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坦然地牵着陆明离开了千里香酒楼，出门的时候，陆明突然想到，柳随风大概还没有用午膳。
“你还没用午膳吧！我陪你再吃一点吧！”
柳随风捏了捏陆明修长的手指，笑着说：“回去吃吧，我让悠悠先回去准备膳食了。”
陆明点点头，两人没有坐马车，而是手牵手的往竹园走。
经过国子监的时候，陆明的脚步变慢了一些。大概今日在鸿鹄楼有诗会，国子监门口围了很多学子。
“你想进去看看吗？”柳随风注意到了陆明脸上微微的变化，轻声问。
陆明抬眼看了柳随风一眼，摇了摇头。
从他选择辞官离开京城之后，他就与那个圈子再也没有关系了。
柳随风看到陆明的眼神很复杂，顿时也有些不忍心，终究是他耽误了陆明。
“阿清……”
“我不后悔，大道三千，不如十丈软红，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选你！”
陆明坚定地看向柳随风，他知道柳随风一直以来纠结的是什么，他不在乎，只要有柳随风在，他什么都不在乎。
柳随风抬手摸了摸陆明的头发，笑骂道：“傻瓜！”
陆明只是看着柳随风，傻傻的笑。他知道他能懂他，也许以前不懂，现在不懂，但未来他有很多时间，会让他懂！
两人就这样站在国子监门口，两两相望，不时有路人和学子经过，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随风，我们回家吧！”陆明伸出戴着扳指的左手，握住了柳随风的右手，十指相扣时，两枚深红的扳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夺目，就像两滴血，互相纠缠，互相交融。
几日后，宫中传召柳随风进宫面圣。时隔三年，再次见到皇帝，柳随风还是那般的坦然，皇帝的心境却有了变化。
皇帝已经登基五年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早没有了初登基时的莽撞，做事也更显沉稳，有了九五至尊的威仪，当然心机也更深沉了。
“柳随风！柳叶！柳大师！柳老板！你的身份倒是挺多啊！”
柳随风垂头，恭敬地回答：“不管草民有多少身份，在陛下面前，只是个琴师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沉声说：“你本事可不小，拐走了朕的股肱之臣啊！”
柳随风的心往下沉了沉，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恕罪，此事皆因草民而起，与陆明无关。”
“无关？一个巴掌拍不响，陆明为了你辞官去了杭州，你们竟然闹得杭州城里人人皆知，你们倒是一点都不避忌啊？”
皇帝的语气有些古怪，听不出是好还是坏。
柳随风心知，一定是巡察御史将杭州的事上报给了皇帝，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陛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陆明待我深情，我必此生不负。若要让他受一点委屈，草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皇帝静默了一会儿，柳随风低垂着头，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心里更觉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柳随风的后背都渗出了一些冷汗，但他仍然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皇帝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好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好一个‘此生不负’，好一个‘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俩倒是情深。
陆明是朕看好的臣子，如今为了你，甘愿自毁前程，朕除了痛心疾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陆明父子都是好的，却因为你俩的事，都受了牵连，你日后也要好自为之。”
柳随风偷偷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应该过了。
果然，皇帝接下来就说了些月底“万寿节”的事。柳随风当然一一应下了。
“朕也有三年没见陆明了，待‘万寿节’之后，让他来见朕。”
柳随风毫不怀疑皇帝是怎么知道陆明也进京了，只能点头应是。然后就被内侍送出了宫。
这个内侍还是柳随风的熟人，三年前曾经见过的陈公公，他如今已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了。
柳随风不着痕迹的往陈公公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陈公公一摸那荷包，扁扁的，心知里面装的一定是银票，顿时看着柳随风的表情也和善了很多。
“多年不见，柳先生还是风采依旧啊！”
柳随风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说道：“公公倒是高升了。”
“咱家也就是入了陛下的眼。这才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那自然了，陛下看人，都是极有眼光的。”柳随风顺着话头，不着痕迹的拍着马屁。
“陛下爱才，三年前，小陆大人辞官，他就曾经挽留过。年前御史台的人上了奏折，陛下又想起了小陆大人。”
陈公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这次万寿节正赶上陛下的整寿，邀请了邻国的使臣前来观礼，礼部和光禄寺都花了不少心思，陛下就想到了你！”
陈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点到即止。
柳随风点了点头，“劳公公在陛下身边伺候了。”
“柳先生，有些事，陛下不过要的是一个态度。”
柳随风自然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国库一直不充盈，这次又大肆庆祝万寿节，户部怕是又没钱了。
钱财对于柳随风来说，不过是些身外物，只要能保下陆明，就算让他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反正陆明现在手里也有张家的产业，他们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这日回到竹园，柳随风找了半天都没见到陆明，最后发现厨房里浓烟滚滚的，然后就看到灰头土脸的陆明跑了出来。
“哎呀，完蛋了！”陆明边咳边往外跑，一抬头就看到了脸黑的像锅底似的柳随风。
“你在做什么？烧厨房？”柳随风一把握住了陆明的手，看到他的手指上有几个小伤口，似是被刀划开的。
“咳咳咳……”纪悠悠跟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也是灰头土脸。
“纪悠悠，你们怎么回事？”柳随风冷眸扫向纪悠悠。
“别怪她，跟她没关系，是我闲来无事，想跟她学厨艺的。”陆明嬉皮笑脸地说。
他白皙的脸上如今沾满了黑灰，只露出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柳随风皱了皱眉，拉着他往屋里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的手是写字画画的，不要做那些粗活。”
陆明抿着嘴，似乎有些委屈：“我看大家都有事做啊，悠悠一个人要忙前忙后的，就我最闲……”
“你知道悠悠忙不过来，你还要给她添乱？”柳随风打断了他的话。
“你那么凶做什么？我也想帮忙啊！”陆明也有些不高兴了，他也是真的好心想帮忙。
柳随风冷着脸，拿起一块棉布巾，帮陆明擦掉脸上的黑灰。他嘴上虽然凶，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一点一点的，轻轻地擦着。看到陆明手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下意识将手指头含进了嘴里。
“嗯……”陆明震惊地看着柳随风的动作，然后就觉得手指被温热的唇舌抚慰，本来就不是很大的伤口，早就不疼了，反而有种酥麻感从指尖传来。
柳随风含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指，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陆明的红唇。
陆明的脸早就红透了，他把手指头藏在身后，往后退了一些，心跳如擂鼓一般，看着眼前的人。
柳随风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是我最近太忙了，没空陪你，接下来还要准备‘万寿节’的事，可能会很忙。你若是无聊了，可以约以前的同窗同年一起出去，不用关在家里。”
陆明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看柳随风那么诚恳，态度顿时也软了下来。他环上了柳随风的腰，将脸埋进了柳随风的怀里，应了一声“好”。
柳随风见他那么听话，就摸了摸他的头，摸着摸着，就发现有哪里不对。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锦袍，陆明一身黑灰，还没擦干净，全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阿清！”
“嗯？”
“先帮我把衣服洗了吧！”
“……”
第二天，竹园突然多了几个洒扫的佣人，纪悠悠说是柳随风让人安排的。这样一来，纪悠悠只要贴身照顾陆明就行了，多了很多空余的时间，陪陆明解闷。
接下来的几天，柳随风变得更忙了，常常是早出晚归的，有时候陆明都睡下了，他才回来。
陆明知道他在忙正事，倒是没发脾气，很乖巧的在家里等他。实在无聊了，就跟纪悠悠出门逛逛，却从来没有约见过之前的朋友。
纪悠悠是个活泼的性子，跟陆明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两人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敢去，把以前陆明想去但没机会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连赌坊都去过两次，还是白家兄弟把他们抓回来的。
有一次，两人竟然互相撺掇的要去青楼见见世面。
陆明其实是去过青楼的，不过是被人绑架的，当时只想着逃跑，倒是没仔细看过。
听到纪悠悠的怂恿，陆明也有些跃跃欲试，两人都想好了，等天黑就找个借口出门的，没想到最后在青楼门口被柳随风撞到了。
纪悠悠一看柳随风那张气得发青的脸，立刻就脚底抹油溜了。只留下陆明在那里跟柳随风大眼瞪小眼。
“陆明，你胆子肥了？”柳随风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垂着头，老实的跟鹌鹑似的人。
陆明低着头，脑子里闪过几十个借口，而后发现，好像都没什么用。最后他使出了杀手锏——撒娇。
他一下扑到了柳随风的怀里，仰着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随风，我想你了！”
柳随风一见他这样子就没辙了，都是快及冠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撒娇。“你都多大了？”
陆明知道他不生气了，就嘿嘿笑着，在他胸口蹭了蹭，蹭着蹭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柳随风的身上似乎有些淡淡的胭脂香味。
陆明的鼻子一直都很灵，他确信自己不会闻错，于是抬起头，瞪着柳随风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随风看了一眼身后灯红酒绿的青楼，拉着他往竹园走。“和人谈生意。”
陆明却不肯走了。心想，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倒霉，刚想做点坏事，就被柳随风抓了个正着。“谈什么生意，要到青楼来谈？”
柳随风见到陆明反过来质问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掐了掐他的脸，“正经生意！”
“谈正经生意，为什么要到不正经的地方谈？”
陆明一把拍掉柳随风的手，气呼呼地看着他。
柳随风也不跟他多说，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欸，你把话说清楚啊！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柳随风侧头瞥了他一眼，突然觉得陆明像只暴躁的小狐狸，可爱的不行。
“阿清，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你别转换话题啊！”
“你好像我的心上人！”
“嗯？”陆明瞬间就懵了，这男人都是在哪里学的，也太撩人了吧，情话张嘴就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