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在

寒风刺骨,凛冽,无尽,吹拂着无数的支离破碎。他就这么走,裹着几尽破碎的外袄,小小的一只,蜷缩在无情的雪地。

行走,并非为了寻找新的出路,也不是想得到能入口的食物。

一切目的,不过是能死得远些。

没错,就是这样。他尝试着拉紧已经快绷成一团的衣物,踉跄前行。

脑海中充斥着想要死去的愿望,他也变得和曾经嘲讽过的,那些寻求自戕的人一样,以寻求永恒的安逸为名,打算轻而易举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敢停下,一但停止行走,就会想起那无数咒骂,他的奋力躲避就会变成笑话。

母亲是被玷污后投井死的,父亲是在为神建造雕像时劳累而死的。那他呢,他又该是个什么死法?冻死,饿死,或是成为野兽的食物。

上天可以让他承受世人的谩骂,忍受亲人的别离,却吝啬到连他的死法也不肯透露。

带我走吧,这流言和秽语能编制成网,牢牢困住一切希望努力生活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倒在雪地里,只翻了个面,不肯闭眼。

如果一切罪恶都可以被所谓的洁白洗去,那么根本不需要在**的泥潭里挣扎,只天天祈祷就是了。

如果一切的努力都可以在诋毁中消散,一切的责任都只是口头上的争吵,那么光明正大生活的人反而像个笑话。

请带我走吧,走吧。

请带我走吧,如果可以,我的灵魂可以是报酬。

——

叮铃。一只戴着银镯的手停留片刻,困在记忆中的人也在此刻停滞。如果顺着手看去,正是张完美无瑕,曾经出现在城楼的脸。

关河翻看着沈长炤的记忆,全无偷窥的负罪。

他的任务是除掉这两个家伙。

他本身已经八级,按理说这两个低级神威胁不到任何高级神明,但他这位神界的杀手还是接到了委托。

虽然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傅桑把自己的神位传承留给了宋珩和沈长炤。

域主的继位就两种方式,其一是杀死原域主,其二是原域主指定继位的神,这指定不限数量,但只有一次机会,也都是弱肉强食罢了。

关河接到委托,要除掉这两个,并且最好伪装成是傅桑干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傅桑的名声一落千丈,还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吞并傅桑的领域。

红轮是傅桑留下的,只会对二级及其以上的神发动进攻,这就是为什么关河要等沈长炤也升到二级。而现在,红轮会让他们脑中最痛苦的记忆循环演出,关河只需要等着他们被折磨致死。

“原来不止是寄人篱下啊。”关河来了兴致,翘着腿欣赏这一出想要自杀的戏样。

不止是寄人篱下,又四海为家,他的挣扎变成了罪过,痛苦变成了报应,努力变成了白费,积极变成了下贱。

他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别人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孤立那么一会儿,他就敏感自卑起来。

但是又有谁想过,他有什么错呢?他才六岁,不过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父母,不过是没有本事赚钱习武养活自己。一群人,自己都深陷泥沼,还要欺侮更弱小,并且把自己的无能和恶劣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

他有什么错呢?

关河看到这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觉间放下了手。雪又飘起来,一片片地带走雪地里那个孩子的体力和希望。

下意识的,画面中的沈长炤摸向了自己的项链——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可他记得,这里是该有什么的。

没错,该有什么的。

本该重复着折磨他的记忆就在这时出了差错,继续发展了下去。

他猛得睁眼,却发现雪停了,没有任何东西再压着他的躯体。

抬眸,不是雪停了,是有人蹲在旁边,给他举了伞。

“先生,他还活着!”

又惊又喜,是宋珩的声音。是那个尚且还稚嫩,但不管何时听到,都那么令他心安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少了什么。

闭眼,已经破了这迷局。再睁,已是明白生命的希望和可贵。

总会有想守护的人或物,会让自己甘愿付出生命。如果尽头是死亡,请让过程至少精彩绝伦。

要相信心中无畏的信仰,相信奇迹终会降临。

沈长炤尝试着驱动身体,记忆里当然是一片冰冷,可现实,宋珩才刚刚握了他的手。

他轻笑着,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清醒过来。喃喃动了动嘴唇,那口型分明是宋珩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话——

他说。

“长炤,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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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秦湘1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