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人投来的信。”司徒兰拿着一支箭矢进屋来,那箭矢上还扎了纸,上道:亥时春熙亭。
落款一个“风”字。
赫连歆凝眉,她何时与风氏人家有了交集?
司徒兰当即提醒赫连歆:“伏娲山三殿风月就在对面的醉兰别院,其首席弟子风离珏也时常出入别院。”
现在三月末,五月初一玄论大会就要在伏娲山的云阳宫举行,风氏族人又突然找到她,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去吗?公主。”
“去!为什么不去。”
当夜,赫连歆喝过妤欢送来的药后便换了身黑衣同司徒兰一起前往春熙山。
春熙亭就是那日赫连歆与妤欢下棋的那个亭子,赫连歆到这儿时,一青衣华服之人似已等候良久。
眼前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之时颇有一股君临天下之气。
他回头看向赫连歆,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儒雅的浅笑,他对赫连歆行礼道:“在下伏娲山弟子风离珏,得见西周王姬,三生有幸。”
赫连歆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与正经时刻的洛明相比...赫连歆想了想,洛明还是别比了吧,穿得跟醉梦仙里的姑娘似的。
赫连歆回神,她讪讪笑道:“风公子不必多礼,此番约本宫出来应当不是赏月吧?”
风离珏示意赫连歆坐下,“王姬来自北齐游玩至南齐,不知王姬下一站会去哪里?”
“你在直问本宫的行踪?”赫连歆反问,风离珏作势就要解释,却赫连歆打断道:“本宫还是比较喜欢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之人。”赫连歆露出一个不失礼的笑容。
风离珏一怔,嘴角笑意不减,他道:“王姬快人快语,在下便也直言了。五月初一的玄论大会,王姬一定有兴趣。”
“哦?”赫连歆挑眉,“你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没了兴趣了。”她把玩起腰间的宫绦。
风离珏嘴角依旧噙着笑:“王姬出生时双凰呈祥,是天定之人,注定是要为周国开疆扩土带去福泽的人。现在周国百姓富庶,兵强马壮,正是进击的好时机,只可惜......”
赫连歆不以为意,风离珏继续道:“周国西部所临的要么是高寒之地要么就是蛮夷之国。若周国想要进一步扩大版图,就只能将目光投向东齐,但东齐伏娲山的结界又让东齐成为不可进出的桃花源,个中利弊,王姬比在下更为清楚。”
赫连歆一手撑在石桌上,她直视风离珏的眼睛,说道:“你就说你想利用本宫做什么吧。”
风离珏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的凝滞,只一刻又恢复成和煦的笑容,仿若他真的是在一心为赫连歆为周国考虑一般,他道:“王姬怎如此想在下...”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赫连歆当即反问道,根本不给风离珏反应的时间,“想你一心为周国?还是想你一心奉承我?”
风离珏愣怔在原地,赫连歆站起身来:“你想利用我破了这伏娲山结界?”
风离珏也站起身来,“王姬聪慧。”
赫连歆挑眉:“那你跟我说说怎么破。”
风离珏却道:“这事涉及之人诸多,但在下相信无论今晚所谋之事是否可成,王姬都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赫连歆轻笑,这个风离珏还真是心思缜密,她背对着风离珏,看向被月亮撒了一片皎皎白光的山谷,晚风撩起她的长发,她听到风离珏诉说他的计划。
亭角的青铜风铃被晚风拉响,赫连歆回头看了眼风离珏,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北齐的大祭司命脉相连,若是一方先死,另一方也绝对活不过三日吧。”
“欲成大事,难□□血,歆文王姬想必也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吧。”风离珏说道。
赫连歆轻笑,反问:“拘不拘小节另谈,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来齐国是为了疆土?”
风离珏回道:“王姬在周国的呼声不低天子,王姬成为周国储君一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王姬还来这齐国游玩,所图之事除了疆土外,在下实在是想不到更能吸引王姬的东西了。”
赫连歆心里只觉得莫大的好笑,她看向风离珏,反问道:“这么说来,你这是在帮我了?本宫是不是还得好生谢谢你?”
风离珏一怔,回道:“还望王姬好生考虑。”
“不用考虑了。”赫连歆说道,她微微凑近风离珏,轻声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风离珏顿住,赫连歆作势就要离去,她招了招手,“等你想好让本宫感兴趣的事了再来找本宫吧。”
晚风撩拨起众人的衣裙,漫天的花瓣再度在山谷里旋转着起飞,树枝发出莎莎的声音,赫连歆与司徒兰离去地绝决。
“事成之后,东齐的重生门任凭王姬差遣!”
赫连歆驻足,“重生门?确实诱人?但他们凭什么任本宫差遣?”赫连歆没有回头。
风离珏拿出一块银质的令牌,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凛冽的寒光,他道:“就凭我是重生门的主人。”
赫连歆回头,她嘴角挂着胜利的笑,“好!合作愉快,风门主,哦不!风公子。”
风离珏脸色暗沉,嘴唇抿得紧,眼里尽是隐忍。
到最后,他还是被西周王姬给算计了。
可他没有办法,明知是坑,为了目的,他也只能去跳。
收到箭矢的时间是早晨,赫连歆得到风离珏是重生门门主的消息是吃过晚饭,早在两个时辰前,东齐最大的杀手组织重生门就已经被划入了赫连歆的囊中。
次日,赫连歆和妤欢便启程前往荆沅城内。
上一次在荆沅城内恰逢大祭司上任,人山人海,还未好生游玩一番。
从西周至北齐,再到南齐,城池内的街道基本上也算是大同小异。
一群人围在路中央欢呼人群里的杂耍戏团,赫连歆鼓着腮帮端着一碗五彩的冰酿丸子跑到妤欢身边坐下,顺手将丸子放在了妤欢手边。
妤欢斜靠在茶楼的护栏上看楼下的戏耍,余光瞥见赫连歆递来了东西,也没细瞧就端了过去,顺手就拿起勺子舀了个绿色的丸子吃。
入口冰凉,软软糯糯,满满都绿豆味。
妤欢很是喜欢,回头问赫连歆这是什么,就见赫连歆和司徒兰还有小角三人一脸的震惊,妤欢不解,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丸子,又看向赫连歆:“怎么了?”
赫连歆连忙摇头直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事。好不好吃师姐?”
妤欢点点头,满意道:“这是什么?”
赫连歆扬唇一笑:“从现在起,它叫歆丸子。”
司徒兰一时没有忍住竟当场笑出了声,赫连歆瞥了眼她,她只得强行忍着。
而妤欢一脸懵地看看司徒兰,又看看笑意盈盈的赫连歆,她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司徒兰要笑,什么歆丸子。
在荆沅城的驿站里,司徒兰告知赫连歆:“玉夕殿下已经出发去了申府,公主,我们何时启程?”
赫连歆将书房里唯一一盏被她随手点亮的烛火吹灭,她道:“不急,我们先吃晚饭,等我喝了药再去。”
司徒兰微微颦眉,“公主,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清理完吗?要不要洛神医来看看?”
赫连歆又将那只蜡烛点亮,她不以为意道:“慌什么,我师姐是谁?圣巫大人,医术会比洛神医差吗。”
司徒兰忙行礼道:“是司徒兰多言了。”
赫连歆随意招了招手,“没事,下去吧。叫他们也准备准备。”
司徒兰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前来叫她们吃饭的妤欢。妤欢吃过饭后便去熬药,赫连歆也悄悄地跟在妤欢身后去了后厨。
后厨里端菜的小厮进进出出,所幸这驿站的后厨不小,妤欢才能旁若无人地熬她的药。
赫连歆藏在距离后厨不远的一棵大树后,这里刚好可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给小炉子扇风的妤欢。
赫连歆是在去年六月中的释心之毒,现在已是第二年的四月,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月。
倒是辛苦妤欢了。
进进出出的小厮影影绰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赫连歆终于看到妤欢站了起来。下一刻,她看到妤欢幻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割破了她的环指......
意料之中。
她这些日子早就发现妤欢左手环指的指腹处多了一道很淡很淡的伤痕。
当时发现的时候就是一阵心惊,现在亲眼所见更是心疼。
三百多天,三百多次的割破手指,三百多次的滴血灌养。
心里的期望成了真,此刻,赫连歆却是希望自己没看到过这一幕。
她难以理解自己曾经是为什么会希望是妤欢为她割破手指治病的。
现在她只有悔恨和不忍。
赫连歆走进后厨,妤欢也将药熬好端出,两人差点相撞,赫连歆撇撇嘴,“我都看见了。”
妤欢端着托盘的手当即抓紧了托盘,只见赫连歆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又拉过她的左手来看,环指指腹上的新伤日复一日地覆盖旧伤,已经做不到当初那样及时痊愈,此刻正泛着点点血红。
“师姐,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待赫连歆说完,妤欢猛地抽出手来,仿若受惊了的麋鹿一般,她躲开赫连歆的视线去端那碗药,赫连歆也一阵脑热当即伸手去拉妤欢的手臂,妤欢不察,托盘被掀翻在地,刚熬好的药洒了一地。
两人怔住,妤欢低头看着地上被摔碎的药碗作势就要去捡,赫连歆反应过来拉住妤欢的手臂,再一次说道:“师姐!我不用你这样,我已经好了,我不需要再吃药了。”
“你需要的。”妤欢说道,她声音很轻,却掩不住话里的认真。她拉开赫连歆对她的钳制,蹲下身去捡碎掉的空碗,一旁的厨师看到后胆战心惊地来帮忙。
赫连歆总觉得今晚的妤欢格外的奇怪,她蹲下身去同妤欢一起捡碎片,换了个说法温声道:“师姐,我不想再喝木血参了。我都要被补得流鼻血了。”
妤欢捡碎片的手一顿,一不留神,被碎片割破了食指,血液迅速涌出,赫连歆忙拉过她流血的指尖,当即就喂进了嘴里含着。
妤欢手指很白嫩又很冰,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的豆花儿一般。
血腥的味道很快弥漫在赫连歆的唇齿间,妤欢使劲地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赫连歆抓紧,直到唇齿间的血味变淡,赫连歆才松开了对妤欢的钳制。
她幻出一个瓷瓶来,从里面到处晶莹剔透的膏体,膏体冰凉,入手即化,散发出一阵阵让人清爽的香味。
赫连歆仔细地将妤欢的伤口包扎好,她道:“师姐,我不想喝药了。”
妤欢没有说话,她径直回了屋子。
屋子自始至终都未曾亮起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