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人心难测

赫连歆初到十月城时便在茶馆里召见了尚在十月城出任务的灵,也就是代号为桃笙的洛明的人。

一袭月白色长裙,三千青丝宛若流云,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尤为传情,楚楚动人。

美色最为致命。

随意交谈几句后,赫连歆便在灵的指引下先去了西周细作在十月城的据点,是一个城外的小村,村庄布局是赫连歆复制的析木津布置,融入结界和八卦专为保护细作而设置的。

不大的村庄里家家户户种花植树,一派诗情画意,世外桃源之象,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因为这看似村民都不在家的场景,实则早在暗处堆集了一双双注视赫连歆一行人的目光。

司徒兰拿出一把钥匙,兀自打开一间小院。

院子里轻纱嫚嫚,一棵树冠可比一屋的白花树在这初冬的时节里花开百朵,异常繁荣,树旁的木门竹屋、凉亭矮桌、青石小路.....无一不是透露着屋主人心境的高尚。

随行而来的墨隐卫,赫连歆特意叫了巧与她同行,此刻的巧勤奋地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只等赫连歆的下一步。

赫连歆没有让她失望,暮色来临之时,一位身着黑衣黑袍,手持黑金长剑的女子如期而来。

巧见到灵的到来自然是欢喜,嘴角的笑就没有降下去过。

灵请求与赫连歆单独说说,房门关上后,灵当即给赫连歆行了跪拜大礼,她双手捧起长剑举至头顶,“墨隐卫灵,代号桃笙,特来请辞,多谢公主赦放之恩。”

赫连歆坐在一旁,闲适地端起桌上的热茶,随口一问:“怎么谢我?”

灵一怔,“自今日后,灵再不是墨隐卫的一员,出了这道门,我会自废武功和玄力,隐姓埋名,三年足矣。”

赫连歆看向桃笙,她那双桃花眼属实招人,让赫连歆总觉得似曾相识。

是了,妤欢的眼睛也是这般,可妤欢终是太过冷清,给人千里疏远的冷漠。

赫连歆这才惊觉,若是可以,妤欢也能妩媚。

“这只是你离开墨隐卫的前提罢了,可不是谢我的。”赫连歆说道。

灵低下头去,她身上没有任何能够献出去的资本,更没有可入墨隐卫之主眼的物件。

赫连歆站起身来,轻声道:“桑落,代号白鹤,北齐太子的细作,不久就要前往南齐。”她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灵,说道:“你身上的那道禁制被我换去了她身上,若是哪一天你出卖了周国,那死的就是她桑落了。”

灵身体有些颤斗,她忙稳住心神,斩钉截铁道:“灵,必不负公主所望!”

赫连歆收走她手里的长剑,抚摸着剑柄上刻下的“灵”字。这把剑本该是祭神大典上活下来的灵的,后来却成为了送给桃笙的佩剑。

桃笙脱下身上只属于墨隐卫的黑袍,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她问:“桑落是你的什么人?”

“幼年时走散的姐姐。”桃笙回道。

赫连歆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想问这个答案。”

桃笙抿紧双唇,她仔细地将衣袍叠好放在身侧,她磕下头颅,回道:“心向之人。”

心向之人。

“你走吧。”赫连歆说道,“武功和玄力就留着防身吧,你跟在她身边,难免会遇到危险。”

灵没有说话,给赫连歆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她走后,赫连歆叫来巧,告诉她把地上的黑袍烧掉,她说:“自今夜过后,墨隐卫里再无灵。”

巧捧着灵留下的黑袍,极力掩住喉间的呜咽,眼角的眼泪如被冲垮的堤坝一般狂涌不止。

妤欢又给赫连歆来送药,她坐在屋里,风从大开的房门外涌进去,吹得烛火几分可怜。

院里的百花被晚风吹得到处都是,妤欢关好门窗,又将烛火挑亮,她变戏法般给赫连歆幻出一袋蜜饯,赫连歆对着她笑了笑,问道:“师姐的归宿是什么?”

妤欢一怔,回道:“我是周国的圣巫,周国就是我的归宿。”

赫连歆却冲着她摇了摇头,“师姐的归宿是我。”

妤欢不解地看向赫连歆,赫连歆捧起药碗,将剩下的半碗药喝尽,她道:“师姐,归宿是自由,也是束缚。师姐每天跟我待在一起,开心吗?”

妤欢不语。

赫连歆自顾自地说道:“师姐肯定开心啊,如果师姐不开心早丢下我走了,是不是师姐?”

妤欢迟疑地点了点头。

赫连歆有道:“可是师姐跟我待在一起就要每天给我熬药,每天注意我的病情,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生命危险呢,这就叫束缚。”

妤欢一怔,她避开赫连歆直白的目光,兀自去收拾空药碗,而后匆匆离去。

赫连歆愣在原地,就连师姐这样的人也在畏惧她身边暗藏的危险吗?

她这是让人感到害怕了,还是被人不坚定的选择了?

反观灵对那位故人的态度,不惜废掉一身的武功和玄力,不惜服下三年之期的毒,不惜与墨隐卫断绝关系,不惜与日沉阁分道扬镳,不惜......

那位故人是被人坚定地选择了。

妤欢前脚刚走,洛明后脚就翻窗进来,见到赫连歆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开口就问了句:“你这是杀了哪位不该杀的人在这儿叹息呢?”

洛明掩了掩鼻息走到赫连歆对面坐下,赫连歆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杀了人的样子吗?”

洛明环视了一圈四周,若有所思道:“那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刚喝了药。”赫连歆说道,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洛明却是皱着眉头凑近赫连歆嗅了嗅,赫连歆当即嫌弃地向后仰去:“你干什么?”

洛明凝眉道:“我当然知道你喝的药里有木血参,但你这腥味实在是太浓了,完全不像是喝的药啊。”说着又向赫连歆嗅了嗅。

赫连歆嫌弃地一巴掌撇开洛明的脸,“无中生有,浪荡行径,登徒子!”

“小没良心的!有你这么说小爷我的?”洛明当即反驳道,“别人恨不得把小爷捧上天去,为了让小爷看他们一眼倾家荡产也不足为怪,偏偏到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这儿小爷就成了登徒子了!?小没良心的,小心小爷我呼死你!”说着就扬起右手,手里还握着折扇。

“你来啊!”赫连歆将脸凑近他扬起的手,“有本事你打!你要是打了我,你的日沉阁就是我的了。”

洛明收回右手,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也只是一刻,还不待赫连歆反应过来对着赫连歆就是一扇子敲在额头上。

两人当即打了起来。

赫连歆又生怕引来了妤欢,只得连连威胁洛明,结果洛明毫不上当,赫连歆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明日做雪花酥,没你的份!”

洛明一听,快速旋转着逼近赫连歆脖子的折扇硬生生擦着赫连歆的命脉绕过。

洛明收回折扇,讨好似的笑着问道:“没吓着你吧小歆儿。”

“我那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有没有事?”赫连歆摸了摸脖子,完好无损,她舒缓了一下筋骨,“太久没这样动过了,感觉自己都僵了。”

洛明坐在一旁,“你就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整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当然会僵。”

赫连歆不屑道:“我就是表面上安全,暗地里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客死他乡了。”

洛明一怔,他脸上的神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上次你中毒的事情还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就差掀了风满楼了。”

“会不会不是风满楼做的。”赫连歆说道。

“什么意思?”洛明不解,“你是说不是赫连席做的?”

赫连歆摇摇头,说道:“不一定要风满楼里的人出手,也可以是一直未被我们所发现的暗中培养的人做的。”

洛明了然,却否决了赫连歆这个想法,他说:“赫连席身边有我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赫连席还有暗中的人。”

赫连歆微微挑眉,她方才故意将种种可能对洛明造成的威胁都说了个遍,也没见洛明有半点动容,到底是眼前人对自己是真的毫无保留,还是说早就给自己留了个更大的后手?

最初赫连歆让司徒兰暗中去调查中毒一事,再三叮嘱司徒兰不能让日沉阁的人知晓,但洛明却积极替赫连歆调查此事,甚至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日沉阁就快要跟风满楼撕破脸了。

这般情谊之事,若是放在数年前,赫连歆只觉得是洛明至好,可后来出了灵巧的事后,她不得不对洛明多了防备。

司徒兰查不到任何关于中毒的事情,而日沉阁积极调查此事,甚至大动干戈高调进行......

赫连歆难免不会多想。

“我跟你说,带腥味的药材多半是恶性的。”洛明开口道,将赫连歆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

洛明站起身来,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说道:“那药是你师姐熬的,对吧?”

赫连歆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她是圣巫,精通医术的同时还精通巫术...”洛明低头看向赫连歆,提醒道:“人心难测,你小心为上。”

赫连歆一怔,随即轻笑出声,她是真没想到这样的话能从洛明嘴里说出来给她听。

“言尽于此。”洛明说道,他收回折扇背过身去,“我明晚再来,记得我的雪花酥。”言罢,人影消失在这屋子里。

不料下一刻,人又回了来,只见洛明翩翩公子的模样却趴在窗户上,莫名的滑稽,他道:“差点忘了正事,赫连席要给你找夫家,你怎么看?”

赫连歆挑眉,“还能怎么看?”

洛明一惊,当即从窗外跳了进来,“你不会真要嫁人吧?”

赫连歆瞥了他一眼,“就算我想嫁,崔何安会允许?”

“你还想嫁?”洛明一脸的震惊。

赫连歆顿时一阵无语,她直面上洛明的目光,说道:“我不嫁,行了吧。我堂堂周国王姬,析木神女,又是军功在身,还是百姓信奉的凰女,你说这世间哪位男子能配得上我?”

洛明顿了顿,摩挲着下颚,认真道:“也是,能配上你的周国...也没人了。若是赫连席随便给你找个夫家,且不说崔家,就连那些百姓都不是愿意的。”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赫连歆说道,“交给大将军府吧,这事与我们无关。”

“与我们无关?”洛明不禁上下打量起赫连歆,看得赫连歆一阵恶寒,洛明说道:“你都十九了,可有心仪之人?”

“废话,当然...”赫连歆嘴快地回答道,心却咯噔了一下,她顿了顿方才回答:“没有。”

洛明点点头,意料之中,他状似随口评判一般说道:“你这样的人,就算有了心仪之人,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言罢,他看了眼赫连歆,继续道:“当然,除了那个能配得上你的人。”

“我看上的人,自然配得上我。”

洛明扬眉,“谁?”

赫连歆却道:“都已经亥时末了,你还不走?婆婆妈妈的。”

将洛明赶走后,赫连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本想弹奏一番,却又担心扰了隔壁妤欢的睡眠,只得坐在窗台前,看了整宿的风雨和落花。

次日巳时,赫连歆才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是妤欢给她送来了她心心念念许久了的松花粥,捧着热乎乎的粥,赫连歆这一夜的心霾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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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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