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以妤欢为首的析木族人向西直行前往金城与崔大将军崔何安相汇,控制西疆瘟疫,而赫连歆则需先去西北,平定乌兰国的骚扰。

此行迢迢一千四百里路,赫连歆忧心妤欢一行人,分了千人相送,被妤欢婉拒,只带走了一百人和四名墨隐卫。

妤欢离去时,赫连歆站在路口目送她,两旁的将士从她身边小跑着经过,扬起一阵阵纷飞的黄土,才初初分开就已掩不住不舍。

她自小便与妤欢一同长大,就连去析木津也是拉上妤欢一起,这还是她们的第一次分别,也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多久。

行军之路舟车劳顿,艳阳高照,再加上赫连歆也是第一次骑马,多有不适,虎口与大腿内侧都被磨破生疤,所幸洛明给的药都是上上等的好药,赫连歆才不至于带着血迦赶路。

待走到兴庆府,已经过去整整半月,赫连歆旁的没学到,就是将那马背上的功夫适应了个透彻。

兴庆府,虽为周国西北边疆,其繁荣程度不亚于周国的内部的城池,这里不仅是周国西北的要塞,还因为地势平坦四面环山的原由,聚水聚人,若是没有那乌兰国的骚扰,这里百姓的生活原本可以安宁幸福。

赫连歆率军进入兴庆府,径直去到现今主事之人的住处——原司徒将军府,里面住着的人是当今二皇子,赫连林筠。

一别五载,再见赫连林筠时,他一身金色长袍,身姿挺拔,眉宇间尽是少年得意的风采。

随赫连歆同进城池的将士,迅速站满整个司徒府,赫连歆缓缓走来,眉宇间的风采不亚于赫连林筠,她嘴角噙笑,有礼地道了句:“二皇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赫连林筠心高气傲,他只是淡淡地瞥了眼赫连歆,轻哼一声,说道:“歆文将军这一声皇兄,本宫属实不敢当。将军师出七星阁巫大人,又进析木津修习,现在还要来接替本宫的位置,还真是扶摇直上好生得意。”

他说的话阴阳怪气,赫连歆也不恼,她轻笑一声,向赫连林筠走近几步,淡声道:“二皇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再怎么样,二皇兄也还是个皇子,不是吗?”

赫连歆嘴角的笑比那艳阳还要刺眼,她那话乍耳一听多漂亮,可赫连林筠脸色却当即沉了几分,赫连歆这是在说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皇子,空有封号而无实权的皇子。

赫连林筠斜睨着赫连歆,“崔家不愧是崔家,一个没了金玉环佩的王姬也能带兵打仗,到底还是析木津的无能。”

这人还真是搞笑,跟赫连歆比身份比不过,比实权也比不过,现在就来怪别人无能。

赫连歆还真是大开眼界,她嗤笑的声音毫不掩饰她对赫连林筠的鄙夷,她摇了摇头,开口道:“二皇兄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边疆艰苦,这三个月皇兄辛苦了,今日就启程回朝吧,免得入了夜,看不清路。”

赫连林筠顿了顿,大笑一声,睥睨道:“这才不过是多聊了几句,大将军的狼子野心就关不住了。”

赫连歆笑而不语,踏着轻缓的步伐向府里走去。

赫连林筠见到自己被无视,当即袖摆一甩,愤愤道:“赫连歆,你好样的!”

“皇兄谬赞了。”赫连歆观赏着府里的景象,没有回头。

赫连林筠冷哼一声愤然离去,赫连歆嘴角带笑,礼貌地加了句:“皇兄慢走不送!”

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副将走到赫连歆身边,低声问道:“将军,二皇子回朝,我们这儿派多少人前去护送?”

赫连歆凝眉看向他,反问道:“派人护送?为什么要派人护送,没看到他方才对待本将军的态度吗?”

那副将名叫周韬,是崔何安身边的大将,虽久经沙场,面容上却看着像极了忠厚老实的农家人,赫连歆马背上的功夫就是由他指点的。

周韬犹豫着对赫连歆说道:“将军,可他毕竟是二皇子,陛下又极为宠爱,若是路上出了点岔子,我们这儿也不好交代。”

赫连歆心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一百人足够了。”

周韬还欲说道什么,想了想,欲言又止,只得领命而去。

这司徒将军府,在外面看着大气恢宏,可这里面花草树木的布置却极为讲究,处处透着一种忠实的淳朴。

正堂内,本该摆放玉器名瓷的架子上,无一例外是空的。

赫连林筠才是好样的,明知斗不过赫连歆,索性就留个空宅子给她。赫连歆也不嫌弃,当晚便在司徒府住下。

安顿好城外驻扎的军队后,赫连歆派人去寻前些日子她让洛明帮忙保下来的司徒家唯一的后人——司徒兰。

目前周韬还未给出答复,赫连歆遂端坐于案桌前翻看记录近几年乌兰国频频骚扰周国边境的卷轴,耳边突然捕捉到一瞬微不可闻的异动。

赫连歆目不斜视看着卷轴,又不动声色地顺手端起茶杯闲适地饮了口茶,刚一放下茶杯,就瞥见靠墙摆放的棋盘上方多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靠坐在窗柩上,双臂环抱。

屋子里并不算明亮的烛光映在那人的侧脸上,墨发黑衣,神情肃穆,整个人都深藏在阴暗里,却唯独那一双眼睛过分的清亮。

纵使三更半夜无故出现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只因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独属于纯粹女侠的气质。

赫连歆收回探寻的目光,淡声道:“能避开我身边这么多眼线,可见阁下非同一般。”

那人侧首看来,目光与赫连歆交汇,她微微勾起唇角,开口道:“将军身边之人个个武功卓越,为了避开他们,费的不止一点点心思。”

赫连歆听后回以一笑,赞叹道:“司徒姑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当得起‘西北一枝花’。”

来者正是她此行所寻之人——司徒兰。

司徒兰轻轻跃下窗台,她腰间左右各别着一把小巧的银制弯刀,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而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赫连歆身上,上下审视打量。

赫连歆被她这么直白的目光盯着,活像案板上的鱼肉,兀自生了几分拘谨,她轻咳两声,开口道:“司徒姑娘近些日子,可还好?”

司徒兰脸色微变,她收回目光,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语调轻淡道:“挺好的,一年之间,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赫连歆被她这看似毫不在意,实则滔天恨意的语气怔到,她看着司徒兰的眼睛,认真道:“众所周知司徒将军一家四代满门忠烈,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却落得个被奸人所害而无处申冤的地步,本将军也深感痛心。还请司徒姑娘放心,本将军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还司徒将军一家清白,势必不让奸人得逞,势必不让司徒将军遗恨。”

看着司徒兰冷峻的侧颜,赫连歆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补充道:“但知世事无常,也还请司徒姑娘看开些。”

“看得开!我有什么看不开的!”赫连歆的话音一落,司徒兰脸上的冷意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背靠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着,丝毫不掩饰她此刻脸上的狂妄和眸子里的恨。

赫连歆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司徒兰反问她一句:“听说将军与那皇帝不合,是吗?”

赫连歆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她点了点头,微笑道:“怎么?司徒姑娘有意结盟?”

岂料司徒兰听后嗤笑出声,笑够了她才再次看向赫连歆,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一摊,吊儿郎当地开口道:“将军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结盟的资本?”

“有!”赫连歆斩钉截铁道。

司徒兰挑眉,不以为意,却随即听到眼前人坚定道:“你!”

赫连歆没有开玩笑。

洛明早对司徒兰做过了调查,西北一枝花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是她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司徒兰当即愣怔在了原地,不过几息就已回过神来,轻笑道:“若是王姬看得起,我司徒兰以我之身拜入王姬麾下,此后只对王姬一人忠诚无二,别无怨言。”

她虽嘴角上扬纨绔作笑,却是满眼认真一丝不苟。想必她方才僵住的那几息里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或者更早。

赫连歆却对她的表现表达出了质疑,她微微凝眉,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司徒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赫连歆,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后站定在赫连歆跟前与她近在咫尺,一字一句道:“我要王姬成为周国的王。”

这下轮到赫连歆僵住,不曾想司徒兰的“野心”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你无非只是想要替父报仇,你大可以直接去投靠大将军府,以我外公的脾性直接允你手刃仇人了,又何必来寻我多此一举?”赫连歆侃侃分析道。

司徒兰面不改色道:“我司徒一家虽被那位满门抄斩,但…君臣忠义在此,我不能毁了司徒家的名声。再说,王姬你是皇室中人,又是周国的凰女,由你登基为王,民心所归,未尝不可。”

赫连歆却沉默了,司徒兰说得漂亮,但她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司徒兰见赫连歆犹豫了,便一力怂恿道:“王姬,何乐不为。”

赫连歆站起身来,道:“司徒一家被满门抄斩,是惊起了皇帝的疑心,究其原因是崔何安要你们一家举家搬迁,再者就是二皇子赫连林筠有意闭目塞听。”她看向司徒兰,说道:“所以你的目的是崔何安和赫连林筠吧。”

司徒兰脸色暗了一瞬,又听赫连歆继续道:“你要我去争那皇位,看上的也不过就是我代表崔家,而崔家又与皇室素来不合。若是我当真继承了那皇位,那天下差不多也就改名换姓了,这可比杀了赫连林筠来得更狠。但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帮了崔何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崔何安这人常年混迹军中城府深厚,他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切入点,所以你现在才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你既要依靠我保住司徒家的忠烈之名,又要利用我去报司徒家的灭门之恨……其实你真正的目标是赫连席吧?我没说错吧,司徒姑娘。”

司徒兰脸色不太好,但也只是一瞬,她扬起嘴角,拍手叫好,“一字不差,王姬说得很对,看来这析木津还当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

赫连歆嗤笑出声,冷声道:“你错了。”

仅一瞬,司徒兰的笑容就僵在嘴角,“我错了?”

赫连歆回道:“首先我不代表崔家,我只代表我自己。其次,至于那皇位…”赫连歆复又坐下,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轻笑道:“看我心情。”

司徒兰僵立在原地,半晌,她再度扬起嘴角,道:“王姬一定会对那皇位感兴趣的。”

“哦?是吗。”赫连歆挑眉,“就这么肯定?”

“没有人会拒绝权力的。”话音一落,她当即单膝跪下,低着头,恭敬道:“我会将那权力双手奉于王姬,王姬可以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静候我的佳音便可!”

面对司徒兰突如其来的举措,赫连歆大为震惊,“若是我不接受呢?”

“不,您会接受的。没有人会抵抗住至高权力的诱惑。”司徒兰不屈不挠。

赫连歆挑眉,“你也抵抗不住?”

司徒兰迟疑了片刻,她抬头看向赫连歆,说道:“我司徒兰不屑于这样的权力。”

赫连歆忍俊不禁,反问她:“那我就屑于那样的权力了?”

司徒兰这下是真的懵了,赫连歆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见司徒兰一直跪在地上,赫连歆站起身来将她扶起,说道:“我无意于那皇位,你的仇你自己去报,我不阻拦你。”

司徒兰不解地看着赫连歆,迟疑道:“可是…如果你不接受我,这仇…怕是很难了。”

赫连歆扬眉,“给我一个可以信任你的理由。”

“王姬是我司徒家全府上下一百一十八人的恩人,更是我司徒兰的救命恩人,司徒兰怎有迫害之理。若有,则天理难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司徒兰言辞恳切,她一把反握住赫连歆的双手,言辞凿凿道:“王姬,我司徒兰的这条命就是你的,报恩、报仇,是我这下半辈子唯一可做的事了。收我入麾吧,王姬!”

现在轮到赫连歆发愣了,她的手被司徒兰握得很紧,好不容易抽出手一看,全是红痕,惹得司徒兰一阵愧疚。

“我允了你的所求,但我有个条件。”

“王姬请讲。”司徒兰眼中闪着喜悦。

赫连歆说道:“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听我号令。”

“那是自然。”

赫连歆继续道:“你要报仇,我不拦着你,但是别让我看到你有不该有的小动作。”

司徒兰顿了顿,“比如呢?”

“伤害或者是利用我身边其他的无辜之人。”

司徒兰听后,当即拔出腰间的一刀,只见那弯刀在她手里一阵快速地旋转,被她右手握住割破了左手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赫连歆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司徒兰单膝跪下,“王姬,请原谅我不知巫术阵法,唯有以此明志,天地共鉴,与人为善,誓死效忠,忠心无二,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死无全尸,魂不归族!”

战场之人,最为讲究魂归故里,魂归族祠。

“我信你。”

此后,再无西北一枝花,唯有一个墨隐卫里的司徒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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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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