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黄氏进了正厅,还没等众人坐下,内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张管家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厅内众人都站起身,给老人行礼。
陆明一见那老人,就上前几步,跪在老人面前行了个大礼。
“孙儿给外祖父请安。”
那老人正是陆明的外祖父张延庆,他像是身体不好,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
“快快快,扶起来。”
张管家上前一步,扶起了陆明。
陆明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却忽然发现,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他幼时记忆里高大伟岸,精明干练的外祖父,已经虚发皆白,年轻时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翁。
张延庆刚要开口,又咳嗽了几声。
陆明忙上前一步给张延庆顺气,“外祖父,您怎么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总不太好,开春受了些寒,到现在还没好透!”刘氏说道。
陆明看到张延庆咳的满脸通红的,也忍不住有些心疼:“找大夫看了吗?如今吃的什么药?”
张延庆拍了拍他的手,平复了一些,才终于开口说道:“没事没事,是年岁不饶人啦!”
“外祖父莫要乱说,孙儿这次回来就是给您过六十大寿的,往后还有七十,八十,九十大寿呢!您会长命百岁的。”
张延庆呵呵笑了笑:“就你这张嘴会说话,这些年也不见你常回来看看老头子。”
话音未落,门外风风火火的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是陆明的大舅张达山。
“小清是读书人,当然是学业为重,这不就考了个状元回来了吗?”
提到陆明考了个状元,张延庆脸上就是一阵骄傲和自豪,忍不住又拍了拍陆明的手。
他生了两个儿子,却没给他生下一个孙子。只有唯一的女儿给他生了个外孙,还是个那么出色的外孙。
“大舅舅!”陆明拱手给张达山行了一礼。
张达山走到陆明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地说:“哎呀,我们小清真是长大了,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吧!”说着还比了个高度。
陆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起来,你也有十七八了吧!可定亲了?”
陆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脸红了,“先前忙着读书,无心儿女之事。”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你可要抓紧啊!老爷子还等着抱你的重孙呢!”黄氏捂嘴笑着说。
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我们余杭多闺秀,舅母可认识不少千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啊!”
陆明被黄氏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正不知道怎么回绝,就见从外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身材微胖,倒像是走的很急,满头大汗的。
“哎哟,是我来晚了,来晚了!”
“二舅舅!”陆明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张延庆的二儿子,他的二舅舅张达海。
“小清啊,真是多年不见了!你爹还好吗?”张达海上前拉住陆明,一脸的欣喜。
“爹还好,就是最近有些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他说晚些定会抽空来拜访外祖父和舅舅舅母!”
张延庆哼了一声,他对这个女婿其实是不太满意的。若不是他女儿自己挑的夫婿,他是不会同意将掌上明珠嫁给陆泽这种穷学子的。
虽然陆泽后来考中了进士,在京城中做了官,但他的女儿可是一点福都没享到,反而是陆泽靠着他女儿的嫁妆,在京中混的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如今更是做到了杭州刺史。
陆明知道张延庆对陆泽有怨言,忙替陆泽说了些好话。“爹知道孙儿要来贺寿,让孙儿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给您呢!”
“杭州离余杭不过两日的路程,竟然也挤不出时间来一趟,当真是公务繁忙了!”
陆明嘿嘿笑了两声,“如今孙儿也在杭州,以后一有时间,孙儿就来看您啊!”
张延庆又哼了一声,终究是看在陆明的面子上,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如今也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既然大家都在,有些话我今日就说了吧!过几日就是我的寿辰,我打算将手里的产业分一分。我会将‘一品阁’的生意都交给小清,其余的田产铺子宅子,你们兄弟两个平分。”
话一出口,在座的人都哗然了。
“爹,您是什么意思?‘一品阁’是我们张家的百年基业,您怎么能交给……”张达山看到张延庆眼里的寒光,最终也没说出“外人”这两字。
“是啊,爹。小清是读书人,不懂做生意,您把‘一品阁’交给他,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吗??”张达海看了一眼兄长,两人眼中都有着不平。
虽然张家这些年除了银楼的生意外,也有别的产业经营,但“一品阁”仍是张家的主要生意来源。除去“一品阁”的生意,剩下的大约只占张家产业的四成而已。
陆明莫名奇妙的得了一大笔产业,也有些懵。他娘虽然是张延庆唯一的嫡女,但终归是外嫁女。就算这些年张延庆一直没忘记过他,他却从来没想过要继承张延庆的家产。
“外祖父,这确实有些不妥,这些年您给孙儿的金银花用已经足够了,‘一品阁’是张家几辈人的心血,日后总要交到张家人手里的。”
“张家人?”张延庆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哼了一声:“但凡他们能给我生个孙子,我也不会急着把家产分了。这些年姨娘小妾通房,一个个的带进来,却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能怪的了谁?”
张延庆的两个儿子,一共生了六个女儿,却没有一个男丁。所以张延庆才会格外的偏爱陆明。
“那……那也不能把家业都交给了外人啊……”黄氏急得冲口而出。
张延庆冷冷扫了一眼黄氏,把黄氏吓得缩了缩脖子。
“外人?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都是外人!前头五个丫头都嫁人了,只剩下六丫头了,你倒是去招个赘婿啊?”
此话一出,刘氏和张蕊的脸色都变了变,尤其是张蕊,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还偷偷的瞄着一旁的陆明。
陆明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刚要拒绝,就听张延庆又开始咳嗽,这次咳的更厉害些,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外祖父,孙儿扶您回去休息一下吧!”陆明忙伸手去扶张延庆。
张延庆点点头,朝其他人挥挥手,打发他们回去。然后让陆明扶着进了内堂。
等祖孙俩一走,张家兄弟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大哥,你说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把家产都给了那个小子,那是让我们喝西北风吗?”张达海不甘心地说。
“爹都这么说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年他虽不管事了,但是商号里那些掌柜都是跟过他的,我们说什么都不管用啊。”张达山生气地低吼。
“那……”张达海还要再说什么,刘氏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摆。
张达山心里有气,带着黄氏拂袖而去。
等他一走,张达海也带着妻女,回了自己的小院。
“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
刘氏打发了张蕊回房,然后关上房门,小声地说:“老爷子开了口,就是有了主意了,你在他院里再闹也没用的。”
“那怎么办?我和大哥这些年明争暗抢,最后就便宜了那小子?”
刘氏笑了笑:“老爷子刚才不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了吗?”
张达海不明白刘氏的意思。
“老爷子说了,给六丫头找个赘婿啊!”
张达海皱眉想了想,这还是跟争家产没关系啊!
“哎呀,小清还没定亲,蕊儿也还没定亲,若是能亲上加亲,以后小清的不就是你的了吗?小清是个读书人,又不懂经商,一品阁迟早会回到你手上的。”
张达海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握住刘氏的手,说道:“哎呀,夫人正是妙计。只是两人虽是表兄妹,却生疏的很,贸然开口提亲,也不合礼数。不说小清会不会同意,蕊儿那里……”
“蕊儿那里你不用担心,这丫头一看到小清,眼珠子都粘在他身上了,小清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爹还是四品官,蕊儿没有理由不喜欢的。倒是小清那里,要多费些心。”
“那此事就交给夫人来安排了,小清难得回来一趟,如果能趁这次机会,定下两人的婚事,日后我们也能高枕无忧了。”
刘氏也正有此意,所以她与张达海达成共识后,就去找了张蕊。
张蕊自从见了陆明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陆明的风姿气度岂是余杭这种小地方的男子可企及的。
刘氏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己的女儿在窗前呆坐着,时不时还傻笑。她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女儿在思春了。
“想什么呢?”
张蕊被刘氏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刘氏,顿时满脸绯红。
“没……没什么!”
刘氏笑着坐到张蕊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也不小了,明年就要及笄了,若是有什么中意的人,可以跟爹娘提一提,早日把婚事定下来。”
张蕊一听,脸色更红了,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今日见到你表哥,不由得想起你姑姑,你姑姑还在世的时候,也是很喜欢你的,那是你才一岁多,怕是都不记得了吧!”
张蕊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到陆明的生母。
“你表哥这般人才,至今还未定亲,也不知怎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
张蕊闻言,脸色忽的一白。
刘氏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喜欢你表哥?”
张蕊顿时又娇羞的低下了头,轻轻唤了一声:“娘!”
刘氏呵呵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手:“你们虽是表兄妹,但多年未见,总归生分了,这段时间他住在府上,你就多跟他亲近亲近,彼此熟悉了,才会有感情。”
张蕊怎么会听不出刘氏的意思,若是能嫁给陆明,她肯定是一千一万个同意的。陆明那般人才相貌,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是做个妾,她都愿意的。
张蕊突然有些不自信了,陆明是从京城回来的,见多了那些大家闺秀,世家千金,怕是看不上她这种商贾人家的女儿。
刘氏见到张蕊的表情,就安慰道:“凡事总要自己去争取的,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没希望呢?”
张蕊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