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赫连歆正准备去七星阁，前脚刚迈出宁凰宫，皇后就来了。
皇后直夸赫连歆送来的糕点甚是美味：“你父皇听说你亲自做了糕点后，还特意来了我凤仪宫讨要，他也直夸歆儿玲珑。”
赫连歆脸上挂着微笑，崔俪又道：“宫人说是歆儿自己做的，当真如此？”
赫连歆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回禀母后，父皇寿宴结束那晚歆儿遇到了老师走失多年的胞弟，那糕点名叫雪花酥，就是他教歆儿的。”
皇后大悟，笑得眼角多了分眼尾，她拉着赫连歆的手摸了又摸，说道：“祝大人的胞弟叫洛明吧，走失三年有余，此番寻回也算得上天护佑。那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只有你这般大，小小的一只藏在祝大人身后，怯生得很。”
赫连歆想了想第一次见到洛明时的场景，月明星稀下，英英玉立的小公子风光霁月。
又听崔俪继续说道：“诶，现在该有...我想想啊，十九岁了吧。他一个人在宫里，身边也无玩伴，我就把他接到我宫里玩过一段时间，他还抱过你，哄你睡觉呢。他给你喂米粥的时候，你还吐了他一身，咿咿呀呀的说这个哥哥好坏，给你喂那么烫的东西.....”
崔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赫连歆轻轻地给她倒了杯热茶，崔俪满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孩子我也**年不见了，下次碰到了，叫他来我宫里走走。”
赫连歆乖顺地应承下。她竟不知原来她与洛明还有这么一段幼年的情分，难怪初见那夜他知晓自己是歆文王姬赫连歆后的表现不是疏远生分，而是熟悉。
原来是叫久别重逢的熟悉。
前脚刚送走崔俪，后脚洛明就跨进了宁凰宫。
赫连歆是真没想到在祭神大典的前一天，她竟然还要被洛明监督着做雪花酥。
洛明不停地抱怨厨师长：“我跟你讲，那老头儿真的是干不动了，该养老回家了，让他烧个柴，他一个做饭的竟然还给烧灭了，我的老天爷啊。”
赫连歆看着案桌上一大盆的明胶，赫连歆一阵忍俊不禁，这估计可以使用一整年了吧。赫连歆可以想象到洛明督促着厨师长做明胶的画面，甚是心疼厨师长。
又瞥见洛明袖口处有一片黑迹，随口问道：“所以你亲自去烧的柴？”
洛明愤愤道：“可不是嘛，老头儿都不会烧，我还去劈柴了呢。”
赫连歆一挑眉，一边将棉花糖加进去，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叫其他人帮忙？”
言罢，那边的洛明嘿嘿一笑道：“我把他们掌勺的带走了，他们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我这还叫他们帮忙，这不是仇上加仇嘛。”
赫连歆再一次笑出了声，说道：“这么看来你心还挺好的。”
洛明得意道：“那不咋地。”
半个时辰后，赫连歆将雪花酥切块装盘，一半被洛明抢了去，一半被妤欢夺了来。
看着洛明手里的和塞了一嘴的雪花酥，赫连歆真是难以将眼前这个一脸满足的人同那夜所见的风光霁月的英英公子联想一起。
赫连歆收回视线说道：“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拿走我这么多雪花酥，是不是该帮我一个小忙？”
洛明一挑眉，含糊道：“什么忙，你说，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是小爷我做不到的。”
赫连歆笑道：“你方才也看了我做雪花酥的方法，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这雪花酥是你教我的，至于你为什么会做雪花酥，就不归我管了。”赫连歆耸耸肩。
洛明愣了愣，随即了然道：“王姬，臣懂。”
他故作小人模样地冲赫连歆一笑，好似赫连歆在与他狼狈为奸一般，看得赫连歆一个劲的嫌弃。
赫连歆相信洛明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于是达成约定后拿着剩下一半的雪花酥，毫不犹豫地送去七星阁。
洛明跟着她走了一程，不禁问道：“你给谁送啊？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好朋友吗？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师姐对吧？”
赫连歆脚下不停，跨过七星阁的门槛，回复道：“知道就好。”
洛明在门槛外停了脚步，说道：“我就先回去了，雪花酥，谢啦！哦对了！我以后会常来宁凰宫，你没事的时候多做点，备着！”
赫连歆招了招手表示知道了，无奈地加快速度向妤欢的院子走去，路遇几个弟子，赫连歆都是匆匆打过招呼。
来到妤欢院子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巫音。她像是在院门口等候良久了，见到赫连歆走来，连忙小跑上去，行礼道：“见过王姬，王姬千岁金安。”
赫连歆忙着去妤欢院子，随手招了招，“免礼。”
却不想被巫音拦住，巫音怯生生地说道：“王姬赎罪，大师姐知晓王姬定会来，故而派遣小臣在院门口等候王姬，王姬若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大师姐，转交小臣即可。”
赫连歆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思绪片刻，说道：“那好吧，麻烦巫音姑娘将这个食盒交给阿妤。”
巫音接过食盒，对赫连歆微微一行礼，向着妤欢的院子走去。
赫连歆跟着巫音走了两步，立刻被巫音阻止道：“王姬还请止步，今日大师姐不想见客。”
赫连歆一顿，驻足道：“好，我不走。你快送去吧。”
巫音一步三回头，生怕赫连歆跟上去一样。
赫连歆看着巫音敲开妤欢的门，跟妤欢交谈了几句，而后妤欢向赫连歆这边看来，赫连歆连忙冲妤欢招手。
妤欢收回视线，将食盒收下后就又关上了门。
巫音办完事一转身，就看到赫连歆不见了，立刻回头看向妤欢的屋子，又见屋子并无异常，心生奇怪。
赫连歆已经绕到了妤欢屋子的后窗，正欲翻窗而进，那窗子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幸而赫连歆反应及时，才没有被那窗户打着。
巫音也及时地出现在屋后，赫连歆现在被妤欢和巫音同时逮着了，她一个王姬的脸算是丢完了。
妤欢打开窗户，不解道：“王姬似乎甚是偏爱我这后窗。”
赫连歆也顾不到那么多了，直接翻了进去，说道：“我就来讨杯水喝。”屋外的巫音阻止不及，妤欢对她道：“无碍，你回去吧。”
巫音这才气呼呼地走开了。
赫连歆坐到竹桌旁，看到新送进来的雪花酥已经少了一块，心下一喜，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下一刻，赫连歆的脸色一言难尽，也只是刹那，赫连歆恢复往常，握上茶壶的把儿，说道：“阿妤喝的这是什么茶？涩地难以下咽。”
妤欢坐到赫连歆对面，倒了杯茶，面色如常地浅饮一口，说道：“自是比不得王姬素日所喝的茶水。”
妤欢不愿多说，赫连歆便就不问，赫连歆看向屋里，竹制的家具，纱绸作隔，有一排书架，一排空空的架子，还有个美人塌，美人塌边上的窗户紧闭着，窗台上放着一个琉璃制的插花瓶。
今日这花瓶里没有花，没有绿叶，只有一个树枝桠。
比起赫连歆的寝殿，妤欢的屋子布置的真的是太简单了。
妤欢看着赫连歆问道：“王姬还有什么事吗？”
赫连歆收回视线，说道：“巫音说你今日不见客，怎么了？生病了吗？”
言罢，赫连歆才注意到妤欢唇色淡极了，看着眉眼间，好像确实多了几分憔悴。
妤欢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说道：“如若王姬没什么其他事，就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准备祭神大典，勿耽误了正事。”
又是这样。
赫连歆叹了口气，说道：“那你照顾好自己，你也知道明日祭神大典，不能误了正事。”妤欢点点，向赫连歆行了个扣肩礼，赫连歆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赫连歆前脚刚走，妤欢后脚就关了门。
赫连歆心里一阵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细想着妤欢的表现，这才突觉异样，方才心思全在屋里，忽略了妤欢。
总感觉妤欢哪里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刚走出妤欢的院子，赫连歆就遇到了巫随远，不待赫连歆开口说话，巫随远就道：“明日祭神大典，国之重事，多上几分心，快回去吧。”
说吧，他自己就率先离开了去。
巫随远这个人乍眼一看仙风道骨，世外高人，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却是给人一种神秘之感，只是他的内心其实并非外表那样冷漠，他爱护七星阁的弟子，极为赞赏妤欢又极尊重赫连王姬。
可这些无一例外都带着淡漠和疏离，他只是做到了世间所有师父对待弟子的正常态度和应有关心，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在他心上。
略过巫随远离去的背影，赫连歆最后回望了眼妤欢的院子，满心惆怅地离开。
翌日霜降之日，刚刚卯时，赫连歆就被一众青衣弟子从宁凰宫的寝殿里叫了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整整两个时辰才装扮好今日的舞神者。
看着镜中唇红齿白，一身黑衣红纹的自己，赫连歆心里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大周时期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十岁小朋友啊。
赫连歆脑海里浮现出曾救助过的那些小朋友，十二三岁的年纪，衣服多有褶皱，小脸上总是黑一块紫一块的，看着模样，分外可怜。
头发被一对黑簪束着，黑簪上的黑绸红纹的发带长直胸前。
走起路来，分外严肃。
走出寝殿，就见七星阁的其余众人早已等候良久了。
一众青衣弟子换上了红黑的羽花服装，脸上戴着暗红的面具，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
巫随远终于将他的头发全部由一黑冠束了起来，插着一只暗红色的长簪；一身黑色的宽袖衣袍，上以红色暗纹作饰，红白色的丝线绣着巫氏一派的羽花；手里还拿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上面有着暗红色的异纹.......可算正经了起来，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而她身边站得笔直的妤欢，穿着和赫连歆一样的衣裳，黑衣红纹，“神明降泽”的红色图案衬得她多了几分妖气......依旧是神圣不可侵犯。
赫连歆直白地盯着妤欢看，巫随远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咳咳，时候也不早了，该走了。”
赫连歆这才回神，几步走到巫随远身边，与妤欢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