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贤冷不防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吓了一跳。他身边还站立着一大一小两个客人，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你……你先起来再说。”
“先生，你昨日说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你帮忙。我想求你收我为徒。”小叶子低着头，不肯站起来，只是大声地将要求说了出来。
“哎呀，不行！”一个带着奶音的声音突然说道。
“小清，别胡闹。”另一个很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呵斥道。
小叶子抬起头，看到了在场的另在两人，是一位很美丽的年轻夫人，穿着打扮高贵典雅，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是他在上元夜救了的张家小公子。
“欸，你是那个小哥哥！”小公子显然也认出了小叶子，指着他，对身边的夫人说。“娘，就是他，上次就是这个小哥哥救了我。”
那位夫人朝小叶子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小叶子看的都愣住了，他此生都没见过这么温柔美丽的夫人，她就如同他梦中的仙女菩萨一般。
“你这要求，恐怕有些难办了呀！”公冶贤突然说道。
小叶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公冶贤身上。“先生是要出尔反尔吗？”
公冶贤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小公子：“老夫刚答应了要收这孩子为徒的。老夫生来怕麻烦，本来是不打算收徒的，但老夫欠了这孩子的母亲一个人情，理当要兑现的。”
“但是你也答应了我，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的。”小叶子盯着公冶贤，一副你若不答应，就是背信忘义的样子。
公冶贤顿时陷入了两难。看看那个小公子，又看看那位夫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就不能让那个小哥哥跟我一起学琴吗？”小公子抓着夫人的袖子摇了摇。
夫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公冶贤，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公冶贤摇了摇头，收小公子已经算破例了，怎么能再多带一个？他一个人自由惯了，又居无定所，带那么多徒弟，还是年纪那么小的，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伺候谁，太麻烦了。
“哎呀，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正老夫就收一个徒弟。要不你们俩打一架吧，谁打赢了，谁就做老夫的徒弟。”
小叶子一听，脸都黑了。还有这么选徒弟的？这算个什么大师？
小叶子听了，立马就当真了。他想学琴，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朝那位小公子扑了过去。
小公子一时不备，被小叶子扑倒在地，然后两人真就扭打了起来。小叶子毕竟是在外混大的，小公子本来就比他年纪小，又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哪打的过他，没两下，就被小叶子打青了嘴角。
那位夫人顿时心疼万分，忙将两人分开，制止了他们的扭打。
她蹲下身，用丝帕轻轻擦去了小公子脸上的脏污，轻声哄道：“我们认输吧，把这个机会让给这个小兄弟吧！”
小公子还有些不服气，刚要开口说话，却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处，顿时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夫人看他还不肯放弃，又劝说道：“那个小兄弟曾经救过你，我们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冲着这个人情，你也得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对不对？”
小公子想了想，看向小叶子。小叶子也没比他好多少，他本来就穿着一身湿衣服，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更加狼狈了。
小公子想起小叶子曾经救过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小叶子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忙看向公冶贤。
公冶贤点了点头，让童子带小叶子下去先洗漱一下。
小叶子开心地跟着童子走了。
那位夫人牵着小公子，也要告辞了。
小公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看向已经远去的小叶子，有些舍不得地说：“先生，我可以经常过来玩吗？”
大师皱了皱眉，本想拒绝的，但看到一旁的夫人，勉强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在余杭停留很长的时间，不过这段时间，你可以偶尔过来玩一下。”
小公子开心地拍了拍手。他的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清太调皮，恐怕要麻烦先生了。”
大师摆了摆手，终归是他欠了这位夫人的人情，本来看这位小公子天资聪颖，家里又有钱，收个徒弟，随便教教，过个三年五载，小公子大了，自然要回去的，就当还个人情了。没想到出了刚才的事，倒是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夫人笑了笑，带着小公子离开了。
童子带小叶子去了浴房洗漱，他比小叶子要大两岁，但身量与小叶子差不多，就给他准备了一身他穿过的旧衣服。
小叶子第一次能在浴房里洗澡，大浴桶里放满了一大桶热水，他浸入水中的瞬间，突然觉得僵硬的手脚都活络了。
江南二月的天气还是湿冷的，他淋了一夜的雨，又穿了大半天的湿衣服，本来有些昏昏沉沉的，被这热水一泡，出了一身汗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在水里泡了很久，直到水温渐渐变凉，他才从浴桶里出来。他看到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一套衣服，知道是给他准备的，就开心地换上了。
他从来没穿过这么舒服的衣服，虽然是旧衣服，但衣料柔软舒适，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这与他过往穿过的衣服简直是云泥之别。
走出浴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洗去的不仅仅是一身的泥垢，还有他不堪的过去。
童子倒是没离开，一直在浴房外等着他。但左等右等，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还以为他在里头睡着了，刚要进去看看，就看到小叶子出来了，看到他恍若变了一个人的样子，他也不禁一愣。
小叶子洗去了身上的脏污，露出一张精致俊秀的脸。这样的一张脸，若是换上一身华服，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却原来是个乞丐。
“多谢小哥了，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小叶子有些局促地问。
童子别过头，有些别扭地说：“我叫秦海。”
“原来是秦大哥，我叫柳叶，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了。”小叶子还学着文人的样子，做了一个揖。
秦海见他有些别扭地动作，忍不住笑了：“大哥就不敢当，以后你是先生的入室弟子，也算我半个主子了，叫我秦海吧！”
小叶子有些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秦海就有些不耐烦了，拉着他去见公冶贤。
公冶贤正在屋里弹琴，两人不敢进去打扰，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等屋里一曲结束，秦海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公冶贤让他们进去的声音。秦海领着小叶子进了屋后，又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公冶贤坐在窗前的琴桌边，桌上放着一把琴，看上去与一般的琴好像有些不一样，它的造型很普通，但没有琴首和琴尾，比一般的琴要短一点，也更薄一点。
琴面上雕刻着一只凤凰，凤凰舒展着九条凤尾，伸长了脖子，似乎在引吭高歌。九条凤尾上嵌着九种颜色深浅不一的宝石，凤眼上嵌着一种不知名的蓝色宝石，浓郁的蓝，蓝的发紫。
这架琴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琴身都有了包浆，但主人爱护的很好，琴身几乎没有磨损。
“你叫什么名字？”
小叶子把目光从那架琴上移开，又看向公冶贤，“我叫柳叶。”
这算个什么名字？公冶贤本觉得这名字太过粗陋，但一想到他的出身，又觉得没叫阿狗阿猫的，已经算不错了。
然后又问了他住在哪里，有没有什么亲人。知道他是个乞丐，无父无母，心想，这小子怕是要赖上他了。
“你为什么想跟我学琴？”
柳叶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想成为像先生一样……不对，我要成为比先生更厉害的琴师！”
公冶贤抚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有志气，但是弹琴这件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好的，有时候天分比勤奋更重要。”
柳叶捏了捏拳头，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小没接受过什么教育，虽然跟着常叔学了些三字经，勉强认得几个字，不算是睁眼瞎，但到底不比那些有钱人家，从小能接受这种高雅的教育。但他有信心，就是花十倍百倍的精力，他也会把琴学好的。
公冶贤从柳叶的脸上看到了不服输的精神，心里倒是高看了他几分，又看到他攥着拳头，但手上伤痕累累的，不禁皱了皱眉。
“不管有没有天分，弹琴的人，最要紧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小叶子摇了摇头。
公冶贤指了指他的手，“一个琴师，最重要的是他的手。如果琴师的手受了伤，有再高超的技艺，也发挥不出来的。如果你要成为琴师，就要记住，这是你吃饭的家伙，一定要保护好。
老夫生性洒脱，无牵无挂，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一个童子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就是为了保护我的手。从此以后，你的手也不可以再做任何粗活，更不可以受伤，明白了吗？”
柳叶看了看自己流血破皮的双手，点了点头。
然后，公冶贤就让秦海去安排拜师要用的东西，又让秦海给柳叶安排了房间。柳叶当晚就留在了青云巷。
本文所说的琴非古琴，而是类似古筝的十五弦乐器，与古筝除了定弦外，弹奏方法大致相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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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