，颜色暗沉的树影透过湿重的雾气扫在两人身上，留下一道道参差不齐的影子。
成羥手中捏着缰绳，相当认真目视前方，约摸是因为经过树林的缘故，他显得格外谨慎，都没低头看上祝淇一眼：“我把卯凉的腿筋挑断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显得很不在意，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个包子，还行。
“那……卯凉现在岂不是个残废？”祝淇想了想，心中笃定，像卯凉那种性子的人，应该不会是个乐观的残废。
“我还毁了他的嗓子。”成羥不轻不重补了句。
“那他……现在还成了个哑巴？”卯凉虽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一想到他残得这么惨，还是忍不住唏嘘。
“掌门都把他伤成这样了，怎么没直接给他来个痛快一了百了？”这个问题，祝淇是真好奇。
从这几次见面中他能看出成羥对这个卯凉深恶痛绝，若是能将他弄死该不会手软才是。
“我也想这么做，只是毁他嗓子之前他再次驱动了浮蛊顶上的所有傀儡。”马匹终于出了林子，成羥匀出视线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我当时的身体状况，长时间拖下去恐生变故，再说……”
他说到这里忽地顿住没再往下说。
祝淇抬头对上他浓稠如夜的瞳仁：“再说什么？”
腰间忽地一紧，是成羥单掌握着他的腰往后托了托。
祝淇：“……”
想着挪开一些，成羥掌心聚力箍住他的胯骨，低头压在他脸侧沉声道：“再说……我……不放心你……”
成羥的声音放得很低，可即使在这雾气冲天的野外都不显压抑，反而多出一种缱绻柔情的味道来。
像是情郎在耳侧表白。
祝淇让这短短的一句话激得浑身汗毛炸起，他没敢看对方，怕成羥发现他眼中的动摇和心猿意马。
默了好一会儿，祝淇才小声咕哝了句：“我又不是奶娃娃，不用你挂心。”
日头挣扎许久，终于挣脱阴霾，驱散了寒人的雾气。
成羥收紧手里的缰绳，修长的小腿用力夹紧马腹，朝东飞快奔去。
暖和的日头没遮没拦洒在路边，晒化了丈深的积雪，也慢慢捂化了祝淇心中的别扭。
他扬起头，迎着浓烈的太阳看向成羥。
棱角清晰的侧脸整个浸在暖黄的光晕中，越发显得他面如春雪，眉若峦山，俊美无俦。
还真是生了一张扰人的俊脸。
祝淇低下头，看向腰间宽厚的手掌，勾唇笑了。
成羥的目光总不会长时间离开祝淇，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刚好捕捉到他笑若桃李的一双眼。
窄眉微微弯着，嘴角轻轻上翘，满含春意的目光还稳稳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是……
成羥心里一喜，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滚烫血液再度被文火慢慢点燃。
祝淇唇间的笑猛地一僵，他皱眉抬眼，刚巧对上成羥含笑的唇：“掌门，你又……”他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后腰。
“对不住，一时高兴过了头，没控制住，没控制住，哈哈……”成羥笑声太大，引得身后的两人朝这边看过来。
卜祭没什么大的反应，青鸾盯着成羥恨不能笑出朵花儿的侧脸，狠狠压了下俏眉。
“掌门别笑了。”祝淇声音不见起伏，眼角的笑纹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欢喜的心思，“当心闪了牙。”
成羥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也可能是听到了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大笑着驱马奔向远方。
两匹马素日里吃的都是上好饲料，每日还有专门弟子拉出去撒欢儿，这赶起路来脚程极快，当晚就到了白骨山。
到了戮骨殿外头，当值的弟子赶紧去通传，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蓝予泽就系着腰带匆匆迎了出来。
看样子，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恭迎掌门！”蓝予泽跑到成羥跟前行礼，手上缠着两尺长的腰带，这一行礼腰带被他踩在脚下，直接扯了他一个趔趄。
因着趔趄太大，他脚下一晃，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摔倒的瞬间，蓝予泽一时情急伸手一通乱抓，好巧不巧扯住了成羥的腰带。
也是该他倒霉，这一扯本来老老实实裹着腰腹的带子便散了。
腰带伞，衣衫开。
当值的弟子一个个屏气凝神，吓得眼珠子都忘了动。
大师兄啊，你自求多福吧。
蓝予泽也感觉到自己扯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脸都白了，哆嗦着嘴皮子以头抢地：“掌，掌，掌门息怒，弟子不是故意的，掌门，掌门，息怒啊……”
成羥沉着脸没说话。
周遭的弟子忍不住为蓝予泽叹了口气，看这情形大师兄今日是逃不脱了。
等不到成羥的斥责，蓝予泽心中更加忐忑，双腿也开始哆嗦：“掌，掌，掌门，息怒……”
凉凉的月色落在蓝予泽脸上，照得他一张面皮血色尽退。
不等成羥开口，祝淇上前一步扶起了地上的可怜人，也没去看成羥的脸色：“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想来掌门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罚你的，你说是吧掌门？”
成羥掀起眼皮看了看月光下祝淇笔直好看的背，唇角一松，开了口：“既然小主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罚你。”
弟子们为蓝予泽松了口气，果然，凡事还是要小主子出手才能摆平。
掌门果真对小主子不一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指挥使受伤了，找几个弟子送指挥使回去歇息。”成羥道。
刚才不发一言的卜祭忽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似是往青鸾的方向“看”了眼。
成羥眸光一转 ，再次开口：“指挥使受了伤，需要心思细腻的人来照顾，就……”他状似不经意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青鸾身上，“指挥使是为青鸾姑娘受的伤，青鸾姑娘自然不会介意照顾恩人吧？”
他心里的算盘子青鸾再清楚不过，有心断然拒绝可那样一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忘恩负义，并非江湖儿女所为。
青鸾咬着红唇没吭声，算是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你们两个。”成羥觑了眼站在边上的两名弟子，“去我房中把青鸾姑娘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指挥使院中去。”
青鸾：“……”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这青鸾姑娘不是未来的掌门夫人么？掌门怎么这么大方？让自己的未来夫人去服侍别的男子？
还要住在指挥使的院子里？
果然，掌门的心思摸不透。
弟子们赶紧应声，退下忙活去了。
蓝予泽也赶紧张罗弟子送指挥使回去，经过祝淇时朝他张了张嘴，无声比划了“多谢”两个字。
祝淇点了点头，同样不出声只张嘴说了声“客气”。
蓝予泽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品口茶的时间便安排好了弟子，护送着指挥使青鸾离开了 。
卜祭离开的时候，成羥清晰听到他装模作样哎呀一声，然后就势靠在了青鸾的身上，不痛不痒说了声“头晕”。
成羥挑了下眉，德性。
“天色已晚，掌门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也回去歇着了。”祝淇虽是在询问，脚尖儿已经调转了方向开始自顾自往澄竹园的方向走了。
“我背上的伤裂开了，你帮我处理一下。”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成羥还特意侧身让他看向自己的背。
雪后的夜色格外清冷也格外地亮堂，祝淇就着月光看了眼成羥的背，瞳孔不由不缩，顿住了步子。
背上的红色布料比旁出的暗了不止两个色儿，估计是伤口反复裂开所致。
成羥敏锐捕捉到了祝淇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趁热打铁道：“赶路的时候，怕你磕着碰着一路抱着你腰给撑裂的。”
这话飘进当值弟子的耳洞里，他们俱是心神一震，眼珠子不由颤了下。
怕你磕着碰着一路抱着你腰？
小主子虽然比掌门年轻不少，可也不是个文弱体格，掌门这般是不是……太过了些……
“其实本来也不会撑得这么厉害。”提起这茬儿，成羥眼底聚起笑意，意有所指轻声道，“你不是怕我铬着你腰么？所以骑马的时候我一直僵着背保持着一个姿势，这才将伤口折腾成了这样。”
祝淇最怕他提这事儿，面皮一热，热度迅速扩散到耳根后颈。
铬着腰？啥啊？
当值的弟子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他看到祝淇那张红到要滴血的脸。
两人骑马，一前一后，铬着腰？除了那……还能有啥……
哎……呀！！！！！
弟子冒着生命危险飞快抬起眼皮看了眼成羥，没想到，没想到啊，掌门对小主子居然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美人都让给了指挥使。
“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帮我一回？”成羥旁若无人般往前几步，拉住祝淇的手腕，“真的很疼。”
发现真相的弟子看着成羥拉着祝淇的手腕，眼皮子瞬间紧张地跳成了鼓点子。
果然……果然！
“掌门先松手，我随你去就是。”祝淇没有抬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儿道。
成羥得逞一笑：“好。”
弟子看着成羥的迷惑行径，一脸问号，心说，就小主子那包扎手法，能用？去了怕除了添麻烦啥也不剩。
忽然，弟子眸色一顿，不对，除了添麻烦估计还能做点儿别的，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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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帮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