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这日,公冶贤从宫中回来,似乎是喝了酒了,走路都有些蹒跚。秦海和柳叶扶着他回了房间。他们住的宅子,也是公冶贤的某个好友借给他的,每次来京城,都会住在这个宅子里。

秦海将公冶贤扶到床上后,就要去给他打水洗脸。

柳叶给公冶贤脱鞋盖被,看他似乎喝醉了,但好歹还带着三分清醒,就问道:“师傅,您要是不想进宫,就不要去了,这些日子的赏赐也挺多的,我们离开京城吧!”

公冶贤像是呓语般,说道:“人生在世,除了弹琴,还有吃喝,老的不吃,小的总要吃吧!老夫身无长物,唯有琴技尚可。”

柳叶的动作一顿……师傅原来是为了养活他才勉强去宫中应酬的吗?因为多了一个他,所以要赚更多的赏赐……

要用他毕生的信仰去换取钱财,对他来说,是很不耻的吧!他会觉得这是对古琴的亵渎,所以才会两三天都不敢去碰琴……

当晚,柳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他只是帮了公冶贤一个小忙,初心也只是为了还公冶贤送他烤鸡的恩情,没想到公冶贤却肯收留他,还教他弹琴,让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应该要做点什么,来偿还公冶贤的。

第二天,柳叶起床时,还带着深深的黑眼圈,他想了一个晚上,也唯有想办法赚钱这一条路。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赚钱,总不能背着琴,去酒楼卖艺吧。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他照例去伺候公冶贤起床,虽然公冶贤说了,琴师的手必须好好保养,用不着他做粗活,但是柳叶还是坚持,做弟子的,应该照顾师傅的起居。

公冶贤见到柳叶脸上的黑眼圈,以为他又熬夜背琴谱了,也不由得有些心软。

这个徒弟他还真没收错,谦逊有礼,又聪明好学,只跟着他学了不到三个月,就赶上别人学一年的程度了。但有时候就是太刻苦了,经常为了练琴背谱,熬夜不睡觉。

“小叶啊,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还是少看一点书,早些休息。”

柳叶随口应着,手里还在帮公冶贤整理衣服。

“等用过早膳,你就把东西收拾收拾,昨日我已与陛下辞行了,我们这两天就离开京城。”

柳叶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就听秦海在门外喊:“先生,宫里来人了,您起身了吗?”

公冶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一下哪里没穿好,然后就匆匆地去了前院。

柳叶跟着他去了前院,看到院子里堆满了箱子,看样子是宫里的赏赐。公冶贤正跟一位内侍说着什么。秦海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这次陛下赏的有些多,先生怕有半年都不用来京城了。”

柳叶又看了一眼那些箱子,然后低着头,回房去收拾东西。

过了两天,公冶贤将宫中赏赐的金银珠宝都折成了黄金,把满满的几箱金子都带上了马车。

柳叶帮着秦海将箱子装上马车,等没人的时候,才小声地问公冶贤:“师傅,您带那么多金子上路,不怕招人眼吗?如今出远门,大家都会先将钱存进钱庄里,带着银票走,多方便啊!”

公冶贤没回答,秦海笑着跟他耳语:“先生喜欢到处游历,有些偏远的地方,不一定有指定的钱庄,钱兑不出来,那就跟白纸没两样了。”

柳叶将秦海的话记在了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如果能开一家钱庄,在全华国的四十六个州郡都能有分号,甚至连周边的邻国也有分号,那该有多方便啊!

马车到了京郊的渡口,秦海去找之前联系好的船家出航。

京郊的渡口很繁忙,是华国最大的水系,京粤大运河的起点,每天有上百艘船只,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

渡口人来人往的,柳叶担心着那几箱金银,只能寸步不离的在旁边看着工人搬行李。

这时,有几条商船正好靠岸了,其中一条船上下来一个白衣的小公子,粉雕玉琢的模样,只是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

他看到了岸上的人,也不管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一个穿官服的男子,埋头在他的怀里大哭着。

他的哭声太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柳叶也看了过去,只看到那个穿官服的男子爱怜的抱起小公子,轻声哄着,那小公子抱着男子的脖子,还在哭。

柳叶突然觉得这个小公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好像小清。随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哪会那么凑巧,在京城遇见他。

“小叶,该走了。”公冶贤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柳叶应了一声,忙跑了过去。在他回身的瞬间,那个小公子也突然回过头,看向柳叶的方向,却只看到柳叶奔跑的背影。

“小清,怎么了?”穿着官服的男子问道。

“爹爹,那人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哥哥。”小清指着柳叶的背影说道。

“若真是如此,你们也算他乡遇故知了,但看他的样子,应该要离开京城了,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小清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算了,他怕是不会想见到我的……”

说着,又朝柳叶远去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拉着他爹走了。

十年后仁和元年

先帝一生励精图治,尚不到知天命之年,就耗尽心力崩逝了。举国齐哀的同时,新帝于先帝灵前登基为帝。奉先帝的正宫皇后为皇太后,生母姚贵妃为贵太妃。次年改元仁和。

这一年,柳叶十七岁,他用了十年的时间,逐渐实现了他七岁时立下的志愿,将他的钱庄,开遍了华国的四十六个州郡。

这些年,他随着公冶贤到处游历,走遍了华国的大小州郡,甚至去过东周,南越等邻国。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开一家钱庄。多数是以并购现有的钱庄为主,有时候手段并不光明,却也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积累了财富,成为了华国最有名的商人,但初衷却只是为了养活他的师傅公冶贤,让他无需再为了钱财,去京城曲意逢迎那些权贵。

这也将公冶贤惯的脾气更为古怪了,以前还会看在钱的份上,给那些上门拜访的人一点好脸色。现在完全是看心情了,脾气上来的时候,管你是天王老子来了,说不见就不见,有时就是柳叶也劝说不动他。

柳叶刚开始说要开钱庄的时候,公冶贤是不支持的,他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其实不太看的上商人。

后来柳叶跟他保证,可以在一年里回本,两年里盈利,他还有些不相信,还拿柳叶的功课威胁他,若是怠慢了练琴,他会将柳叶逐出师门。

直到柳叶和秦海两个半大的孩子,捧着一叠银票回来的时候,他才真正相信,当初他以为这个会白吃白喝,赖着他的小乞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神。

更让他满意的是,柳叶的琴技并没有因为要打算盘而生疏。这十年间,他已经将自己毕生所学的东西,都倾囊相授了。柳叶比他想象的更优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做到了青出于蓝。

“公子,京城有信来,是给先生的。”秦海拿着一封信进了柳叶的书房。

自从柳叶建立了钱庄后,秦海就成了他的左右手,也开始称呼他为公子。慢慢地,华国商界,就有了“柳叶公子”的名号。

柳叶从书桌前抬起头,那是一张过于俊美的脸,五官如刀刻斧凿般,深邃而带着些年轻人的锐气。

他才十七岁,在商界的老狐狸面前,无疑是乳臭未干的。但正是这样一个清俊的少年,却能掌握华国半数的经济命脉。

“谁寄来的信?为何不送去给师傅?”

秦海回答:“宫里来的,想是又要召先生进宫献艺了吧!”

柳叶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然后将信塞回信封里。这些年,不用为生计发愁后,公冶贤越发懒了,已经有两年多没回过京城了。

“新帝登基了,有外邦来朝贺,邀请师傅前去献艺。”

秦海撇了撇嘴,这老头如今就跟小孩子似的,任性的很,怕是没那么听话吧。

“先生前几日刚得了一本云霄子的琴谱,天天抱着不肯撒手,如今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柳叶想了想,站起了身,往外走。“你去收拾收拾,过两日,我们就去京城。”

“好嘞!”秦海丝毫不怀疑柳叶的话。他虽然比柳叶还大上两岁,但这些年,都是柳叶带着他做生意,只要是柳叶说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时候。

商界的人都知道,柳叶公子虽然说不上一言九鼎,却是一诺千金的。

柳叶去找公冶贤的时候,公冶贤正在屋里琢磨琴谱,见柳叶来了,兴奋地跟他招了招手:“小叶,来来来,你瞧瞧最后这里是不是少了一页,怎么好像不太对。”

柳叶走到桌前,先给公冶贤倒了一杯水,然后将琴谱从他的手里抽走,将水杯塞进了他的手里。

“京城来信了,陛下请您进宫赴宴!”

公冶贤喝着杯子里的水,眼睛却一直盯着柳叶手里的书,见柳叶不是跟他讨论琴谱的事,脸都垮了。“不去,什么赴宴,又是让老夫去哗众取宠。”

柳叶将手里的琴谱放到了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公冶贤。

公冶贤知道这个徒弟比较寡言,不高兴地时候,就喜欢这样盯着你看,顿时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小的时候还会师傅长,师傅短的跟在他身边,大了就越发内敛了,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

“你看着老夫做什么?”

“新帝刚登基,外邦来朝贺,您总得给陛下一个面子。先帝好脾气,被你得罪惯了。这个新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您该去看看的。”柳叶说道。

公冶贤知道柳叶说的有道理,但是每次换地方住,都要劳师动众的。他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爱动了。

看到公冶贤有些犹豫,柳叶知道他被说动了,就继续说:“云霄子的琴谱我那里还有一本,您要是在路上觉得无聊,可以送来给您看看。”

公冶贤一听是前朝名家云霄子的琴谱,顿时来气了:“嘿,你个臭小子,我说这琴谱好像少了半截,原来还有下册在你手上。”

柳叶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间,顺带将那本上册也一并带走了。

“欸,你把上册还给老夫啊!”

“您该收拾行李了,我们明天就出发。”柳叶的声音淡淡地从屋外飘来。

公冶贤在屋里被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拿柳叶没办法。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有了担当,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的跪在他面前,求他收徒的小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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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我怀
连载中逆光的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