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自从陆明和薛彦之在客栈吵架后,薛彦之也有二十多日没见他了,每次他上门探望,陆明都不肯见他,这次听纪悠悠说,他想见见书院的学子,他就带着人一起来了。

陆明的院子里好久没有那么多人了,顿时有了些生气。

书院的人都听说了陆明和柳随风的事,原本大家都以为陆明完美的像个圣人一样,总是高高在上的。黄班的人都觉得他太假,太虚伪,没想到陆明竟然喜欢男人,顿时大家就觉得亲近了不少,原来陆明也是普通人,也有缺点,还是个致命的缺点。

“哎呀,这是怎么了?都瘦的跟竹竿似的了,哪还有点男人的样子。”贺世杰一进来,就看到了弱不禁风的陆明,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他原先虽然瘦,但是好歹还能看出点人样了,现在真的就剩下皮包骨头了。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唐钰,一进门就觉得屋里很闷热,瞬间就逼出了一身汗。

“唉,陆先生,你们府里也太节俭了吧,这大夏天的都不用冰,也不怕中暑,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啊!”

“你也不看看陆先生现在的身子骨,大热天还穿披风,太虚了!”邢涛接口道。

高文渊跟着三人进来,一见到陆明的样子,眼圈都红了,本来挺能说会道的,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进来的是薛彦之,他一看到陆明,顿时皱了皱眉。

“悠悠,上茶!”陆明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顿时把几人都惊醒了,短短四个字,陆明还是那个陆明。

“先生,您还好吧?”高文渊凑到了陆明的身边,怯懦的问道。

“说过你多少次了,跟师长说话,为什么不抬头?”陆明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颇具威严的说。

高文渊挠了挠头,抬起头露出一个傻笑。

“还有半个月就要乡试了,不回家念书,跑来做什么?”陆明扫视了在场的几个学子,眼神犀利,让他们又想起了陆明授课时的样子。

“那不是听说你病了,想来看你死了没吗?”贺世杰的话脱口而出,然后就被高文渊撞了一下:“胡说什么,小心先生把你丢出去。”

“来探病怎么两手空空的?就是奔丧,也得带些奠仪的。”陆明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很淡定地回道。

众人:“……”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

“高文渊,‘博学之,审问之’后面是什么?”陆明突然点名道。

高文渊以为陆明是检查他的功课,忙回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邢涛,‘业无高卑志当坚’后面是什么?”

邢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陆明会问他,下意识地回答:“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

“唐钰,‘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后面是什么?”

唐钰听到陆明在点名背书,还有点犯怵,没想到陆明问的这题他竟然是知道的,当下就沾沾自喜地说:“这个我知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

“贺世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后面是什么?”

贺世杰得意地一笑,唉!还以为他是一年前那个废柴吗?当老子这一年书白抄的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陆明环视了一下四人,脸上露出了满意地笑容:“记住你们刚才说的话,我这屋里热,就不招待你们久坐了,都回去吧。”

四人愣住了,刚才……他们说了什么话?

陆明看着几人有些懵的表情,顿时笑出了声。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一次笑,第一次,单纯的,觉得开心。

等四人走后,陆明却发现薛彦之并没有走,他从进门起,就一直抱着手臂站在房间的暗处,一句话都没说。

“你怎么没走?”

薛彦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让他们走,又没说让我走。”

陆明指了指身旁的位子,请他坐下。薛彦之看也不看,就坐了下来。

“你送了他们一人一句话,就没有给我的?”

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是有些不明白薛彦之的话。

薛彦之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人,我是真看不懂了。我原以为你是个像初阳般温暖的人,但你的心却比数九的寒冰还要硬。我以为你是个自私冷漠的人,但你偏偏嘴硬心软。

即便你去做教席,都是碍于我和学政的面子,即便黄班那些人之前那么害你,即便你一出事,书院立刻就与你划清了界限,你还是希望他们能通过乡试,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陆明静默了一下,他是这种人吗?他可没像薛彦之说的那么好,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任性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

“彦之,我其实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薛彦之听到“彦之”两字,没来由的,心漏跳了一拍。

陆明低下头,似乎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陆明没有等来薛彦之的回答,他又自顾自的地说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忍不住想去亲近,想对他好,想与他白头到老的。无论男女,无论年龄,无论身份。如果错过了,你的心就会缺了一块儿,一直到死,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薛彦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喜欢吗?他知道的!

“遇见他之前,我不知道那个人会是个男人,遇见他之后,我觉得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如果男女在一起是因为传宗接代,那两个男的会在一起,理由才更最纯粹,不是吗?”

“可是,他如今却放开了我……”

说到这里,陆明的声音渐渐地变轻了。

薛彦之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但他真的开不了口。前车已经在那里了,换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薛彦之如坐针毡般,最后还是站起了身,“你……还是多照顾自己,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说完,也不去看陆明,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彦之,‘人生交契无老少’,下面一句是什么?”

薛彦之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而是大步离开了。

“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等人都走光了,陆明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看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了。

“公子,高文博公子来了。”纪悠悠在门口轻轻地喊。

陆明回过神,应了一声:“进来吧!”

高文博踏进房间,两人一见面,彼此都有些惊讶。

高文博是见到陆明如此消瘦,有些惊讶。陆明是见到高文博眼下青黑,像是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似的,有些惊讶。

高文博自从被陆明送去种菜后,就有些疯魔了,无论是什么书,只要是陆明给的,陆明让他看的,他都倒背如流,做的文章也越发精进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来?”陆明指的是刚才黄班那些学子。

不过两个月不见,高文博的气质变得有些阴郁,就像是练武之人,走火入魔了一般。

“我来,是有事想单独问先生。”

陆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先生……是不是在报复我?”

“报复?”陆明轻扯了一下嘴角。“为何?”

高文博沉默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最后艰难地开了口:“西山的事。”

“西山的事,与你有关?”

“若不是我找人骗走了薛先生,您不会被人带去了西山,那个带路的学子也是我安排的。”高文博似乎一下子有了勇气,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陆明又扯了一下唇角,唇边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既然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就要承担它的后果。所以,那不是我对你的报复,是你自己要承担的‘因果’。”

高文博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有些崩溃地说:“先生,我已经知道错了,求先生救救我。”

“救?”陆明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似是没想到他会说的那么严重。

“近两个月,我日日都睡不好,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各种典籍里的内容,脑中像是有什么经天纬地的理论,却怎么也理不清。

我能写出锦绣文章,但那文章却又不像是我自己写的……先生,求您救救我,还有半个月就要乡试了,我……做不出文章了……”

陆明本来只是想折磨一下高文博,让他吃点苦,身上受点伤的。倒是没想到,最后还能把他逼疯了,只能怪他心理太脆弱,承受不了考前的压力吧!

“你执念太深,我没法救你,但你可以自救。”

“先生,您有方法吗?”高文博猛然抬起头,脸上都是狂喜。

“放弃科举。”陆明回了简单的四个字。

放弃科举?高文博回味了一遍这四个字,陆明说的是“放弃科举”,而不是“放弃这一次的科举”,这是要断了他一辈子的仕途吗?

“不!先生!我寒窗十五年,就为了参加科举,如果不参加科举,我还能做什么?”高文博膝行了几步,凑到了陆明的面前哀求道。

陆明低头看着他,心想,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你种过菜以后,就不会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迂腐的想法了。”

高文博拼命地摇着头,像是疯了一样,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嘴里还说着:“不,我要参加科举!”

“高文博,‘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接下来一句是什么?”

在高文博踏出房门前,突然听到了陆明的声音,他刚开始并没有听进去,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想起来,那句话的后面一句,是“知耻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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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我怀
连载中逆光的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