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货运车的外部陈设很老旧,但内部设备不算太差,列昂在车厢里将终端的电充满。他从充电台那边往程曦这边望,那女人心不在焉的,攥着终端左顾右盼。
进了隧道后,窗外的一切都被砖壁遮挡住了,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列昂,你带的那两个包,好像很沉啊,都带了些什么?”程曦望着身旁摆着的似乎很沉的背囊,有些疑惑。
“枪械组,压缩饼干......N95口罩。另外的那个是换洗衣物。”列昂上下划着终端的屏显,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严肃的样子。
他还带了N95啊,一般来说不随意从列车出来,跑到没有隔离塔的地方就不需要用到那个才是。
“枪械组——是训练用的吗?这么沉的,不大像。”
“你忘了我家做什么的?”
这谁不记得,军火商,所以是实战用枪械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列昂的态度似乎是不耐烦的。程曦盯着他几乎要拧成一股的眉毛,自信点,他现在就是很不耐烦。
翻着终端,肯定是登在终端上的期末考核成绩不如人意了。之前说什么没考差也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
她愤愤地想,凶她做什么,不就是考差了嘛。想到这里,她打算安慰一下考试不尽人意的后辈。
“嗯......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学姐第一次考核年级倒数前十呢,后面也慢慢补上来了。何况像你这样的,之后多学习一下肯定是你们科的榜首。”
往前还没来联邦军校的少年时代,程曦的那位首席指挥官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每逢成绩不尽人意,他就会这么安慰自己。
程曦以为自己少说学了个七八分像,她可会安慰人了。
可是对方那种不明就里,甚至于有些冷淡的眼神却显然否定她安慰人的技术了。
“你在说什么?”他官话里带着北国口音,硬邦邦的。
“我的意思是......算了。你在想什么?”怎么表情那么严肃?程曦放弃了安慰列昂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开口问道。
“我在查夜星这几个月的商业活动。除去一般的物资运输,他们确实开通了客运服务。我想是因为资金比较紧缺了。”
“开通这种服务要连续好几个月部署吧,那么他们两天前售票也只是碰巧而已......客运车的统一检修和停运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查不到了,不管是媒体还是别的平台。”他说这些话的语气淡淡的,和往常的大部分时间一样,听不出情绪。“还有种说法,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罢了。”
“什么说法?”
“有什么人黑进了系统,更改了购票程序。”
“黑进系统?这,这不会被警方查吗?”程曦这么说,以为对方在开玩笑还是怎样。但列昂的表情显然不是为了让氛围放松些。
“那如果......对方只是黑了某些人的终端呢?地表的科技比不上联邦,但这点是可以做到的。”
说到这里,长得似乎无边无尽的隧道终于达到一个终点,列车冲出漆黑的隧道,整个车厢也不比先前的昏暗,泛着橙红的夕阳光照进车厢。
这并不让程曦感到多有安慰,列昂刚刚说的那句话让她毛骨悚然。尽管那句话没有任何根据,被人用那样冷淡的声音说出来,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用自己的终端进购票系统试试?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立马就能知道。”
“一年生要后天才有调整假期,不到那个时候,我的终端不会让我进购票系统。”
那想要证实一下这个想法都做不到,毕竟这辆列车上,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军校里的其他人了。这样一来,一个更诡异的猜想浮现了出来——能订到夜星货运车票的,或许只有他们两个。这要是真的话,那针对性就太明显了。
“好了,别瞎猜了......都是些没影的事情。”程曦不愿多想,想多了也只会让自己战战兢兢,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没必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去猜忌。
她回到座位上,几乎是整个身体都瘫倒在上面。
“列昂,你为什么要去月见山,现在你总能说了吧?”
对方缄口不言,眉毛拧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幅度,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
“这里是新设的车厢,没有监控,高速运动中的货运车四处不会有情报站窃听,你可以说。”情报站内部也有**的情况,很大部分的暴乱活动都是由于信息获取不充分,前期防暴工作做得不好才会发生的。
简单点说,情报站想方设法地监视内部,对外却是敷衍了事。
“奥列格他说,岭北生命不久前被启明查封,停止了一切制药活动。”列昂的声音很小,小到程曦想听清楚,也没那么容易。“他参与了内部投资,很多事情,他确实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我不喜欢他,但他绝不会撒谎。”
“你的意思是说......我收到的那封offer,可能是伪造冒充?”
“不是,军校的屏蔽系统不弱,没可能是诈骗集团。而且你收到的邮件没有从你身上敛财的意思,也很清晰地告知到公司详谈。 ……我跟着你去那边,是想看看这个公司究竟有没有被查封。”
“你和这个公司有什么过节吗?”程曦说出这句话后,当即有些后悔,她没有必要对别人采取什么行动指手画脚。也没有权利打听列昂和公司之间有什么关系。
然而实际上列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选择了沉默。程曦看他这副样子,没再多问。
这是这场求职旅途中的一次很小的插曲,程曦自顾自地害怕了一会儿,但这些天的疲惫累积,变成了抵抗不住的困意。
她在货运车上睡着了。她确实很困,困到不能自已,按理说,她会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她做了个梦,这个梦清晰到宛若现实,仿佛真的发生了什么。
面前是一名女性,这点毋庸置疑,身着白色大褂,周边的建筑,似乎是某间科研场所。里面摆放的电子仪器设备都是漏洞百出的老式计算机,和现代终端无法相提并论。
这里是哪里?既然出现在梦里,那么应该是程曦有印象的地方,至少——要有一点印象的影子。这个梦清晰到不切实际,程曦甚至有时间进行思考。
比较可惜的是,她还是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的记忆。
那个白大褂女性还是位青年,光看身形和脸部线条,似乎不超过三十岁。当然,这也只是猜测。程曦能看清她脸上的一切美好的部分,也能看清一切缺陷。包括眼底的黑眼圈。
在那之上,却是一双清秀的眼睛,不知是不是由于疲惫,有些许浑浊。
“您只要照顾好自己。”这句话是由这位女性说出来的,面对的是程曦。语气恭敬非常,却又呈蹲姿,那么对方想要对话的这位,应该是个矮小的存在。
甚至,可能是个孩子。在程曦的记忆里,从未有哪一名女性对自己如此恭敬。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她忘却了而已。
即使如此,也没有必要称呼自己为“您”,这个称呼非常突兀。她不是什么尊贵的存在,现在不是,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正当程曦疑惑,这个梦,却到此为止了。它开始的很突兀,结束的也很突然。
“学姐……程曦学姐?”
声音带着青年男子特有的沙哑,是列昂的声音,他叫着程曦的名字,话里有点焦急的意思。“你再不醒来,列车的门就会关上,我们就得返回军校了。”
程曦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慌忙地理了理制服,“我,我们到了?”
“嗯。”对方的回复很冷漠。过了半晌,他又说,“这一觉你睡的很沉,你做梦了?”
程曦手忙脚乱地整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我,我梦见一个女人。”
“女人?”
“是的,一名女性,身着白色的大褂,我估摸着,她是一位科研人员。梦境里,我和她呆在一个类似于科学研究所的地方。”
“你们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但是,对方对我十分恭敬的模样。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仔细想想,也就是一个梦罢了,或许是曾经在小说里读到过的情节之类。”
列昂多的什么也没说,对他来讲,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甚至包括于程曦在内,这个梦都只是一个小小的谈资,又或者,连这个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