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爷亲自带着人去找陆明,第一站,当然是听澜居了。来开门的是白武,见到方师爷,还有些懵。
“小白兄弟,我们公子今日有没有来过府上?”
白武皱了皱眉,“陆公子吗?他不是昨日就回刺史府了吗?”
方师爷叹了一口气,实在难以启齿,人又丢了。
白武以为他是不相信,又说道:“没来过,昨日走后就没来了,不信你自己进去找。”
“唉,公子昨日不肯回府,又发了烧,就让他暂时住在了客栈里,没想到早晨醒来,他又一个人走了。”
“什么?又走了?”白武惊的高呼了一声。
方师爷无力地点点头。“不知小白兄弟知不知道,公子平日常去哪里?”
白武摇摇头,他知道的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昨日还不是没找到?
“这恐怕得问我们爷了,就是……”
方师爷见他有些犹豫,问道:“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昨日爷也出去寻人了,淋了一身湿,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东西也没吃,连水都没喝。”
方师爷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柳随风确实与陆明感情甚深。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打扰了,若是公子回来了,麻烦去刺史府报个信。”
白武点点头,然后看着方师爷带着人走了。
陆明离开了客栈后,心情很不好,心情不好,就想喝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清明雨后。
李掌柜见他来了,殷勤地给他上了酒菜,然后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脸色很差,苍白的脸上染着不自然的红晕,像是病了,就忍不住试探地问:“公子,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我让人送你去看大夫?”
陆明手里握着酒壶,抬眼看他,眼里的狠厉吓了李掌柜一跳:“你也要管我?”
李掌柜心头一凛,赔着笑,说道:“不敢,不敢!”
陆明没再看他,低头又继续喝起了酒。
陆明不吃菜,光喝酒,一口气喝掉了三壶,像是有些醉了,就趴在了桌子上。李掌柜看他这样子不太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方师爷带了人找来了,一进来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陆明。
方师爷见他喝醉了,忙让衙役将他带回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掌柜。“掌柜的,今日之事……”
李掌柜是知道陆明的身份的,他有些担忧地看了陆明一眼,说道:“我懂得,我懂得!”
方师爷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要走。
正在这时,被衙役扶着的陆明突然醒了,迷迷蒙蒙的看到面前的人,顿时大喊道:“放开我!”
衙役被陆明眼里的寒芒吓了一跳,手稍稍松了些,竟然就被陆明挣脱了。
“公子,跟我们回去吧,你的身体还没好,大人很担心你!”方师爷上前要去搀扶他,却被他甩开了手。
“担心我?他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公子想岔了,大人平时怎么待你的,你还不知道吗?吵架无好话,那不过是气话而已。”
陆明苦笑了一下,是啊,吵架无好话,那人却连架都不肯跟他吵……
“你们都想逼死我,我死了你们就开心了。”
“公子!”方师爷也被气到了,从没见过陆明这样不讲道理的。
“都给我滚!滚!!”陆明推了边上的一个衙役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方师爷给衙役使了一个眼色,他总不能真的让陆明在他眼皮底下走掉吧!
衙役上前拦住陆明的去路,陆明微微皱眉,刚要动手,突然觉得后脖子一疼,然后就晕了过去。
方师爷一把抱住陆明软倒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将人扶上了马车。
陆明被送回了刺史府,然后又被陆泽关了起来。
因为之前发烧没好,又喝了不少酒,陆明的病情加重了不少,不但发烧,还咳嗽,他又不肯吃药,为此跟陆泽吵了好几次。
陆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能下床了。这么一折腾,他本就瘦弱的身体,又瘦了一大圈,隐隐成了皮包骨头了。
“公子,今早杜老来过了,把你之前定做的东西送了过来,你要不要看看?”纪悠悠抱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
陆明正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看书,他本是最怕热的,七月末的天气,屋里也没用冰,他竟然还披着一件披风。白绸做的披风还不及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白。
陆明看也没看纪悠悠,仿佛没听见她说话,还是低头看着书。
纪悠悠敏锐的察觉到陆明听到她的话后,握着书的手微微收紧,虽然还盯着手里的书,却半天都没有再翻过一页。
自从陆明回了刺史府后,他就变得不爱说话了。这大半个月,除了跟陆泽吵架,一天里都难得听到他的声音。
陆泽不许他出门,他也不想出门,每日就在屋里看书,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坐在窗前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纪悠悠将娴意堂送来的东西收了起来,回头见陆明还是一动不动地,就找了话题想引起他的兴趣。
“对了,公子,我今日听门房的人说,有灵山书院的学子想来看你,你想不想见见他们?说起来,再有半个月,乡试就要开始了呢!不知道你的学生里,有几个能通过乡试。”
陆明终于有了些反应,吐出一个字:“谁?”
纪悠悠知道他问的是谁来看他了,那些学子,纪悠悠也都是认识的,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高文渊,贺世杰,唐钰,邢涛。对了,还有高文博,他是一个人来的。”
陆明想了想,再过半个月就要考乡试了,书院应该已经放假了。他和柳随风的事闹得那么大,书院那些小子想必是来看他的笑话的吧!
“嗯!”
纪悠悠以为陆明不会回应她,没想到陆明嗯了一声。她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明这是想见那些学子呢!
“那我给薛公子传个话,让他带人过来看你。”纪悠悠开心地跑出去了。陆明在房间里关了那么久,终于肯见人了。
等纪悠悠一走,陆明就丢下了手里的书,长出了一口气。已经二十天了,为什么还是忘不了他?那个人没有心的,折磨自己有什么用?他不会觉得疼啊!
这大半个月,不管陆明做什么,都会想到柳随风,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做。
但即便是什么都不做,脑子里还是会浮现他的身影,他的吻,他的唇,他在耳边的低语,他都忘不了!
陆明的目光停留在房里的五斗柜上,纪悠悠刚才把娴意堂送来的东西放在了那里。
陆明想到那个他画了半年才画出来的发冠,还有那个也许永远也送不出去的东西,终究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柜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盒子。一大一小,都是紫檀木做的。
大一些的那个,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五蝠,如意,祥云,团寿…
每一件送给他的东西,都是他的心意,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心意,即便是个盒子,也是他亲手画的,想着他,一笔一笔画的……
陆明忍下眼里的酸涩,缓缓打开那个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银交错的发冠。发冠的形状像火焰一般,由黄金和白银交错在一起,冠身上镶着五种宝石:琉璃、珊瑚、琥珀、砗磲和玛瑙。
陆明轻轻地拂过那个发冠,微凉的触感让他心情平复了一些,他多想能亲手将发冠送给他啊,那是送给他二十岁的生辰礼物,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成人礼。
他眨了眨眼,合上了盒子。目光落在另一个盒子上,那个盒子要小一些,盒子上雕刻着双喜的图案,他的手在盒子上抚过,却没有打开。已经没有必要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陆明深吸了一口气,将东西都放进了柜子里,然后回到了窗边。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来人竟然是陆泽。
陆泽一踏进房间,就皱了皱眉,然后看向了坐在窗边的人。
“听悠悠说你今日又没吃什么东西,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风一吹就能跑了!”
陆明手里握着书,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陆泽看他瘦的都成皮包骨头了,心里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他和柳随风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正因为这样,看他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的,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你在这里把自己搞成这样不死不活的是要给谁看?那小子早就走了,他离开杭州了。”
陆明的拳头瞬间攥紧了,连指节都泛白了。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忍住没有开口。
走了?他不是说只要他回了刺史府,他就会留下来吗?竟然又走了?竟然又丢下他了?
“他会离开,还不是被你逼走的?”陆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戳中了陆泽的肺管子。
陆泽自觉自己对这个儿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就算再忙,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他,却已经有五六日没跟他说上一句话了。每次来了,他也总当他不存在一样,不理不睬的。没想到再次开口,竟然还是为了柳随风。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跟你亲爹决裂吗?”陆泽指着陆明大骂道。
“他都不在了,你也不用关着我了。”
听到陆明平淡地语气,陆泽反而更来气了。他宁可陆明再像以前那样梗着脖子跟他吵,也不想看到他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你若是再敢为了柳随风离家出走,我就清理掉他在杭州的所有产业,你永远也别想在杭州城里再看到他。”
陆泽放下一句狠话,然后甩袖离开了,走时也把门口的衙役都带走了。
陆明长出了一口气,走了,都走了,你们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