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小花园里,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两个人晃悠悠地迷路没能转出去,反倒是一脚转进了隔壁的小花园里。
“那个医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砚京开口第一句话说道,紧接着陷入了沉思。
“通常在发生过凶案之后说这句话的都是在暗示什么。”叶青微在她身边坐下,随口道,“一般了不得的消息都是这样吐露出来的。”
“她给我感觉好怪,”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易萧那双温柔的几乎没有瑕疵的眼睛,越想心里越是觉得烦躁,只听叶青微说。
“大概是因为她给你做过检查吧,”他抬了抬下巴,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是她给你做的检查,意识朦胧不清醒的时候,人类的感情正是最不理智的时候,就像是一见钟情,不过是一瞬间昏了头罢了。”
“。”
“所以,咱们今天来这里搭上一个果篮,到底是为什么?”要真是空手来白走一趟他也就认了,可是砚京觉得这样不好,两个人又穷的刮不下二两油来,只能将局里唯一的果篮给带上了,叶青微原本已经算好了,兰榭璆不吃的话他一天吃一个刚好能吃一个周的,现在连果核都没了。
砚京若有所思,“我只是想见见被我绑架的受害人罢了。”而孙朔磊的反应也很有意思。
当时孙朔磊明确的表示绑架他的是一个人,因着只有砚京在现场,又符合他说的所有条件,所以他们觉得是砚京,但是刚刚孙朔磊那样子,明显是不认识砚京啊。
“孙朔磊被营救之后,指认嫌疑人的时候因为只有我在场并且身份对的上,所以你们认定是我。但是孙夫人后来又说,这只是孩子的一个恶作剧,而我只是恰好在那里就被他给指认了,她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孙朔磊在被解救的时候因为看见了我所以指认我,但是听你们说我跟他根本没在一个楼层,并且是在他得救后才发现的我,那么他怎么知道那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呢?”砚京说着,自己先一步陷入了思维怪区。“如果真就像孙夫人说的,孙朔磊只是在恶作剧,那么他完全没必要去指认这个可能会拆穿他的人。”
“会不会是他因为害怕被责怪,所以编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绑架犯,因为你恰好就在那栋楼里,就是那么巧跟他胡编乱造的对上了,后面孙夫人发现了他的谎话,为了保持双方的体面所以将一切都推到他不懂事恶作剧上面。”叶青微将自己代入孙朔磊这个角色,发现如果是他,明知道这件事不存在这个人还要编一个出来,那说谎是为了避免父母的责怪啊。“况且,我之前问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回避,他自己说不清,你的存在只是恰好被肯定的那个。”
“不过他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就能完成孙夫人口中失踪五天伪装成绑架案的样子呢。”砚京反问他。
叶青微顿了片刻,起身,“你不相信孙夫人?”
孙夫人一言带过所有,要说他们完全相信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件事没有造成伤亡,当事人都不介意他们再追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砚京:“你信吗?”
“我想再去现场看一眼。”
叶青微不太想去,他对破案没什么心思,破了也没人褒奖他,不追查还能有时间多吃两口饭,只是碍于兰榭璆的脸面。兰榭璆让砚京前来看孙朔磊的用意他不明白,也不需要他明白,他只要听话跟着砚京不让他们出事儿就行了。
走在前面,他突然问,“刚刚在病房里,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觉得砚京真的无意义地在闲聊,又找不到破绽,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仅不相信孙敏,你还怀疑孙朔磊?”
砚京不说话,叶青微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品出了意味,惊讶,“他只是一个孩子。”
“是啊,他只是一个孩子。”砚京重复,“可你觉得他的表现真的像个孩子吗”
从他们短暂的相处中不难发现,孙朔磊比一般八岁的小孩都要成熟,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理论,心智坚定,在他与人聊天中,几乎每句话都在思考,如果他真就对一些事脱口而出,她反倒不会那样在意。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于世界观刚刚朦胧阶段,他们不会斟酌考虑,想到什么说什么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正常反应。”砚京叹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朔磊与孙敏之间看似天衣无缝的逻辑链实际上连仔细思考的意义都没有,上面全都是漏洞。
“如果你生活在一个富足,父母恩爱,家庭和谐的环境中,自小被爱与包容围绕着,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同时夸你生活在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中与夸你成绩优异为人优秀,你将这段话分为两部分,你更会因为哪一部分而感到高兴?”
叶青微不太明白他这个话题的意义所在,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开口,“后,后者吧。”
砚京笑,“当然,因为前者对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人们往往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
而孙朔磊在不经意间强调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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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朔磊写完这几天积压的作业之后,孙敏才姗姗来迟。
“妈妈,你今天来的好晚,”孙朔磊不满地嘟嘴,“我作业都写完啦。”
孙敏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桌子上的作业满心安慰,“妈妈刚刚在外面跟易医生说话,所以来迟了。”
孙朔磊探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孙阳有些不开心,声音都有些发闷,“爸爸没来吗?”
“爸爸在家里陪妹妹,”孙敏神情越发温柔,“阿姨已经在家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就等你回家了。”
孙朔磊没说话,只抿着嘴笑。
等孙敏收拾好之后,孙朔磊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
孙敏拎着他的小书包,不解,“怎么了?”
孙朔磊站在她的身后,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这让他有些欢喜地又靠近了半分,“没事,我还没跟易姐姐说再见。”
“易医生查房去了,我们就不打扰她了,等下次来体检的时候,你亲自跟她说好不好。”孙敏跟他商量。
孙朔磊想了想,十分认真地点头,像是在郑重承诺一般。在走出病房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质住了一天的房间,和所有病房一样,如同一间灰扑扑地囚笼,在他终于走出囚笼的时候,摆放在窗台上的一支蝴蝶兰悄然绽放,嫩黄色的萼片轻松舒展开来,中间细嫩的三瓣紫色唇瓣颤巍巍地跟随,被包围,被保护,也在这素淡的颜色上点染一抹深色。
真好,乌云散开了,花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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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尾楼之所以会变成烂尾楼是有原因的,当两个人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这片地方荒远偏僻,坐车司机只给你送到隔壁特管局门口,要想继续往里走,加钱都不干。
叶青微早在徒步中没有了仙风道骨的形象,抱怨了一路,嘟囔,“你拿根棍子敲打着草丛,这里积水多,草木茂盛,蛇鼠虫蚁也多,最好走上次救人的时候踩出来的那条路,不然容易陷到淤泥地里。”
砚京从地上见了一根树枝走在前面,每走一步要试探三步的距离,随口问道,“救人那天你在吗?”
“当然啊。”
“你们没有见到什么东西掉下来吗?”她明明是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曾经她以为是孙朔磊掉下来了,但是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像是他。这就奇怪了。砚京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什么东西?”叶青微不知道。他的工作信念还不足以支撑他去冒险,在营救过程中走了个过场,具体都是别人做的,他哪儿知道那么多细节。
砚京脚步一顿,走到楼前抬头看向这栋十多层楼高的烂尾楼,经过时间的洗刷墙壁上已然斑驳,地面上的杂草野蛮地生长着,真就像荒地里拔地而起的一座鬼屋。
“欸,你做什么?你不上去?”叶青微见她往一侧走去,赶紧跟上。
烂尾楼差不多已经全部竣工了,在杂草丛生之间砚京站在一侧的窗户往里看去,一层两户的设置还没有隔断,从这端可一眼望见那端,砚京踮着脚趴在窗边,依稀可透过那边的窗口看见那边起伏地海浪。
一层两户,一模一样的装修,唯一不同的是背面临海,而她当时靠在承重墙上,只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坠落。
砚京突然心尖一凉,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叶青微验证自己的猜测,就见身后的草丛无风自动,一点一点地,向一侧移动,过不了几秒,韧性十足的野草又会恢复到原样。
砚京示意叶青微闭嘴,叶青微立刻听话的捂住嘴巴,看着那一团野草晃动,在这荒郊野地中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曾经也是唯物主义者……
叶青微看砚京从地上捡了根粗实的木棍,踮着脚向那团影子走去,还没走两步,趴在地上的东西突然不动了。
砚京的脚步也跟着停下了,然而那东西只是停下了三秒,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地向一侧狂奔。
“快,抓住他。”砚京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叶青微看着已经跑远了的人,下意识地从地上抓了块石头追了上去,等他终于追上去之后,人已经被砚京一棍子敲的头破血流。
看着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死了的人,叶青微颠了颠手中的石头,然后在砚京看过来之前快速地将手背到身后,趁她不注意将石头丢了。
这是疲惫的人?看着她手中那根比她手腕粗两倍的实木棍子,叶青微不合时宜地想,这种疲惫的人送她去参加铁人三项都行,拿了奖金他们就有钱了,看她这体力也不是一次性的,可以多参加几次,那他们就发了。
等他回神,砚京已经将面前的人手里的东西抢过来了,那是一个小号行李箱,箱子上面沾满了泥垢,锁已经裂开了,要掉不掉的卡在上面,透过缝隙只能看见堵在缝隙边缘的黑色袋子。
两个人的思维瞬间发散,看向那行李箱目光也没那么淡定了。
‘咔嗒’,塑料的开关在她的动作之下一下子松开了,里面的东西也顺着行李箱倒下的角度散落了出来。
“嚯!”
叶青微看到里面的东西,瞪大了双眼。
砚京原本已经做好里面是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准备了,没想到打开之后里面整齐堆放着的竟是一摞摞被黑色防水袋包好的钞票。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小号行李箱,各怀鬼胎。
砚京:?这么多现金装箱子里丢下来声音不小,这群煞笔一个都没听见?
叶青微:这要是他的就发了!
一侧挨了一棍子倒地的男人:。
“这,这怎么办?”叶青微极力忍住不让自己没这么见过世面的笑出声来,虽然跟他也确实是没什么关系,但是看看就开心啊。
“还能怎么办,回去找人呗。”砚京只是想去烂尾楼另一侧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没想到不用她找就有人直接给她带出来了,将箱子原封不动的装好,砚京看了看一侧明显懵了的男人,对方一身脏兮兮的,胡子头发几乎要遮住了整张脸,衣服脏了点,好在整齐,指甲干净,手上关节处有一层薄薄地茧子,唯有那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带着直穿人心的尖锐,又像是能包容万物的春水,能够涤荡世间所有的不平。
在她看向男人的时候,男人的目光有些溃散地不知道是落在她身上还是落在她手中的箱子上,盯着看了几秒,终于没撑住晕了过去。
叶青微看向砚京的表情更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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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