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淇被三五个弟子生扛着在林子里狂奔,他是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开,只有一张嘴还算自由。
“松手!松手!你们快放我下来!”
扛着祝淇的几只手顿了顿,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撞过来:“不能放!掌门说了带着小主子撤退!”
停顿片刻的手再次收紧,扛着人在林中健步如飞。
祝淇剜了蓝予泽一眼:“掌门只说撤退,却没说让我们将他抛下自己回白骨山,你们……”被几人顶得腰痛,祝淇艰难吸了口气,“你们就这么把掌门扔下自个儿逃命,等掌门回来我定会去他跟前将此事好生说上一说,不知道到时候你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扛着祝淇的几人蹭得收住脚,个个惊慌失措看向蓝予泽。
蓝予泽被祝淇这话唬得一愣一愣的,筷子粗的眉毛略显纠结地缠绕在一起:“小主子所言不错。”他单手一抬,声音掷地有声,“就地整顿,等掌门回来再做安排。”
“是!大师兄!”
几人终于松开了祝淇,长时间脚不沾地有些头重脚轻,晃一将脚落在了实处还有些不适应,祝淇双腿发虚险些栽了个跟头。
蓝予泽赶快扶着人靠坐在树干上:“小主子先歇一歇,我派几名弟子去打探一下掌门和指挥使的情况。”
“好。”
祝淇等了小半个时辰,前去打探的弟子总算是回来了,只是瞧着蔫耷耷的。
“如何?”祝淇蹭得从地上站起来,“可有见到掌门?”
弟子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那指挥使呢?”祝淇深吸一口气,“见到人没?”
弟子们又摇头:“没有。”
祝淇强自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那景羽大哥呢?可有见到谪仙派的人?”
弟子们低着头,声若蚊蝇:“也……没有……”
祝淇身子一晃,原地打了个趔趄:“派弟子们去山脚下轮番守着,一旦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蓝予泽赶紧忙着张罗去了。
祝淇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日头,阳光浓烈到刺眼,他却觉得心里发凉。
从晌午等到太阳都落了山,山脚下仍旧没有半分动静。
祝淇急得晌午饭都没吃,眼瞧着天越来越黑,他总算是坐不住了,跟蓝予泽粗略交代了下就要去浮蛊顶。
蓝予泽自是不许,先是跟在身后苦口婆心地劝,后来又哭天抹泪儿跟在屁股后头求,只是不论他如何做,祝淇都铁了心要只身横闯浮蛊顶。
不知谁突然喊了声:“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祝淇加快步子往树林边缘走,走着走着都小跑起来,迎面撞上前来禀告的弟子,赶紧询问:“谁回来了?”
“回小……小主子……”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说了几个字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
祝淇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弟子翻出来的眼白又翻了回去:“小主子,是,是指挥使回来了。”
卜祭回来了,不过是被人背回来的。
他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人已经昏迷了,嘴里仍旧叫着心心念念之人的名字。
“青鸾,青鸾……”
站在一边的青鸾面无表情。
她衣衫上染了脏污,脸上还挂了彩,好在瞧着只是皮外伤。
“青鸾姑娘,指挥使这伤严重么?”祝淇问。
“伤他的暗器淬了毒,我需要马上给他疗伤解毒,否则性命不保。”青鸾抿着唇,目光时不时看向浮蛊顶的方向。
“那好,有劳青鸾姑娘了。”祝淇将人交给青鸾,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青鸾将人喊住,“浮蛊顶上机关重重又有许多傀儡,你只身前去只会给成羥添麻烦。还是等我给卜祭疗完伤,我们一起上去,胜算还能大些。”
祝淇笑着摆摆手:“青鸾姑娘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自寻死路的,我只是去四周瞧瞧,看看当值的弟子们有没有偷懒。”
蓝予泽:“……”刚才还吆喝着要闯山,这美人一回来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安抚好了?
美人的力量还真是好使啊……
“也对,是我多想了。”青鸾冷笑一声,“你不是成羥,没他那么傻,我怎的忘了?”
听出这是句嘲讽的话,祝淇也没打算和青鸾计较。
他出了林子,象征性地绕着林子转了两遭,然后趁着守夜弟子不注意,一个转身闪出了林子,弓着腰摸着山路往山上去了。
没了大队人马占地儿,祝淇沿着山路不过一个来时辰便摸上了浮蛊顶。
山顶上,围了个几十丈宽的院子,院子里建了一排的瓦房。
装潢素雅考究,和卯凉那一身书生的打扮有异曲同工之妙。
院子里灯火通明,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竹门斑驳,灯笼晦暗,门还开了一半儿,像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祝淇隐在院子外头的树影里,瞧着竹门看了会儿 ,转身摸上了屋顶。
知道自己学艺不精,轻功尚欠不少火候,是以祝淇一行一动间很是小心,生怕一个大意惊醒了房中的恶鬼。
行至一间房间上方,祝淇鼻尖儿一耸似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心翼翼掀开一片瓦,透过隐约的缝隙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不论是从身形还是背影来看,都和成羥极为相像。
祝淇迅速扫了眼屋内的情况,发现除了床上的人再无旁人。他迅速翻下屋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背对房门躺着,祝淇进来以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莫不是……睡着了?
祝淇饶到床头看了眼,被角盖得严实,也瞅不见个模样。
这……到底是不是成羥啊?
伸手拽了拽被角,好不容易拽开一道细缝,不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样,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时间也寻不到什么像样的地方藏身,祝淇来不及多想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那人目光呆滞,面皮青黑,一行一动间不像活人。
像个傀儡。
小厮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床前,将水盆搁在了盆架上,用一种相当别扭的声音道:“公子稍候,主人马上就来。”
他口中的主人怕就是卯凉那个畜生吧?
异常沉重的步子渐行渐远,门轴转动,祝淇终于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卯凉一会儿要来,等他来了就什么都晚了!
祝淇一把扯开碍事的棉被,被子下头躺着的是成羥无疑。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成羥目光直勾勾的,不说话也不看人,像个死人。
祝淇赶紧将手指搭在他鼻下探了探,好在,还有气儿。
不管这里有什么古怪,总之要先将人救出去再说。
他卯足了劲儿扯着成羥的胳膊往地上拽,可不论他使多大的劲儿成羥就是一动不动,像是长在了床板上一般。
来回拉扯好几次,祝淇累出一身的汗。
晕黄的窗纸上猛地映出一个人影,祝淇登时吓出一身的冷汗,这人……定是卯凉……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要想救人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祝淇看了眼床板上死鱼一般的成羥,叹了口气,重新替他将被子盖好,自己则藏到了床下。
又是“吱呀”一声,门开了。
分明就是普通的开门声,可祝淇听着这动静,后背上的汗毛炸了一片。
这声音就像卯凉本人一样,瘆人。
祝淇双手死死扒在地上,眼瞧着门口的那双苏缎长靴慢慢走近。
那人走的速度不快,似乎并不着急。
到了床边,一双脚稳稳站定,却没有出声。
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
冷不丁的,卯凉那张变态可怖的脸在眼前一身而过。
祝淇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好在一只手及时捂住嘴巴,这才将他的声音死死压在了口中。
“既然来了……”来人突然发了声,正是卯凉。
祝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坏了,还是发现了自己!
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的短刀,他死死绷紧了后背,随时准备出刀砍人。
那双长靴往前挪出一寸,祝淇瞳孔一收,目光如刀警惕地盯着地上那双脚。心里盘算着,若是一会儿真动起手来,就先将他的脚给砍了。
成了残废,看他还怎么猖狂?
“香儿。”卯凉说了一半的话终于有了下文,“你就听话留下在浮蛊顶好生陪着义父不好么?”
听着话茬儿,祝淇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发现自己。
床上的人自然没应声儿。
卯凉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上:“香儿也只有中了穿心蛊的时候才会这么听话,唉……其实义父也不想这么对你,谁让你性子这么倔呢?义父又不想伤了你,只能先这样,你可不要生义父的气啊……”
祝淇握紧刀柄,心里暗骂一声,呸!不要脸的畜生,分明是强人所难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如今你这模样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义父还真有些不习惯。”卯凉伸出冰凉的手在成羥脸上蹭了蹭,动作神情极为走心,“算了,我就给你将蛊松一松,你也好陪义父说说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指粗细的玉,玉中养着一只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蛊虫。卯凉冲着那蛊虫神神道道念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鬼话。
没过片刻,床上躺着的人还真就醒了。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成羥的声音沙哑,气力不足,该是长期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祝淇眼眶一酸,居然流下两滴泪来。
胡乱擦掉眼泪,祝淇心里不由鄙视自己,出息。
“杀你?”卯凉听罢哈哈大笑几声,因着笑得太过大声浑身都不可自抑颤抖起来,像个入魔的疯子。
“义父怎么舍得?”疯笑戛然而止,卯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深情款款。
床板动了下,卯凉走到盆架边将搭在盆沿上的手巾泡在温水里揉搓了几下,又折回了床边:“来,义父给你擦擦脸。”
“不必……闪开……”
成羥强硬拒绝的话对卯凉半分震慑作用也没有,卯凉先是细细给他擦了脸,然后又捞起他的手擦了一遍。
自始至终,成羥除了偶尔口头上的拒绝身体都没能动上一下。
看来,身子还僵着。
听着卯凉对成羥上下其手祝淇气得脑仁儿生疼,秉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才好歹撑着没当场从床板下头跳出来和他拼命。
“主人,后山有可疑人物出没。”僵硬机械的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
卯凉声音很是不耐烦:“真是一时都不得安生,既然他们要找死我就成全他们。”
房门再次合上,屋子里再次归于平静。
祝淇再三确认周遭没了旁人,这才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大约是中了蛊的缘故,成羥整个人的反应都比往常慢上不少。直到祝淇将脑袋凑到跟前,他才发现了对方:“你……怎么来了?”吃惊语气中夹着惊喜。
祝淇上前就去架人,该是卯凉给他解了一点儿蛊的原因,这一回人还真就让他给挪动了。
“自然是来救掌门的。”祝淇将人从床上架起来,忽地顿住了步子。
“怎么了……身体可有……哪儿不舒服……”成羥以为祝淇身上有伤,担心问道。
“掌门你平时都吃了些什么?这么重跟头猪似的。”祝淇皱着眉,使出浑身的力气架着人又往前挪蹭出几步。
成羥无辜看他一眼:“大概是体格太过强壮的缘故……没办法……谁叫我……身体好……”
都这节骨眼儿了还有心情和他逗闷子,祝淇撇撇嘴没搭理他。
“蹬蹬蹬”!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慌促跑动的脚步声。
这步子既不僵硬也不迟缓,定然不是之前的小厮。
难不成是卯凉又折了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深知此刻情形有多危急。
“你先走。”成羥沉声道。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祝淇怎么都不忍心将成羥一个人丢在这虎狼窝里。
再说,那个卯凉对他分明就不存好意。
成羥是真急了,手居然能动了。他艰难抬起手用力推了祝淇一下:“走!你在这里……于我……于我只是个累赘……”
“累赘也不走!”祝淇这回出奇的倔。
房门动了,是外面的人推动所致。
成羥不敢再出声,用眼神示意祝淇快走。
祝淇冲他一挑眉,比着口型说了个“不走”。
成羥看着祝淇,又看了看即将被推开的房门,叹了口气。
再不走,就只能一起遭殃了……
小剧场:
被卯凉五花大绑绑在床上的成羥叹了口气:“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咱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卯凉晃着折扇进了屋子,一脸的坏笑:“两位美人……我真是艳福不浅啊……”
头顶一道阴影砸下来,直接将卯凉给砸晕。祝淇冲着成羥一咧嘴:“这不就能走了?”
成羥看了眼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板子,一脸的问号:“你什么时候挣开的绳索,高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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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浮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