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一个人正在等待。
他无法离开,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想守护的城民终于得到解脱,如释重负。
是城民,而不是鬼怪,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都是岚城的城民。
百年的日子,枯燥,乏味,恶心,绝望,但终究还是让他等到了这天。
还好、还好,不算白费。
还好、还好,给了他实现目标的机会。
任务已经完成,索取报酬的神正在赶来。他如同这城中所有的城民一样,毫不反抗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宋珩先一步上墙,不出意外地看见他,这一次,宋珩没有全是防备,慢条斯理地拱手一礼。
“晚辈宋珩,问城主大人安。”
沈长炤来晚一步,跟着草草一礼,略带警惕地扫过城楼,视线最终落在那守城人,哦不,城主大人身上。
岚城只有一位城主,是那个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城主,甚至这城都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也是那个无力面对岚城的堕落的城主,眼睁睁看着岚城被迫成为所有高级神明的玩物。
是那个在傅桑统治下苟且偷生,以待来日的城主,也是那个拼命对抗红轮,守护岚城人的守城人。
还是那个传闻中,疯癫的二级神。
不,疯癫这两字,不过是站在神的立场上,无法理解一个神会为了弱小的凡人付出这么多,冠上的嘲讽。
“等等,可是他几乎没有法力,怎么看都是普通人。”沈长炤有些不明所以。
“你也说是没有法力,”宋珩耐心地为他解惑,同时也是理顺自己的思路,“通过法力当然可以判断他是人是神,可这并不准确。真正无误的判断应该是看神骨和神魂的等级,只是我们现在还没办法这样做罢了。”
沈长炤恍然大悟,“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法力,是因为他……”
“没错,”宋珩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升起的黎明,“他的法力,一部分用于对抗红轮,所以,明明那些鬼怪那么害怕鬼气,但面对红轮时却很温顺,因为那红轮已经被他改造,至少不会造成伤害,只不过是人鬼转化罢了。”
“但绝大部分,是用来维持这城中的景象,更准确的说,是白天的景象。”
为什么白天和夜晚反差那么大?因为白天是守城人设置的,而夜晚才是傅桑布的局!岚城的卷轴才更新不久,所以那城主是用尽所有法力来对抗傅桑的神力残留,而且是最近才有功效。
岚是城主,也是二级神,但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傅桑对抗,再加上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法力来冲破烽火台法阵的束缚,怪不得要请求其他神明的帮助。
那老者——也就是岚,佝偻的身形在这一刻高大起来,他几乎肯定了所有宋珩说的话,只补充道:“神骨也测不出的,神骨令人青春永驻,我这身体颓废,早就自己把神骨挖出来,留条后路。”
他从烽火台里端出一个锦盒,递给沈长炤,沈长炤在宋珩点头后接过,郑重一礼,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吸收。
没有排斥本来吸收就很快,而且还有宋珩护法,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沈长炤从刚才开始心中就隐隐不安,生怕有什么变故,只能先提升自己。
“我年少的时候生活在太平盛世,无忧无虑,成神也是觉得很强大,很向往。真成了神,又苦恼。从小到大都只想着怎么耍帅怎么威风的我,该怎么守护我的子民呢?”
“我只要了一座城来管,反正那么多神都在挣领地,我尽心尽责管好一座城,足矣。”
“可傅桑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这儿,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我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们死去时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也算是赎罪了,我也会和我的城民一起解脱,就算他们不认我这个城主,也没关系啦!”
话尽于此,沈长炤也在毫无排斥的吸收过程中成功晋升为二级神。他对感情的事一贯迟缓,只觉得这个城主可悲可叹,他们也没算白来一趟。
宋珩看着岚逐渐化为灰烬,脑中不断呈现着他刚才的神态。
岚在笑,是觉得解脱了,很轻松吗?应该是,岚之前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些遮掩,估计是跟鬼怪一样,害怕他们提早察觉不敢跟傅桑作对。
唯一虚假的消息便是要背刺鬼怪,可宋珩觉得岚像是自己也不知道——杀掉鬼怪的真正方法,是在杀掉他们的时候,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何被杀。
所以那么多鬼怪没了眼睛或者干脆闭眼,他们知道怎么死去,但岚却只狭窄地认为是背刺。
比如第一次宋珩失手,是沈长炤杀了那鬼怪,那鬼怪没看到沈长炤就已经倒地,自然成功。
第二次失手,是因为被看见了,沈长炤这次无法用宝石杀掉,也是因为之前处理的时候被那个鬼怪发觉。最后成功还是宋珩直接拿从来没有示人的匕首捅的。
是什么原因让彼此信任的城主和城民,在最关键的死亡问题上,有这么大的反差?
等等,那个岚到最后,眼神似乎有些……悔恨,是觉得自己没能亲手帮助城民吗?
不安在心中出现的那一刻,如果没有得到及时解决,只会逐渐蔓延。
莫名的恐惧几乎将宋珩包裹,他控制不住地颤着声音问沈长炤:“梦里,可以收到祈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