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过后，陆明浑身无力地趴在柳随风的怀里，身上披了柳随风的外袍。
陆明轻喘着气，在柳随风的怀里眯着眼，似是还未平复。柳随风摸了摸陆明披散的长发，经过刚才的折腾，已经差不多都干了。
“累吗？累就睡一会儿，半路上不方便，傍晚才会到驿站。”
马车还在雨中疾驰着，两人都出了汗，浑身粘腻，有些不舒服，陆明心里有事，也睡不着，只是有些犯懒。
“睡不着。”
柳随风抬手掐了一下陆明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了两个指印。
陆明抬手拍掉他的手，不满地娇嗔道：“疼！”
“这样就疼了？你知道你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我有多担心吗？”柳随风又掐了一下，只是这次轻了许多。
陆明低头把玩着柳随风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捏来捏去，然后抚上了那枚扳指。
那枚扳指被柳随风戴了一年了，上面有了一点包浆，颜色更显鲜红了，就像血一样。
“随风……对不起！”
柳随风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心陆大人，你就这样冲动地跑过去，能有什么用吗？”
“我……”陆明刚开了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柳随风将陆明抱的更紧了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阿清，我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
陆明听着陆随风沉稳有力地心跳，心里渐渐有了一种委屈的感觉，声音也低了一些：“随风……我真的很担心他！”
柳随风嗯了一声，轻轻抚着陆明的背，像是在安抚他。“我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大人多少都会受到牵连的，他若不站在前面，朝廷怕是会有重罚的。我们先到了那边看看情况，也许情况未必有我们想得那么坏。”
事实上，到了渠县后，他们发现情况比他们想得还要坏。
堤坝的缺口不止一处，上游来的水量又大又急，根本没法修补，这些缺口还在慢慢扩大，堤坝多处都出现了裂缝。
下游的村庄基本都腾空了，村民都被迁移到了临近的城镇。陆明的马车才到村口，就被衙役拦下了。“前面危险，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我是陆刺史的公子，让我进去。”陆明从车厢里探出头，与衙役交涉。
那两个是渠县当地的衙役，并不认识陆明，两人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跑开了。
陆明看着不远处的村子，地上的积水已经能没过脚面了。恐怕最坏的结果将要发生了。
柳随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像是给了他无声地鼓励。
陆明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马车，一双脚立刻没入了积水里，混浊的积水瞬间就打湿了他的鞋袜。
方师爷听到了衙役的通报，撑着伞匆匆地跑过来，看到了雨中的陆明，大惊失色：“公子，你怎么来了？”
“方叔叔，我爹呢？”
“大人去了堤坝那里，这里有危险，你快回去吧！”
陆明接过一把伞，撑起来，打算往村里走。
“公子，你真的不能再过去了。”方师爷上前两步，拦住了陆明。
陆明看了方师爷一会儿，绕过他，又往前走。
“公子……”
“让他去看看吧，他这一路来都担心的睡不着。”柳随风打断了方师爷的话。
方师爷看了一眼陆明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大白，小白，你们先找个地方把马车都安顿好，悠悠就别进去了，里面危险。”柳随风安排好其他人，也跟着进了村子。
村子里已经没有普通村民了，只有穿着军服的官兵来来往往的搬运着东西。陆明沿路打听了一下堤坝的位置，很快就沿着水声找到了陆泽。
横贯大华南北的大运河有一条支流横穿了渠县，到了这个叫桃花村的附近，由于地势原因，河道变得狭窄了些，雨量丰沛的时候，河水经常会上涨，为了周围村子的安全，就筑了一道堤。
堤坝年久失修，这次又是连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堤坝才有了松动。河水顺着缺口，哗哗的往外溢，村子都在堤坝的下游，只几天的功夫，积水就上涨了两尺，并且这上涨速度还在加剧。
“大人，大人，公子来了！”
陆泽穿着斗笠和蓑衣，正和几个撑着伞的官员在看一张图纸。他身上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常服，鞋袜早就脱了，裤脚被挽到膝盖处，脚上穿着一双木屐，那样子就像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农户。
陆泽听到身边人跟他说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抬眼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他看到陆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夏衫，撑着一柄墨竹做的油纸伞，站在离他十几步开外的地方。伞面微倾，半张脸隐在伞后，让他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来了？还不滚回去？”陆泽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连日劳累，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而来。”陆明抬起伞沿，缓缓露出他的脸。他握着黑色伞柄的手指微微发白，有些刺目。
“这里没你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陆泽看到陆明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比去年离开时长了些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总归这一年……他过的还不错。
“我受陛下厚爱，天下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陆明的声音很冷，语气非常地陌生，仿佛他俩真的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眼看两父子又要吵起来，方师爷忙打圆场：“大人，公子也是关心你，马不停蹄地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到的。”
陆泽看到陆明下半身的衣服都湿了，心里也软了些，就转过头不再与他说话，继续与身边人讨论起来。
陆明也不多话，慢慢走到了陆泽身边，去看官员手里的那张图纸。那是堤坝的一张草图，上面标出了缺口的位置，大小，及几处裂缝的位置。
“大人，这样下去，下游的村子怕是保不住了。”那位拿着图纸的官员是鲁司功，他出身工部，对营造水利方面很有经验，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问题很大。
“朝廷还没有消息来吗？没钱，没人，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薛司马掌管着一州的兵力，如今所有官兵都耗在了这里，损失很大。
陆泽抿着嘴不说话，他也着急啊。如果溃堤，下游的七个村子都要被冲垮了，整个渠县也要被吞没了。
这一着急，他就觉得两眼发黑，身子晃了两下，向旁边栽倒。
陆明正认真地看那张草图，就听边上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就听众人大喊：“大人！快来人，大人晕倒了。”
然后他身边的人都围了过去，原地只剩下陆明一个人。原来头顶上的伞也被人带走了，大雨一滴滴的砸落在他的脸上，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两步远的地方，几个人扛着陆泽上了一辆木板车。他突然觉得脸上的雨水有些烫。
“先去换身衣服吧，小心着凉了。”一把画着翠竹的油纸伞移到了他的头顶上，替他挡去了风雨。
陆明缓缓转过头，看到那张眉眼柔和的脸，突然咬住了嘴唇。
柳随风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回走。“我是个商人，我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有的时候，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就算做出一些小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陆明听着柳随风似是闲谈的话，突然停住了脚。他抬头看向柳随风，就对上了他温柔地双眸。柳随风朝他露出一个安心地笑容，陆明顿时睁大了眼睛。
一群人将陆泽移到了村长的家里。桃花村不大，一共也就百来口人，不算富裕，即便是村长的家，除了地方大些，也只能说有片瓦遮头。
陆泽来这里已经有十日了，都是借住在村长家。
村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官府把所有村民都迁走后，执意要留下来帮忙。考虑到他们这群人不熟悉附近的环境，陆泽就把村长和他的儿子留了下来。
如今看到陆泽被人抬进来，就靠两父子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随行的有军医，帮陆泽把过脉后，就开了些宁神的药物。
“大人如何？”方师爷忙问。
“大人是急火攻心，最好能让他修养几日，不可再操劳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就算我们等的及，堤坝那边也等不及啊！”鲁司功摊着手，一脸的愁眉苦脸。
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一群人以陆泽马首是瞻，如今他一倒，就没有拿注意的人了。
“历来治水都是宜疏不宜堵，为什么不试试疏导呢？”
一个清悦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回首看向门口，一个清贵的公子迈进了门槛，他没有去看床上的人，而是看向了众官员。
鲁司功皱眉看向陆明：“公子这话谈何容易，堤坝在上游，你若是疏导，淹的不就是下游的村庄吗？”
“如果堤坝毁了，那下游的村庄，又当如何？”陆明淡淡地看向鲁司功，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这杯水凉了，再换一杯”。
鲁司功咽了一口口水，结果还是一样的。“这是无解的死棋。”
“如果能弃车保帅，未必是无解的。”陆明扯了一下唇角。
众人都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陆明没跟他们多说，而是走到了一旁的墙上。那面墙上挂着一张渠县的地图。图上标注了几个村子的位置，以及堤坝的位置。
陆明拿起笔，将几处圈画了一下。“如果能将这里的几处山炸了，就能疏导洪峰。”
“那……那最下游的两个村子不就……”鲁司功脸色白了些。
“渠县一共有七个村子受了影响，若是堤坝毁了，这七个村子必定全军覆没，若是只淹没两个村子，却能保下另外五个，不就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点吗？”陆明将手里的毛笔丢在了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惊得在场的其他人一跳。
“你……这说的简单，炸山是那么容易的吗？就算真把山炸了，你能确保其他五个村子不受影响吗？”
陆明看过渠县的地图，依着地势，七个村子相邻而建，桃花村在最上游，就挨着堤坝，如果堤坝毁了，河水会从上至下，淹没所有的村庄，但是若能让河水改道，绕过桃花村，最后汇入山下的村子，那至少能保住山上的五个村子。
“这个方法……也许可行！”方师爷认真的看了看陆明画过的地图。
“方师爷，你也听他的吗？若是出了事，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