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歆打开妤欢的衣橱，取出一件稍厚一点的外套装在行李箱里。
妤欢坐在藤椅上，两条腿晃荡着看赫连歆忙里忙外。赫连歆收拾好出发，妤欢主动上前去背那个黑色的小背包。
那个背包里已经被妤欢个人征用为她的零食包了。
看着妤欢白衬衫，紧身牛仔裤，高跟鞋，赫连歆不禁皱了皱眉。算了，非常人，想来无碍。
可是赫连歆错了。
顺利抵达豫州国际机场后，原本是计划直接回预订好了的酒店，却在出租车上意外得知了豫州一年一度的千金庙会。
小参听了司机所说的话之后，立刻对赫连歆说道：“小姐，就是小斗所在的那个千金庙。”
反应最大的当属妤欢，她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激动：“阿歆，我们去千金庙看庙会吧！”
赫连歆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
小参却道他先回酒店收拾：“小参就不跟着小姐和圣巫大人了，免得被撑死了。”
妤欢皱眉道：“小参，你是越发像一个现代人了，我也越发听不懂你口中所说了。”
妤欢看向赫连歆，赫连歆看向车窗外，不理她。
出租车刚走出郊区就没油了，司机很是抱歉地把赫连歆和妤欢放了下来，自己回去加油。
按照手机里的导航和司机的指示，赫连歆问妤欢：“我们可能还需要走一个小时，还去吗？”
妤欢猛点头：“一定去，一定要去千金庙。”
赫连歆无奈地摸了摸妤欢的头，就这么喜欢热闹吗？
四十分钟后，妤欢突然站住不走了。
赫连歆回头看去，却见妤欢揪着自己衣袖，模样多娇：“阿歆，我走不动了。脚痛。”
赫连歆看向她脚上的那双与浅蓝色牛仔裤相配的浅蓝色高跟鞋，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我背你。”
妤欢却犹豫了：“可是阿歆不累吗？”
赫连歆示意妤欢上去，说道：“再晚点庙会就要结束了。”
妤欢当即一骨碌爬去赫连歆的背上趴好。
这里宽阔的道路两旁是泛黄的植被，夕阳浅浅的光洒在她们前行的道路上。
妤欢静静地趴在赫连歆的背上，难得的不说话。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达千金庙。
原以为千金庙会是在山体半坡之上，却不想是位于一片闹市之中。这里是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村中城，人流车流量巨大，街道两边的店铺琳琅满目，而正处于庙会时间的千金庙内却是安静非常。
虽然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却是只闻檀香和木鱼钟鼓之音。
这里大院之中，一棵千年菩提树盛着夕日的光辉，像一颗散发金光的神树。
树下的慈悲香云烟缭绕，树上红绸丝带襟飘带舞。
妤欢摸着殿宇走廊里一排排的转经筒飞快地跑过，使得一旁虔诚朝拜的信奉者惊吓不已，还不忘回头冲赫连歆憨笑。
千金庙与旁的庙宇一般，多的是求取钱财和祈求前途之人，供奉的也是散财童子和五爷圣衍，毕竟千金千金，多财多金。
但是赫连歆一想到它的方丈是一只几千年的黑血鬼，不免多了些感慨。
五爷圣衍的大殿却不是千金庙最大的殿宇，而是它背后那个没有一点金砖玉瓦的殿宇。不似前殿那般香火鼎盛，只有少数几人进进出出。
赫连歆微微眯眼，殿内隐隐有黑气萦绕。
妤欢站在殿门向里面张望，一位年轻的和尚走过来，对妤欢赫连歆施礼道：“两位施主，这是千金殿，是千金庙里唯一只求取姻缘的地方。”
走进去，殿内供奉着一个一身白衣，却满身红线的月老仙人。
仙人脚下的功德箱里塞满了信封，而仙人的眼里镶了珠子，正抿着笑意真切地看着神坛下的赫连歆和妤欢。
殿内很大，鬼力所凝的枝桠从墙里延伸而来，枝桠上红线缠绕和粉红的花、雪白的花。
红线枝桠下是琉璃灯还有镶嵌在墙里的小夜明珠，右边墙里的夜明珠围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而左边墙里的夜明珠围成了一个中间有着红色爱心形状的立方体。
“魔方。”赫连歆想到王姬墓里青铜箱上的爱心魔方。
钥匙的那边供奉着的是一柄悬空的精致木扇，旁边是一对凤钗，再旁边一整面墙的木柜，格子很小，里是叠好的信封，旁边还标明了时间。
魔方那边供奉的是一柄折好的白色油纸伞，旁边是一架凤尾七弦古琴，再旁边同样也是装满信封的柜子。
这些东西靠着鬼力悬空保存，黑气萦绕。
赫连歆回头，却见妤欢触碰那架古琴，周身孤寂落寞。她愣了一瞬，心里像是失去了什么。
疾步走近妤欢，赫连歆轻声问道：“怎么了？”
妤欢忙回神一笑：“啊？没事没事。”
赫连歆正欲去将那琴看个明白，一位穿着袈裟的和尚从大殿正门走进来：“小姐，圣巫大人。”
是小斗。
小斗把两人引进了庙宇后院的禅房，这里与前殿不同，前殿香火弥漫，人来人往，这里空无一人，遍地的树也是枯枝延延。
妤欢不小心被树枝桠刮到，随口一问：“这什么树？”
小斗解释道：“回圣巫大人，这些都是桃树和梨树。等到来年三月，才开花。”
走进禅房，这里的布局古香古色，比赫连老宅还要复古。
盘坐于茶座旁，一位穿着白色僧侣服却浑身散发着阴气的和尚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赫连歆瞥了眼此人，他放下水壶就走了。
小斗说道：“小姐，圣巫大人，小斗自五百年前入驻千金庙起，这里就成为了许家镇第二个渡化阴灵的地方。”
“世人逃不过贪嗔痴慢疑，为着生前的执念**，死后亦是不得安息。前因后果，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争执不休。”
“但万物皆有灵，回头便是岸。所以我将那些放下屠刀，回头的人，都收进了这千金庙里。”
妤欢道：“所以，刚从那人是新来的？”
小斗点点头：“他法号释空，刚来月余，”他此刻袈裟着身，手里转着串佛珠，谈吐宽恕，满心悲悯，一脸慈祥，眼里是天下苍生。
是位好方丈，是豫州德高望重的圣僧。
小斗一边煮茶一边问道：“小姐和圣巫大人此番到来千金庙，让小斗着实一惊。”
赫连歆说道：“你们家圣巫大人是来凑热闹的。”
妤欢忙道：“对啊，司机告诉我们今天是千金庙的庙会，怎么样，阿斗，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斗一愣，笑道：“圣巫大人，阿斗这里还有一个灯会可以玩。”
妤欢看了看赫连歆，赫连歆说道：“我不急。”
小斗替赫连歆倒上茶，问道：“小姐来豫州是有什么事要做吗？可有需要小斗的地方？”
赫连歆端过茶水：“没什么要紧事。”
妤欢问道：“阿斗，那个千金殿里摆放的都是……？”
小斗给妤欢倒茶的手一顿，说道：“阿斗都替圣巫大人收着。”
妤欢看了眼赫连歆，见赫连歆也看向她，便低下头去喝茶了。
小斗说道：“千金庙最开始是千金殿那里的一座小小的姻缘庙，后来来求取功名和钱财的人越来越多，就成了现在的千金庙。千金殿也有近五千年的历史了。”
说到这儿，小斗看向妤欢说道：“不知道圣巫大人对那时北齐的十月城可还有印象？”
妤欢抱着茶杯细想道：“十月城是北齐最繁荣富庶的城池，城主是…是…我想起来了，替父兄守护十月城的江言！她和伏娲山的三殿，好像……”妤欢看向赫连歆，赫连歆转着茶杯，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小斗说道：“圣巫大人说得没错。千金庙就是十月城城主江言送给伏娲山三殿风月的礼物。”
“礼物？”妤欢有点惊讶。
赫连歆也有些不解，送寺庙？
只听小斗继续说道：“十月城直抵伏娲山的路，被人发现有一座无人看守的荒庙，庙里有一个烫金匾额写着‘千金月老’，所以大家都来这个庙里求姻缘，就成了千金庙。这也是我在很多年后才听说的。”
“阿歆。”妤欢覆上赫连歆的手说道：“我们再去一次千金殿吧！”
赫连歆一点头，妤欢就拉着赫连歆去了千金殿。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僧人在给庙里的灯笼上火，各色的灯逐个亮起来。
妤欢端正地跪在月老仙人面前，仙人眼里闪着光，像是洞悉一切的模样看着他的善男信女。
赫连歆看着那尊月老像，她余光里的妤欢，正将自己的愿望说给他听。
小斗端来笔墨纸砚说道：“圣巫大人，千金殿里可以存信，到了一定的时机，信自然就会出现在写信之人希望它出现在的地方。”
妤欢一惊：“还有这样的事儿？！”说罢，提笔就要写，却又硬生生停住，端着笔墨纸砚去了塑像后面。
妤欢走后，小斗问赫连歆：“小姐，没有祈求吗？”
赫连歆看了眼小斗道：“人间太平，天道有常，无鬼无恶。”
小斗一愣，他怔怔地看向赫连歆，这一看恍如隔世仿若千年。
片刻后，妤欢神神秘秘地走出来将写好的信封交给小斗，小斗将其放在了最高一层的木柜上。
跪拜完千金月老仙人后，妤欢在红绸丝带上写下愿望，还不准赫连歆偷看。
赫连歆撇过头去：“才不稀罕你写的。”
妤欢拿着写好的红绸丝带放到赫连歆眼前：“好啦好啦，给你看给你看。”
赫连歆表示不看不看就是不看，而妤欢作势就要自己念了出来，惊得她忙捂住耳朵：“不听。”妤欢见此，也不强求了，只打趣道：“真不看了？”
赫连歆沉默不语，迈开步伐做事就要离去。
妤欢掩嘴轻笑，一个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她想了想，随即轻轻一跃便将红丝带置于了菩提树树冠的顶端。
小斗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待送走两人后，他望了一眼菩提树上的红绸，眼里依旧是悲悯苍生的怜悯，但此刻却多了少有的难掩的欢愉。
风月与欢愉都与他无关，但他却是亲眼见到了人间风月人间欢愉。
晚风吹来菩提香，偌大的菩提树下云烟袅袅，远方是橘红漫天的落日，眼下是人来人往的祈愿，总有人心若明镜，明镜千载，载载悠然。
“因果轮回，公主与圣巫，亦不例外。”
但是他相信，善有善报，这一世，她们必将修成正果。
……
夜晚的庙会正式以灯会的形式开始，街道上不少的年轻女孩成群结队地穿着汉服提着灯笼出来游玩。
妤欢提着一个画着兔子的灯笼东跑跑西瞧瞧，赫连歆叫回她，将身上的风衣脱下给她披上。妤欢道：“我不冷。”
赫连歆却道：“可我觉得你会冷。”
街中央还有杂技表演，喷火，耍猴，小丑的魔术。妤欢看得目不转睛，赫连歆拉紧了妤欢的手，这里人潮拥挤，很容易走散。
给妤欢送糖葫芦讨联系方式的人，看到一脸严肃的赫连歆，以及两人相握的双手后，不言而喻地说声抱歉或是久久，就走开了。
赫连歆扔掉了别人送的糖葫芦，亲自给妤欢买了糖葫芦，还有冰糖山楂。
还有来找妤欢赫连歆拍照的人，都被赫连歆回拒了。
“阿妤，我真想把你藏起来。”
妤欢一愣，随即笑嘻嘻道：“阿歆这是吃醋了，对不对？！”
赫连歆冷着脸，哼了声，就被妤欢拉着往一个面具摊跑过去。妤欢给自己戴上一个兔子面具问赫连歆：“阿歆，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话毕，被妤欢扣上同样一个白兔面具，赫连歆无奈至极。
没多久，妤欢又喊着脚痛。赫连歆说背她，她不肯，最后强行换走了赫连歆的帆布鞋，赫连歆踩着她的高跟鞋，被她拉着四处钻。
终于逛完一整条街灯，赫连歆一手提着三个特产纸袋一手拉着妤欢，打了出租车回酒店。
小参预订的是套房。
回到酒店，小参已经将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收拾检查好了。妤欢大方地把自己的炒酸奶分给了小参：“奖励哦。”
小参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捏眉心的赫连歆，又看看妤欢，笑容里隐藏着诸多话语。
套房只有两间卧室，所以赫连歆与妤欢一同睡。
妤欢却又犹豫起来了：“我身上冷，怕影响到阿歆。深市天气热，可是这里很冷的。”
赫连歆道：“那就把暖气温度调高一点。”小参立刻去办。
见妤欢还低着头闷闷不乐，赫连歆忽地凑近妤欢，低语问道：“难道阿妤不愿意与我同睡一张床？”
妤欢猛地一抬头，脑袋撞上了赫连歆下巴，赫连歆疼得一惊。妤欢忙去扶赫连歆，连说对不起。
赫连歆哭笑不得，又拿她没办法，只能说：“下巴磕坏了，阿妤得拿自己来赔。”
大床之上，看着身旁离自己半米之远正对面着自己闭眼入睡的妤欢，赫连歆替她掖好被角。
今晚没有月亮，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亮着。
赫连歆突然觉得岁月静好。
妤欢翻了个身，平躺着。隐约间，赫连歆好像看到了妤欢眉宇间的忧愁。
她伸手替妤欢抚平了眉头，弹指间，亿万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