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威是被白武背回来的,回来时,他正在发高烧,意识已经模糊了。
曹荣被纪悠悠拉过来给白威看病,曹荣的心里其实还有些乱,脑子里都是柳随风让他走的话。等他的手搭上了白威的脉搏,顿时有些心惊,他二话不说,上前要解白威的衣服,吓了白武和纪悠悠一跳。
“曹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曹荣撩开白威的衣襟,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因为常年练武,白武的体格比一般人要健硕些,此时胸膛上起了不少红疹,周围还微微的泛着白。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曹荣皱眉问白武。
白武挠了挠头,说道:“在下游梨花村,他在桃花村附近没找到人,以为爷被冲到了下游,就从上游找到了下游。梨花村已经整个淹没在水里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刚被附近的百姓捞起来,意识还算清醒,但是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发烧了……”
“天灾之后必有时疫。他应该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染上了不明的疫病。他身上的外伤还是其次,这个疫病才要命。我先写个药方,你们去抓药回来煎,煎完放在门口,不要再进来了,我怕这疫病会传染。”曹荣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但他话里的严重性,白武和纪悠悠都听出来了。
“我师兄……他会没事的吧!”白武有些担心地问。
“不好说,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再去请几个大夫来看看。”曹荣冷淡的说。
白武和纪悠悠对视了一眼,白武是见识过曹荣的医术的,从渠县回来的路上,柳随风几次病危,要不是曹荣出手,柳随风都撑不到回杭州。
“时疫会传染,那我来照顾师兄吧!”白武看了白威两眼,见他已经昏迷了,还皱着眉,看上去就很痛苦,心里就更难受了。
曹荣正低头在写方子,侧头看了白武一眼:“你又不懂医术,回头还是要我进来看症。”
这意思是,他打算留在屋里照顾白威了。白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那……那你不是还要给爷施针吗?”纪悠悠突然小声地说。
曹荣写字的手一顿,没有接话,左手不着痕迹的握紧了。
“呃……我先去告诉爷一声,看他怎么安排吧!”纪悠悠看曹荣的脸色不好,讪讪地转身走了,边走边想,她刚才有哪句话说的不对。
柳随风听说了白威的情况,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再去找两个大夫给大白看一下,另外再去找个擅长针灸的大夫,给我施针。”
纪悠悠应了一声好,又匆匆出去了。
“我也去看看大白吧!”陆明觉得白威的病是因为他引起的,心里也有些担心。
柳随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别跟着添乱了,你又不懂医术。时疫会传染,你暂时别过去了。如今家里人手不够,明日我让罗掌柜再找几个下人来家里伺候。”
陆明想了想,心中也是无可奈何,他环上了柳随风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柳随风抚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平静下来。
“阿清,等我眼睛好了,你还想去哪里走走?”
陆明静默了一会儿,没说话。久到柳随风都以为他睡着了,陆明才幽幽说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白威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只觉得朦胧中,有人拿温热的布巾给他擦去了身上的汗水,还有很苦的药汤一勺一勺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被药苦的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个有些清瘦的年轻人,他的脸上系着一条白色的面巾,露出一双清冷而疏离的眸子。
“醒了?那就自己喝吧!”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也有些清冷。
白威眨了眨眼,浑身都没力气,刚一开口,声音哑的不行。“你是谁?”
曹荣放下手里的药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白威慢慢有了知觉,就觉得身上和脸上有些痒,他下意识地要去挠脸,手还没碰到脸上,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
“别动,你身上有疹子,挠破了会留疤。”
白威慢慢放下手,眼睛从自己的手背上扫过,手背和手臂上也有些红色的疹子。他打量起周围,这里分明是他在听澜居的房间。
他昏迷前,是清楚的看到了白武的,也许是白武将他送回了听澜居。
“你是大夫?”白威适应能力很强,既然他现在回来了,看上去好像没有性命危险,他就有心思关心起别的来了。
曹荣将药碗递给白威,没有回答他的话。
白威三两口喝完药,没等到曹荣回应,又问:“是我师弟送我回来的吧,那爷是不是也回来了?”
曹荣依旧不说话,接过白威的药碗,将碗放到了不远的桌上,他也坐到了桌边。
他和白威并不认识,只知道他是白武的师兄,所以不知道白威跟白武的性子有些不太一样。
白武的话虽多,但是白武比较憨,有时候说话不经过脑子,老实没心眼。白威比他年长些,脸上看着和善,其实心眼很多。
他见曹荣不理他,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也没意思,就把心思落在了曹荣的身上。
曹荣手里拿着一卷书很安静地坐在桌边翻着,仿佛屋里没有人一般。
白威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挺好看的。倒不是说他长得怎么好看,就是觉得他有种书卷气,却又跟一般的读书人不太一样。
也许因为他是学医的,有些清冷不爱说话。身子虽然单薄,背脊却挺的笔直,看得出性子很执拗。
他托着下巴看了曹荣很久,曹荣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翻着手里的书。白威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被忽视了,有些不甘心。他如今身上如同万蚁爬过,痒的不得了,又不能挠,就故意哎哟了两声。
白威觉得他哎哟了两声,曹荣总会回头看他一眼,谁知曹荣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翻着书。
白威又大声地哎哟了两声,曹荣还是不理他。
白威终于忍不住了,抓起一件衣服就想下床。
“躺着,你还在发烧,想去哪里?”曹荣突然说道。
“我全身发痒,你又不管,我自己想办法找点药啊!”白威坐在床沿上,理直气壮的说。
“你手边的柜子上有药膏,可以止痒。”
白威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罐药膏,膏体是绿色的,看着就觉得很清凉。
他拿着罐子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突然说道:“我背上很痒,够不到。”
曹荣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耐烦般,放下了手里的书,向床边走过来。
白威放下手里的药膏,躺回了床上,看到那个清瘦的年轻人向他走过来。
“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我叫白威。”
曹荣拿起那罐药膏,用竹片轻轻挑起了一些,然后看向白威。
白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曹荣才冷冷开口:“曹荣。”
白威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然后又问:“哪个荣?容易的容?融化的融?还是榕树的榕?总不会是毛绒绒的绒吧?”
白威每说出一个“荣”字,曹荣的脸色就黑一点,但是他脸上罩着面纱,白威看不清,还说的很起劲。
曹荣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你不是要涂药吗?”
白威朝曹荣眨了眨眼,说道:“说来也奇怪,看到你,突然觉得不痒了!”
曹荣这才醒悟,他分明是被白威耍了。他气得放下手里的药膏,转身就要走。
白威见他似乎恼了,但他脸上罩着面纱,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状似不小心的扯了一下他脸上的面纱,白色的面纱就那样飘飘悠悠的落了地。
面纱后是一张很清秀的脸,眉目柔和,双眸狭长,皮肤冷白,看着极清冷。
白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人果然跟他想得那样,很好看。
“曹先生,午膳送来了。”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是纪悠悠的声音。
曹荣瞪了白威一眼,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面纱,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很熟练的系到了脑后。
房门被打开了,隐约露出了纪悠悠的身影。她将手里的一个食盒递给了曹荣。
“悠悠!”白威在屋里喊了一声。
纪悠悠听到白威的声音,惊喜地问曹荣:“是白大哥的声音,白大哥醒了?”
曹荣侧过半个身,点了点头。
纪悠悠知道自己不能进去,就站在门口跟白威聊了几句。
“白大哥你可算醒了,我和白二哥都很担心你呢!”
白威爽朗的笑了几声,但明显有些中气不足:“爷和公子还好吗?”
“公子还好,爷的头受了伤,暂时失明了。”
听说柳随风失明了,白威也有些担心,就问为什么会受伤。纪悠悠刚要开口,就听曹荣说:“他才刚醒,还要多休息,疫病要传染,你也不要多停留。”
纪悠悠有些讪讪地点了点头,又朝里面喊了一句:“白大哥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白威应了一声好,然后房门就被关上了。
曹荣拎着食盒回来,将食物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在桌上。
白威瞟了一眼,都是些很清淡的食物。
他如今还在发烧,全身无力,也没法到桌边吃,曹荣只能给他随便夹了些菜,然后连碗一起,递到了他面前。
白威像是故意找茬,他看着碗里的菜,半天不肯伸手:“我不爱吃青菜,不爱吃豆芽,也不爱吃豆角。”
曹荣眉头皱了一下,除了这三样,碗里就剩下白饭了。他将那几样菜拨到另一个盘子里,然后将白饭递给了白威。
“光有白饭怎么吃啊?那不是还有鱼吗?”
“你得戒荤腥!”曹荣冷冷回答。
这下轮到白威皱眉了,他盯着那碗饭,像是在考虑是饿肚子好,还是勉强吃白饭好。
曹荣就那样伸着手,端着饭碗,也不催促。
“行吧,白饭就白饭,好歹还有汤吧!”白威看看面前的饭,又看看桌上的菜,叹了一口气。
曹荣将饭碗又递过去一点。
白威没有接,无赖的说:“麻烦曹先生帮个忙,我如今手脚无力。”
曹荣的脸黑了些,不由分说地将碗塞到了白威手里,然后转身打算不理他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白威手里的碗应声落地了。
曹荣背脊一僵,白威愧疚地说:“哎呀,罪过,外头的百姓没饭吃呢!”
曹荣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纪悠悠不知道白威醒了,送来的是他一个人吃的饭菜,现下一半全在地上了。
曹荣拿起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冬瓜汤,走到了床边。
白威无辜地看着曹荣,想等曹荣喂他,没想到曹荣又将碗塞到了他手上,还盯着他。“刚才能喝药,现下不会连汤也喝不了了吧。”
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