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闫涛的事,陆明又想起了户部那本假账的事,根据他这些天在各同僚嘴里套出来的消息,原先的两位主事,一位姓袁,在家中暴毙而死,已经死无对证了。另一位姓梁,年前称病辞官了。有问题的账册上都有他们的签章,如果能找到这个梁主事,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我只知道梁主事是林州人,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呢,要去林州找这么个人,那不跟大海捞针一样?”
柳随风想了想,去林州找人,倒也不是不可能。他转头问秦海:“我们的消息网建的怎么样了?”
秦海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也想了想,说道:“林州的话,应该还是有希望的。目前东南沿海的几个州郡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林州在腹地,离扬州也不远,飞鸽传书的话,一个来回只要几日。”
“让大白去一趟扬州吧,如果找到了人,就让他直接带回来。”
秦海点了点头,马上去安排寻人的事了。
等秦海走了,陆明托着头,突然问柳随风:“柳大哥,你说马国富这下就断了仕途了吧!闹得这么大,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了。”
柳随风想到的却是背后的影响。马国富是因为有功名在身,将要踏上仕途,却私德有亏,才会影响那么大。如果他今日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之子,大家茶余饭后议论一下,时间长了,他一样可以出来,该吃吃,该玩玩。
同样的,陆明比马国富更出色,会有更多的人盯着他,一旦有半点行差踏错,必定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里,柳随风的眸色黯了些,他起身,也顺便将陆明拉了起来:“走吧,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陆明被动的站起身,不满地说:“天都没黑呢!晚膳也没吃呢!”
“你也有很久没去陆府看望你堂叔了吧!今日休沐,你现在去陆府,正好能赶上晚膳。”柳随风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然后让童书安排马车送他走。
陆明嘟着嘴,心里有些不乐意,好不容易休沐,他还想在竹园多待一会儿的。但是他搬出陆府已经快一个月了,去户部任职也有段时间了,之前端午节也没去看看陆文杰,确实有些失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陆府。
柳随风一直在大门口看着马车离开,才转身回了书房,经过秦海的房间时,见他房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秦海正数着这些年攒下的家底,一个不小的红木盒子里,都是房契,地契和银票。他跟着柳随风十一年,柳随风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但凡是柳随风有的,总会分一部分给他。
秦海也曾开玩笑的问过,钱庄是两人一起建立起来的,为什么赚了钱不是一人分一半?柳随风说,他要养活公冶贤,还要养活钱庄的所有掌柜伙计,而秦海只需要养活自己,所以分一部分给他,足够了。等到他真的有需要的时候,该给他的,他都会给。
“哟,这些年你倒是藏下了不少啊!”
秦海抬头看到柳随风,没好气地说:“那不都是老婆本吗?”
柳随风在桌边坐下,正色道:“阿清是小孩子心性,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可别太往心里去。”
秦海笑了笑,他把柳随风当兄弟,陆明当然也是自家的弟弟,他怎么会把陆明的话当真了。“唉哟,媳妇还是自家的好啊!”
“兄弟也是自家的好。”
秦海的动作停了一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柳随风又说道:“我答应过你,该给你的,等你真的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明日我就会传话给钱庄,之后你就是钱庄的主事人了。”
秦海一脸好笑的说:“唉,你就不怕我把钱庄都败光了,轮到你去喝西北风了?”
柳随风霸气地一笑:“我无所谓,只要你别饿着师父他老人家就行。我能建立一个闲雅钱庄,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再说现在‘贤合绣庄’也开起来了,赚钱只是时间的问题。”
秦海很认真地看了看柳随风,像是刚认识他一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你会怎么样?”
柳随风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倒了半杯水,然后抬手,全泼到了秦海的脸上:“醒醒!”
“欸,柳随风,你这败家子,我这件衣服可贵了,全被你毁了!!”
柳随风在秦海的咆哮声中走出了房间。屋外暮色四合,一轮明月爬上了夜空,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心里想的是,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李侍郎听了闫涛的主意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没过多久,陆明就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中。
华国国库一直不充裕,所以军饷都是半年发一次的。由度支部的主事提前申请拨款后出库交接,再过十来天就到发军饷的日子了。
张郎中将相关的文书都交给了陆明,让他来负责这次的发放。照理说,陆明才刚入户部,对一切流程都不太了解。军饷涉及的金额又大,他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应该找老资历的王主事帮忙的,偏偏这个时候,王主事被派去了鲁州巡视。
陆明抱着一堆账册,上面都是各个军队的军饷明细。他连着看了五天,每日都是快宵禁了才回家的。
柳随风让童博好好照料陆明的起居,如果有哪里不正常的,要及时告诉他。
因为之前喝醉酒,被马国富调戏的事,陆明答应柳随风少出去喝酒,之后都是老老实实的,一下班就回家了。只是这才老实了没多久,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这天晚上,陆明又是忙的错过了晚膳,饿着肚子回的家,刚推开院门,就大喊着:“童博,童博,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
童博算着时辰,已经给他提前准备了吃食,听到他的声音,就从厨房里探出头应了一声。
陆明看了一天的账册,眼睛都花了,推开自己的房门前,竟然没发现,房内的灯是亮着的。
他大咧咧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带出的一阵风,吹的屋内的烛火晃了晃。一个穿着青衣,手执书卷的男子正坐在灯下,如玉的脸庞映着火光,显得静谧而美好。
那男子凌厉的双眸扫向陆明的时候,渐渐染上了温度,薄唇吐出关切地话语:“回来了!”
“呃……柳大哥,你怎么来了?”陆明突然有些心虚,像是贪玩晚归被抓的孩子。
柳随风放下手里的书,给陆明倒了一杯水。陆明注意到那是一杯清水,里面没有半片茶叶。
“童博忘了加茶叶了?”
“空腹喝茶伤胃,喝点热水先缓缓。”
陆明眼神躲闪着,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是很烫,入口刚刚好。他偷偷看了柳随风一眼,发现他也在看他,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口小口地将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他刚将水杯放下,房门就被敲响了,童博送了一碗粥和一些好消化的点心进来。
陆明早就饿了,闻到食物的香味,更是忍不住了,还不等童博把碗碟放在桌上,他就伸手去端,然后就被碗的热度烫了一下,嘶了一声收回了手。
“急什么,现在觉得肚子饿了?”
陆明回头看了一眼柳随风,然后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着童博将食物一样一样的放好。
柳随风伸手给他舀了一碗粥,是山药木瓜小米粥。
陆明端起那碗粥先闻了闻,然后小口地吃了一口,顿时觉得一种大大地满足。他边喝粥,边跟柳随风聊天,说的都是他最近工作上的事。
“你不知道,那些账册看的我眼都花了,我连看了五天,才理出些头绪来,过两天兵部那里就要派人来领银子了,我还要去点算出库,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忙,真是累死了。”
柳随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才刚入户部,让你一个人负责这事,确实有些勉强了,你若实在拿不准,就多问问同僚。”
陆明点了点头,虽然很累,但还是觉得挺有成就感的,他才刚入户部,上峰就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办的漂亮点,也算是资历。
“林州那里已经有回信了,说确实有个姓梁的六品官回乡了,但是人还没找到。再过几日,大白也能到林州了,到时候让他再帮着查一下。”
陆明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最近忙着核对军饷,倒是把这件事忽略了。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很可疑啊!”
“谁?”
“就是张郎中,那本有问题的账册,后面复核处盖着‘郎中’的印玺。”
柳随风想了想,又问:“那这次分发军饷的工作也是张郎中指派的?”
陆明心中一凛,他知道柳随风想到了什么。“是的。”
柳随风的脸色沉了些,“你自己平日多小心些,若是幕后之人已经发现了你在查这个案子,怕是会对你不利。既然这个张郎中有问题,这次的工作更要仔细些。”
陆明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面前的食物没了味道。他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双手托着头,看着面前的柳随风。
柳随风被他看得有些奇怪。“吃饱了?”
陆明摇了摇头:“不想吃了。”
此时,街上正好传来更鼓声,柳随风站起身,摸了摸陆明的头:“那就早点睡吧,不早了。”
“你要回去了吗?”陆明也跟着站了起来。
柳随风侧头看他,给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陆明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打算送柳随风出门。但是柳随风却没往院门走,而是转道往后门走。
陆明跟着他,看他打开了后门,出去是一条窄窄的胡同。然后就见他敲了敲另一扇门,应该是另一户人家的后门。没多久,就见门开了,童仲从里面探出了头。
“欸……这是竹园的后门?”陆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指着那扇门,张大了嘴。
“你不知道?”
陆明想了想,他租房子的时候,大白好像跟他说过什么离竹园很近之类的,他当时忙着看房子,倒是没注意。没想到两套宅子竟然是背对背的……
“哎呀,那我以后就可以经常来找你蹭饭啦!”
柳随风拿扇子敲了一下陆明的头:“早点休息,好好吃饭。”
陆明摸了摸自己的头,嘿嘿傻笑着,跟柳随风挥了挥手,看着竹园的后门关上后,才兴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房的时候,正好看到童博收拾了东西出来,陆明拉着童博,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院子的后门出去,竟然是竹园的后门!”
童博点了点头:“小的知道啊!”
“你知道?你竟然知道?你知道也不告诉我!”陆明张大了嘴,指着童博,不可置信地样子。
“小的以为公子知道啊!主子先前每晚都会从后门过来的。”
“每晚?我怎么不知道?你也没跟我说啊!”
童博笑着眨了眨眼,他没说吗?嗯,那就是忘了!
“童博,到底谁才是你家的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