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这个名字，估计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但在张攀的笔记本上，这个名字可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上面写着：【吕胜红为孩子取得名字】。
一般来说，像三一九这种性质恶劣的案件，警方只要能够得到任何一点线索，都是会去查找的，尤其像是李强这家这么重视孩子姓氏八字的家庭。
这段时间，张攀、网格员，还有其他人员拿着这个名字问遍走访了附近所有人——
无论是李强家的亲朋，还是居住在青山街道的蒋女士等人，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考虑到李强夫妻那么迷信的性格，甚至道教、佛堂等地方都去了。
均无所获。
直到网格员翻阅李强家的资料，回想起最初的‘水果不合’事件，还有吕胜红和刘春分之间的矛盾，以及李强对待家人的态度，网格员好奇地问众人。
就吕胜红的性格，她真的会让自己的孩子姓‘李’吗？
吕慕，这个脱离了李氏家族的名字，不是更符合吕胜红的心理期盼吗？
李强夫妻两人抵达警局之前，覃疏影和张攀几人其实已经碰过头，开过一次会了。
“李强那玩意不会说的，”还没开始张攀就下了结论，“那种家伙嘴滑得很，就算有证据，有证据链，他也不会开口。”
“甚至可能现在认了，后期也会翻供，”一位同事提醒，“要是翻供那麻烦可就大了，他这种案子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牵扯在一起，就怕有一个证据链不完善。”
“啧。”
奇奇怪怪的周不厌弹了下舌头。
大家不由沉默了一小会儿，这种事情不是没有遇到过，哪怕是全程录音录像，主动承认了自己犯罪行为的嫌疑犯都在法庭上依旧会以各种理由要求重审。
重审这种事情不是说不可以发生，毕竟是一种减少冤假错案的防范性手段，但像李强这种人，往往就是盯死了这项制度存在的空缺。
为了脱罪，为了逃脱惩罚，他们甚至会在早期故意不坦白一些内容就认罪，而后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性，疯狂地索取生的机会。
因此张攀他们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一次性把李强他们的小辫子全部揪出来。
沉思了一小会儿，倒是张攀反应过来了，他看向覃疏影他们。
“你们那边呢？”
“我们这边？”周不厌乐了，“我们这边可是按照降……”
“我们这边也配合警方流程，看警察想要我们配合到什么程度。”
覃疏影打断周不厌的话，以防对方说过了头，在场几个警察，其实都是知情人士，之前合作过多次，除了张攀不记得以外，那位刘君山甚至是洞庭分会某持灯者的后人。
“我们按照降魔司的规矩，也按照凡间的法则，毕竟李强他们两夫妻阴阳两边的规矩都触犯了，只是说凡间的办法优先，而且你们也管不到阴阳那边的事去，我们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他们接受最大的惩罚。”
覃疏影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但说了和没说一样，张攀嘿嘿笑了声，抽着烟看了这美人长官一眼，他咂咂嘴，最后只得把目光投向韩墨。
“韩大爷，刚他那话什么意思？帮忙翻译翻译呗。”
张攀吸着烟问。
“我没听懂。”
大家伙扑哧一声都乐了，韩墨张了张嘴，看了身边铁青着个脸的覃疏影，又看了看周不厌，周不厌一个鹌鹑样，连忙摆手，“我也没听懂，我也不明白，你说，你说！”
韩墨只得想了想再开口。
“覃疏影的意思是，借力使力，以石撬石。”
几个人对视一眼，张攀连连点头。
“可以啊。”
战神果然是战神，覃疏影短短几句，韩墨这人竟然猜中了覃疏影的想法，韩墨说完以后看向身旁的覃疏影，而覃疏影半天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指关节倒是按得啪啪作响。
许久以后覃疏影叹了口气。
“上次吕胜红之前和我们见面时，手里有个帕子，手帕上面绣了串清心咒，”覃疏影强调，“那串符咒绣得有水平。”
“我记得，”张攀点头，“她那时候不松手呢。”
“她当时全程在哭，外表看着无比憔悴，神情恍惚，实际上内心却全靠着清心咒保持着冷静，”覃疏影做出了总结，“滴水不漏。”
“但是，”张攀接着问。
“但是李强那人不这样，李强明显配不上她的能耐，”韩墨倒是主动接过了张攀的话，“李强看似想尽办法占据主动权，但全是破绽，他破绽太多……”
“反而无从下手了是吧？”周不厌插嘴，“生怕是个故意露馅的超级大师？”
几人看了周不厌一眼，覃疏影此时继续。
“吕胜红很厉害，”他停止了继续蹂躏自己的指关节，转而强调，“吕胜红非常有能耐，李强则全不同，他们两个如果前期联手了的话，这个案子会非常难办……”
覃疏影下半段话藏在了喉咙里，张攀他们回过神来，张攀借着覃疏影未说完的内容，又回想了一下吕胜红还有李强之间的对话，他确认。
“你们觉得李强和吕胜红之间有矛盾？他们没联手？”
“没错，”周不厌点点头，信心满满，也不知道这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就他们俩，不可能联手了。”
“不是为了干扰警方视线的那种矛盾，而是真的意见不和？”刘君山抱着胳膊认真确认再问了一次，“李强说财务上和吕胜红分开，可他们的钱实际上可是在一起呢。”
“他们俩之间的矛盾说起来那可是比豆腐脑鲜甜党之争都可怕，”周不厌说到一半，又记起来了什么，“对了！”
周不厌就是这个性子，记起来了什么就说了。
“张警官，今天那个收款码拿到了吧？还有一件事，我得请你们帮个忙。”
张攀、刘君山他们点点头，周不厌神情严肃，“趁着李强他们还没来，你们得去找伙人，不，找个人，有件事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就是青山街道曾经查出来一窝搞传销的。”
“记得呢，”刘君山悄悄用眼神瞟了瞟身边的张攀。
“哦，”周不厌立马改口，“当时那个案子青山降魔司也来了，我也参与了，因为那个传销搞了点邪门东西，但今天我看来，那个案子里绝对还有什么没发现的东西。”
“李强他们家和那个有联系？”张攀反问。
“不止，”周不厌认真，“我认为那传销窝点的头知道的不止那点皮毛，李强他们家绝对在那里学到了什么。”
张攀不说话。
倒是刘君山立马点头答应。
“可以，我现在就去联系，很快就能给你们答复。”
事情说到这里，张攀猛地发现，看似两边合作，其实这个案子覃疏影那边绝大部分都没有透底，倒是自己这边的行动对方弄得明明白白。
他不是怀疑，只是覃疏影他们实在是太神秘了。
“覃疏影，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听这几个人分析案情，又想到刚刚那件事，张攀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又想抽烟了。
“这个案子真的没问题？”他问覃疏影，“要李强他们真的扯上了妖魔鬼怪无法用常人解释的手法，现实的法律还能管得住他们吗？”
“能。”
覃疏影当场就和张攀下了保证，“你放心，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狠角色，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的手段，只要做了，一定会有证据。”
“少并不是不代表没有，”张攀反问，“如果这个案子真不能用常理解释怎么办？”
“没有什么案子不能用常理解释，”覃疏影回答。
如此果断，使得一旁的韩墨都看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覃疏影这人，而覃疏影则从桌面上拿出一张纸。
他漫不经心地道。
“这是个道法式微的时代，妖魔鬼怪之力作用于人身上，多是从心，极少亲自出面从力的。就算是施展法术，自身损耗的都比从人类身上得到的要多得多得多。”
除了那天晚上那只傻黄鼠狼。
说到这里覃疏影默默将纸张对折了一下。
“我记得你们刑警有个说法，说杀人动机无非几种，为钱为情为仇，利用这些邪门鬼道做事动机也一样，无非多加了一种。”
张攀一愣，“多了什么？”
“活下去。”
覃疏影手里的纸叠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换了个说法。
“妖魔鬼怪作恶，又或者是借助邪门鬼道作恶，要的是回报，借的是人心之恶的力，借力使力，才能如烈火烹油般骤然失控，得到数倍以及百倍以上的回报，才能收支平衡，所有不合常理之事其实都有它们的出发点，它们都有所求。”
张攀没听明白。
覃疏影笑了。
“就这么说吧，古时候那些妖怪作恶、鬼怪显灵的事情，放在现在刑侦手法下来查看，也就那么回事，”覃疏影叠出了一个纸鹤，“只是那时候人们不懂，以讹传讹，愈演愈烈，最后神化了它们。”
张攀还是不懂。
但韩墨却似乎从这段话里听出了点其他东西，他看向覃疏影，覃疏影手里的那只纸鹤骤然烧了起来，化作一团浓烟，消失了。
房间里几人咳嗽不止，刘君山主动打开了窗户，覃疏影倒是不紧不慢。
“在你们警察眼中，利用这邪门诡计犯案就像是我点燃了这只纸鹤，你们能收集到烟灰，能从监控里查到记录，甚至能找到目击证人，但是就不能用现代科学仪器确定我是用什么烧的。”
“对，我就这个意思，”张攀赶忙道。
“但我要是告诉你，烧了这只纸鹤的代价是折损了我三个月的阳寿呢？”覃疏影反问。
“三个月阳寿，”倒是一旁韩墨坐不住了，“怎么可能？”
覃疏影不回答，一旁周不厌看了一眼，神情也不似之前那么轻松，在场几人被覃疏影这个答案吓了一大跳，覃疏影自己倒是无所谓。
“这还是不涉及因果施展法术的结果，我这种人都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李强夫妻更别说了，那可是两条人命，虽说天道泯灭……”
覃疏影指指上方。
“苍天其实还是看着的呢。”
“绕远了，绕远了！”
周不厌赶忙出来打圆场，他告诉张攀他们。
“你们就记得一句话，李强他们确实耍了一点小花招，但阴间的事情我们来管，阳间的事情你们来，我们降魔司保证，保证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
张攀还想再问什么，韩墨出来打圆场了。
他深深看了覃疏影眼，伸手捏住了对方刚刚法术的手指，韩墨一探，心脏下意识地快速收缩了下，但他面不改色。
“回到主题，张警官，借力使力。”
“什么？”张攀吓得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我们的目的，借力使力，”韩墨提醒他，“吕胜红再强大，再厉害，再和李强不般配，但李强始终是她丈夫，他们俩是绑定在一起的，也许李强对吕胜红影响不大，但总归是她的身边人。”
“啊对，啊对，”张攀猛地敲敲脑袋，试图让自己移开注意力，“这事终点在我们这边。”
“对，在凡人你们那边。”
韩墨点头，看似冷静，实则心乱成了一团，覃疏影的手指冰冷，不像是常人温度。
“虽然我不清楚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之前与那两人的接触来看，两人虽然离心，但总有些扯不清的东西，吕胜红有些东西不愿说，但李强肯定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