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歆，你好香啊。”
妤欢触不及防的一句话让赫连歆顿时毛骨悚然，没有给赫连歆任何思考的时间，妤欢就着被拥抱的姿势朝着赫连歆的脖子咬了上去。
鲜血流出的香味迅速被弥漫的黑气带去整个鬼山，那边被妤欢压制着的黑血鬼无一不是蠢蠢欲动。
温热血液从身体流出的感受如此清晰，赫连歆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妤欢的吞咽，她的身体开始发软，丹田处也传来阵阵刺痛。
“阿妤，够了。”
可妤欢听不到，她此刻双眼猩红，作为煞的本性暴露无疑。
赫连歆推了推妤欢，推不动。
然而下一刻，妤欢整个人像个被甩开的人偶娃娃似的被击飞在地。
赫连歆猛地回头，就见方才那男子幽幽地收回掌心，视线从妤欢身上移到赫连歆身上，略一歪头，笑了起来，“差点忘了，小丫头，你这极阴血对鬼来说可是罕有的大补之物，合着你这不是赶着送人头，是赶着来送唐僧肉了。”
言语笑谈间，他掌心却已经运起了一团森冷诡异的黑气，凌冽杀意扑面袭来。
赫连歆瞳孔一缩，眉头紧蹙，“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却仿佛没听见这声质问，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冷白手指陡然翻转，掌心黑气立刻膨胀到几乎遮天蔽日的地步，其中一道更是宛如黑龙一般吟啸着径直冲向远处的妤欢。
“不要！”
一道暗红色的光晕忽然凭空罩在妤欢身前，稳稳地护住了妤欢。
然而其余恶鬼就没这么幸运了，偌大的鬼山在黑气中静了一瞬，余下数以百计的厉鬼竟然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几乎只是一个眨眼，赫连歆连忙跑向妤欢，见到暗红色结界内的妤欢完好无损，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她回头时，忽见那男子脸色难看阴沉，随即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妤欢向赫连歆靠近，却被结界所伤，她有些惊恐地看着赫连歆。赫连歆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那暗红色的光罩，手指竟是直接穿透了那层结界。
这时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子向着赫连歆走来，饶有兴趣地看看结界里的妤欢，又看看赫连歆，随即轻轻抬手撤掉了结界。
妤欢抬头看了眼那女子，眸子里的猩红淡去，她向赫连歆伸出手去，赫连歆会意地将她拉了起来。
“多谢救命之恩。”妤欢低声道。
那女子轻笑一声，“不用谢我，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言罢，她视线落在赫连歆身上，上下打量着，“赫，连，歆，对吧？”她绕着赫连歆转了一圈，转而问妤欢：“她哪里好？”
妤欢一怔，不知何意，只见女子又问赫连歆：“你师姐哪里好？”
“不论阁下是何人，方才的救命之恩——”
“停！”女子打断了赫连歆的说辞，道：“你看我像是需要你报答的人吗？你们就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就行了，为什么喜欢对方？”
“心之所向，不问缘由。”
那女子顿了顿，点点头，似是在消化这短短八字，忽地抬眸道了句：“懂了。”
她抬手一挥，鬼山内的怨气尽数散去，“走吧。”说着就是转身离去，刚走了没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妤欢，皱眉道：“你已经修炼成了煞，不该留在人间，也不属于鬼界。”
赫连歆一惊，妤欢握紧了她的手，道：“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那你可得做好准备哦。”那女子看了眼赫连歆欲言又止，伸手在她丹田前比划着。
妤欢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保她的。在你能拒绝她对你的诱惑之前，保她无忧。”妤欢这才松了手，一道黑色的小阵法被打入赫连歆的体内。
那女子笑道：“我叫灼，我这人古道心肠，有事尽管来找我，走了，再会！”说吧，消失在赫连歆眼前。
赫连歆丹田处的疼痛确实没有了，妤欢凑近赫连歆嗅了嗅，兴奋道：“阿歆，你真的没有那种香味了诶，但是......”她凑近赫连歆的脖颈吸了一口，道：“你还是好香啊。”
赫连歆被她这话搞得一阵脸热，她将不正经的妤欢扯开，道：“那人是谁？你们好像认识。”
妤欢看向那女子离开的说道：“我也不认识，她帮过我，加上这次的话就是两次，算上阿歆这份的话就是三次。”
赫连歆微微颦眉，“第一次是哪次？”
妤欢神秘一笑：“秘密。”
“行吧，阿妤也有自己的小秘密。”赫连歆说着，“对了，她还说你不属于人界，也不属于鬼界...难道属于...狱界？”
“阿歆真聪明！”妤欢抱上赫连歆的手臂，笑嘻嘻道：“但是我不去狱界，他们拿我也办法。”
赫连歆抿了抿唇，妤欢忽地指着赫连歆背后大叫道：“阿歆你快看！”
赫连歆回头看去，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了半边天空，层层金云下，青山也成了金山。
不是鬼山，是青山，是西山，是有着两个院子的西山，没有怨气，没有黑气，没有阴气，是熟悉的归所。
赫连歆猛地回头，被破坏掉的骷髅阵法上空赫然多了一层层向上的木阶......是析木津的祭祀台。
“我怕你见到这些东西想起往事伤心，所以设了结界隐藏，但...”妤欢无奈道，“好像被破了。”
赫连歆揽过妤欢的肩，“我们回家。”
“好。”
可事不如人愿，刚踏上折返回去的传送阵，一道惊雷落下，当即将两人分开了来。
妤欢连忙退居至赫连歆百米，那闪电惊雷目标明确，直接跟着妤欢跑。
“阿歆，你先回去！我等一下就回来！”
赫连歆不可能丢下妤欢，刚迈出阵法就被一道黑气重新打回阵法，阵法金光一闪，将赫连歆送回了千金庙。
那群被救出鬼山的道家子弟已经回到了千金庙，唯独不见赫连歆出来。此番天色渐暗之时，瞧见赫连歆突然回来，无一不是皆大欢喜。
赫连歆连忙跑回那传送阵法，却见阵法的结界早破了去，而阵法的红光也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赫连歆连忙割破掌心滴血，可那阵法依旧毫无起色。
赫连家的人没有看到同行回来的妤欢，又见到赫连歆这般作为，怎么着也猜到了原委，可不就是他们所期望的嘛。
鬼山事了，各大家族相互庆贺，又约着在赫连家的继任大会上庆祝此事，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发暗沉，众人也渐渐离去，唯有赫连家的弟子还在坚守。
小井去了析木津所在的凤山，小心去了蓉城候着......赫连歆守在千金庙。
夜深至月亮已经隐在了乌云背后，千金庙内灯火通明，一道软绵的声音惊醒了瞌睡缠绵的众人。
“阿歆。”
赫连歆匆忙从禅房的阵法旁跑出来，就见月光下的妤欢一身红衣，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后，而她脚下一滩的血迹......
“我回来了。”
妤欢张开双臂，赫连歆忙向她走去，紧紧两步，眼前人就已失力地向地上倒去，赫连歆堪堪接住，这才发现妤欢满身的血腥，借着灯火的照明，她的掌心也全是血迹。
妤欢躺在她的怀里，却是扬起唇角，轻声道：“阿歆，久等了。”
这血是从妤欢心脏处涌出来的，是红色的，是血......
千年前，祭台上，妤欢也是这般躺在她的怀里，一身是血.....
难道，她们还是逃不过生死相隔阴阳两岸的结局吗——
“阿歆，我没事。带我回家吧。”
“好。”
——
据赫连家的鬼医所说，妤欢只是被天雷所伤，不成问题，养养就好了。
而妤欢当时的一身是血的情况不过是因为受伤太严重，以致于维持不了仪容，露出了死前的样貌罢了。
万幸，没事就好。
赫连歆将鬼山内所遇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在谈及到将众人移出鬼山的年轻男子时，大长老说道：“这事竟也惊动了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赫连歆有些惊讶，那人分明才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呀，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难道果真人不可貌相？
赫连合泽忙道一句：“祁止？！”
“不可无礼！”大长老的拐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肃穆的一声。
赫连合泽撇撇嘴，改口道：“是，祁院长。”
“无知小儿！”大长老愤愤道，其实也不怪乎赫连合泽地无礼，他作为赫连家的男弟子能知晓祁止大人的存在就已经很是稀罕了。
而那位突然出现在鬼山内的女子，却是除了妤欢外无人知晓。
——
休整一日，阴历七月半，赫连歆十九岁生辰，亦是继任赫连家家主之日。
赫连家大宴四方，宾客如云。
一步步走完繁复古板的继任之礼后，赫连歆连忙跑去后院找妤欢，而急急寻来的赫连爷爷刚好撞见两人相拥。
赫连爷爷连忙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妤欢连忙一把推开赫连歆，赫连歆一挑眉，妤欢当即幻作一道黑气消失不见。
赫连爷爷是来寻赫连歆做画像的，他叫赫连歆安静地坐好，要亲自给赫连歆画了一副水墨人像画。
这一画就是两小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画毕，赫连爷爷将画收走，又给了赫连歆一个发夹，“很久之前妤欢让我给你的。”是那只赫连歆送给妤欢的第一个礼物。
见到赫连歆看着发夹出神，赫连爷爷又提醒道：“一个小时后祠堂的后殿见，不准乱跑。”
赫连歆也没乱跑，她去找了妤欢，又亲自给妤欢别上发卡，叮嘱道：“可别弄丢了。”
妤欢摸了摸发上毛绒绒的发夹，“不会的，我掉了它都不会掉。不对，我不会掉的！”
赫连歆忍俊不禁，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妤欢嘟着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赫连歆揉揉她细软的长发，献上一吻。
一个时辰后，祠堂后堂，赫连爷爷将赫连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告诉了赫连歆——那就是只有家主才能进去的密室。
此外，他将那副刚画好的画像和另一个卷轴一同交给赫连歆让她带去密室，那画卷上一股子的浓烈药味刺激得赫连歆皱紧了眉头。
阵法启动，密室开启，赫连家的秘密将蜂拥呈现。
这密室有些潮湿，多年未开启的苦闷让人难以呼吸。赫连歆走过一段向下的石梯后进入一个宽广的方形屋子，屋子里三面墙壁都挂着墙画。赫连歆在这些画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袭长衫的奶奶。
赫连歆记得这幅画，那时她还尚且年幼，约莫五岁，是爷爷亲自给奶奶画的，那年奶奶五十岁整。
奶奶更为年轻时的画像，赫连歆都在爷爷的书房里见过，这是他们老一辈人的爱情。
浏览一遍墙上的挂画，赫连歆此时才意识到这些画像上的人都是赫连家族历代家主，基本上所有家主的画像都是较为年迈的，因为赫连家的规矩是每任家主在艾年之时固定进行画像，且这幅画像将作为供后人跪拜悼念的画像。
若是未能年及五十，就以去世时的面容作画悼念；且作为家主，自上任起，每七年都会被画下一像，以供后人留存缅怀学习。
赫连家的人常年修道，年岁从来都是近百逾百，满室画像里少有年轻的画像，最为年轻的那副画像之人看上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纪，眉目间同时并存着涉世未深的坦诚和与其相对的忧郁，画像右上角写着“赫连忻”。
赫连歆细看而去，画像下方只是短短写了几句生平，赫连第七代家主，**年继位，在位六载，享年二七，败退昧生，护道界安宁。
赫连歆将自己的那幅画挂在奶奶的画像旁，又打开爷爷给的另一个卷轴，竟是奶奶最近的画像，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和蔼可亲。
赫连歆心下一软，不自觉也跟着眉眼带笑。
赫连歆正摆弄着怎么挂奶奶的这副画像，下一刻那副五十岁画像里发出一阵浅淡的金色光芒，而赫连歆手里的画像一点点消失在那金光里。
随即，五十岁的那副画像隐隐有淡淡的金光萦绕，赫连歆看了会儿却又不见变幻便看向了左边的另一幅画像，下方黑色的字迹记述了这位家主百年前剿杀黑血鬼昧生的功绩。
又是昧生。
又是洛明。
赫连歆撇开眼去，瞧见另一边没有挂着画的墙壁处有个青木打造的柜子。
见眼前的画像也并无变动，赫连歆边径直去到那柜子前，里面放着历代家主用过的贴身桃木剑、符咒、朱砂，以及道法**绝书等等，柜子最上面有一个落了薄灰的金丝楠木盒子里有一本木刻的竹简。
赫连歆打开一看，写的是赫连家改姓的原由以及...歆字女儿出生的预言。
都是些关于赫连歆的预言罢了，现在这些预言已经成了真，反倒不值一提了。
赫连歆放下竹简，心里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她身后传来一阵金光，赫连歆回头看去，奶奶的那副画像上金色的字正逐渐变成黑色，上道：
“赫连第十三代家主，**年继位，在位三九载，享年六八，**年以身换道。”
赫连歆大惊！
享年六八...享年六十八......
赫连歆猛地一怔，当即向密室外走去，没走两步就快速地跑了起来。
待她冲出密室，祠堂内早不见了赫连爷爷的踪影，而祠堂外一片缟素。
赫连爷爷瞒了她，赫连家家主不可共存。
赫连歆：“可她还有一个月就六十九岁了，我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就差一个月，就一个月......”
赫连爷爷：“万世轮回，生死有常，且行且珍惜。”
“万世轮回，生死有常，且行且珍惜”——《青木》正文完结，歆欢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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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凡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