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歆的身体在妤欢亲自的调养下逐渐恢复气色，喝药也从一日一次减少到了三日一次，而妤欢也再不会迁就赫连歆的无理取闹了。
待到司徒兰回来回禀此次中毒一事背后主使的调查结果，除了赫连席与水月国交流频繁外，一切暗中的力量都很平静。
赫连歆沉思了会儿，说道：“不用惊动日沉阁，暗中调查，尤其要注意风满楼的去向，务必切断他们埋伏在我身边的人。”
“是！”司徒兰领命离去，赫连歆这才惊觉手里的药碗已经凉了许多。
纵使析木津姚氏对周国官位把控得严谨，却也止不住崔家伸进朝政的手。
所问为何，就该去问问上一任的祝大人姚卿了。
赫连歆可还记得司徒兰蹭说过的“巾帼不让须眉，巾帼是长安崔俪，须眉是析木姚卿”，他们那一辈的长安城也定当如赫连歆这辈的长安城一样繁荣至上吧。
这么想着，赫连歆倒是惊觉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大皇子赫连林青和那二皇子赫连林筠的消息了。
不用去了解也能猜到赫连林筠此刻必定是被赫连席双手捧在朝堂之上赞赏有加，而那位大皇子赫连林青想必正被赫连席禁了足。
同为婉贵妃所出，差别待遇如此之大，只是因为有一个是长在了皇后膝下罢了。
神思之际，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钻入赫连歆鼻尖，她皱了皱眉，再闻时又不见其味了。
这突然出现的一丝腥味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赫连歆也仔细地检查过了她这间屋子，她非常确定屋子及其摆设没有任何问题，可这腥气究竟从何而来？
赫连歆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举至鼻下，好像真的是来自这药里的。
但好像又不是，毕竟这药是真的苦。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而稳的脚步，赫连歆忙一口饮尽碗里冷掉的药，下一刻一身白衣的妤欢就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赫连歆忙笑嘻嘻地迎上去，一手给妤欢展示喝完药的空碗，一手熟练地接过妤欢手里棕色的纸袋，里面是甜得发腻的蜜饯，最适合喝药的时候吃了。
这些日子赫连歆缠着妤欢要蜜饯缠紧了，以致于妤欢已经有了一旦外出就会买蜜饯的习惯。
她们在这客栈里已经住了有一个月，因为小角早先封锁了整个客栈，才不至于让赫连歆的事情传出去。现在赫连歆的病情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们也该是启程了。
赫连歆同妤欢说了此事。
赫连歆答应了妤欢要带她去十月城的醉梦仙，若是要去北齐就必须向东走，也就必须经过晋阳城。
晋阳城属于周国东疆军队驻军之城，也就是她的二舅崔军宸的驻地。
赫连歆若是去了晋阳城，但凡暴露了一点的行踪，那无疑就是在崔何安面前挑衅。
到时候，赫连席多半是不会再帮她处理掉身边的眼线了。
赫连歆长叹了口气，计划着此行该怎么绕过晋阳城。
放于往常，这事就是司徒兰在做，何需轮到她赫连歆啊。
但不得不说赫连歆出生时双凰呈祥，本身就是一个福泽四散的凰女，这不，正是她忧愁之时，解决问题的人就来了。
洛明这次是推了房门进来的，一进屋他就对着空气嗅了嗅，随即捏着鼻子嫌弃地站在窗边：“全是药味。”
赫连歆闻了闻，这空气还好吧。
“你知道有什么药材是有腥气的吗？”赫连歆问道。
洛明打开折扇狂扇风，“什么腥气？腥气也有很多种，你具体说的哪种？”
赫连歆蹙眉，那药碗里的腥气若有若无的，她也分不清。
洛明许是看出了赫连歆的犹豫，便道：“你那药里有木血参，补血的好宝贝，这木血参就得以血灌养，并且在熬药的时候加入灌养之人的心头血才能保证药效。”
赫连歆一惊，“心头血？”
洛明有些烦躁，他的手里的折扇被摇得只剩下了一抹残影，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里都加了些许不耐烦：“不用真的刺你心，药指的血也行，就是环指。”
赫连歆紧蹙的眉头越发深了下去，洛明快速地瞥了眼赫连歆，语气怪异道：“你师姐对你倒是舍得。”
洛明额前的碎发恨不得被他的扇子扇飞到窗外去，赫连歆收回思绪：“有这么难闻么？我还喝了一个月，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
洛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敢情你这喝药也怪我了？是我中毒还是你中毒啊，你也可以选择不喝。”
赫连歆一怔，“你这是吃了火药来我这儿撒气来了？”
洛明瞥了眼赫连歆，手里的折扇猛地收起，语气带着点烦躁，他说：“还不是你这次中毒，根本查不到到底是谁做的！肯定就是析木津干的！”
赫连歆坐在软榻上，摆弄着上面的棋子，这事妤欢新买的，她和妤欢就下过一次。
赫连歆反问洛明：“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析木津做的，我是他们的神女，他们会毒害我？”
洛明被赫连歆问到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口咬定：“除了是析木津做的，还能是谁？能把痕迹抹得这么干净，除了他风满楼还能是谁？”
“还有一个人。”赫连歆说道。
“谁？”
“皇帝，赫连席。”
洛明不解，“虽然风满楼是赫连席的眼线，但赫连席的手，我日沉阁还是很好查的，况且毒害王姬这么大的事，我哥是绝不可能不知情的。”
赫连歆示意洛明来下一盘棋，洛明心里烦躁，赫连歆再三邀请，他也只得稳着性子坐下来。
赫连歆说道：“析木津不会要我命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这个神女对他们是还有用处的。想我死的也不可能是崔家，我在崔家的用处可比在析木津的大多了，但前者是为了一己之私，后者却是为了一国，所以说，其实我这枚不听话的棋子被崔家舍弃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洛明抿了抿唇，这些他都知道。
赫连歆继续说道：“赫连席也不会杀我的，我是他手里最好的底牌，只要我一日安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能多一日安心地坐在他那个位置上，毕竟...”
赫连歆冷笑了声，“我是唯一一个能牵制住大将军府的人。”
“至于所谓的王姬、凰女，不过都是他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枷锁罢了。”赫连歆忽地大声说道，语气里溢着释然和无可奈何。
洛明垂下眉眼，赫连歆说的这些他都知道，百民馆和凰女灵祠的修建，他可是出了不少力。
这枷锁里，他还真是可圈可点。
“那你师姐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洛明说得小声，赫连歆一时没听清，再问的时候他又说：“没什么。”转而问赫连歆：“我问这次的事情你觉得会是谁？”
赫连歆的视线落在洛明身上，却显然神识早飞去了别的地方，指尖的棋子迟迟不落，她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已经让司徒兰按照调查了，这一次墨隐卫和日沉阁分开行动。”
洛明微微颦眉，随即了然，“日沉阁，我确实也该管管了。”
成大事者，须得保证万无一失，倘若身边人出了一丁点的问题，都很有可能让这整个大事毁于一旦。
一盘棋局几近落尾，赫连歆落下最后一子，两人平局。
“本以为你自损八千是留了后手，可我却怎么看都看不出你的后手，还以为我中毒伤了脑子，但此刻看来你好像全盘袒露啊。”赫连歆调侃道，“洛小爷，下棋的时候最忌讳三心二意，小心满盘皆输。”
赫连歆幻出一张晋阳城的地图交给洛明，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你没能赢了我，那我这次晋阳之旅的行程就该你来探路了，别想司徒兰了和小角了，他们不在，小危只喜欢动手，也不用想他了。”
赫连歆将洛明肚子里的话全打压了下去，洛明无奈，一脸的无可奈何，感叹道：“真是败给你了。”
赫连歆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衣裙，一脸的得意：“再次辛苦洛小爷了。”
昨晚洛明也是弄到半夜才走的，赫连歆硬生生被他拉着熬到半夜，大清早的妤欢来敲门送药的时候，赫连歆还沉在睡梦中。
妤欢见到开门来的赫连歆一脸憔悴，她随意看了眼屋子，将手里的药和早膳递给赫连歆。
赫连歆送走妤欢后，端起那碗热腾腾的药碗仔细地嗅了嗅。
好像真的有腥气，又好像没有。
洛明说这药里有木血参，需要用人血来灌养。
赫连歆潜意识里觉得是妤欢自己养了木血参，可妤欢何时养过？
赫连歆既希望是妤欢养的，是妤欢割破了手指只为给她治病，可她又希望这只是妤欢得来的一味药而已。
到底是舍不得妤欢受苦。
赫连歆快速地扒拉了两口早膳的青菜粥，无意中她的视线落在柜子上的那盒松花上。
这是给妤欢准备的，是让妤欢给她做松花粥的。
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被关上的声音。
赫连歆端起还在冒热气的药碗，她吹了吹，皱着眉头浅尝两口。
白色的身影进入她的视野，赫连歆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道：“师姐~苦。”
妤欢左手幻出一袋蜜饯，赫连歆当即喜笑颜开，视线快速地去捕捉妤欢左手的环指，指腹光洁白皙，未有受过伤的半点痕迹。
那一瞬间，赫连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感谢，她习惯性地喂了块蜜饯在嘴里，而后才发现自己还未喝药呢，不得已她只能屏住呼吸双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将那碗里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本来就极为苦涩的药，又因着嘴里含了块蜜饯，唇齿贪恋蜜饯的甜美，将药的苦涩无限放大，就好比一场盛大的苦味烟火。
赫连歆皱着眉头，向往常那般对着妤欢嬉笑，嘴里却说的是：“师姐给的药，再苦也是甜的。”
妤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将赫连歆的空碗收拾好，“明日我会减少几味苦涩的药，你便不用这般难受了。”
“不苦不苦，师姐亲手熬的药一点也不苦。”赫连歆笑道，“我们何时出发呀师姐？”
“随时。”
“诶？师姐，你刚刚是在关心我呀！你心疼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