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虽然以前没有明示问过,但胤禛一向知晓他这个福晋别具慧眼,对皇家里他这些个兄弟之间的事也看得清楚分明。这点从她这两年与其他几位福晋之间的往来就能看出来了。在外人眼里,她待人接物时永远言笑晏晏,不论是宫中妃嫔,还是她那些个妯娌,提到她几乎没有人会道一声不好。

但也唯有她身边亲近之人才了解,这其中还是有不同的。好比她与太子妃谈得来,便轻易不会主动去接近大福晋和八福晋,连带着对一向热情的九、十两位福晋也只是做到面子上过得去,私下却很少有书信拜贴来往。

若是放在前两年,他估计还想不通福晋为何会这般行事。

也是经过这次太子被禁足事件,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老八竟在不知不觉中与大哥走到了一处,甚至还拉着老九和老十一起,要不是老九的人无意中发现了太子私下议论皇父狠心,言语之中都在为索额图抱不平,皇阿玛也不至于动怒到拘禁储君的地步……

咳咳,想远了。

不过胤禛还是有些好奇,他成日与这些个兄弟一同上朝议政,每日能有五六个时辰待在一块儿,都没看出来大哥和老八之间的猫腻,那福晋又是如何提前知晓,并早早做好了远离准备的呢?

思及此,胤禛心中很快生出淡淡的疑惑,可看着福晋脸上浮现的不自然神色,他还是把所有问题都憋回了肚子里,只幽幽叹了口气,又抬手掐了一下吴婉瑜的面颊,把话题扯回,“总之以后福晋多注意着些弘晖吧。”

吴婉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时,特意拐去寻弘昀说话的弘晖也回来了。他如今已八岁,身量逐渐长开,面孔虽还有些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几分翩翩少年的潇洒之姿,再配合着一身清冷贵气,令人见之便会下意识想起“天潢贵胄”几个字。

胤禛此时还站在吴婉瑜旁边,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牵着吴婉瑜,看他进来了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弘晖只能装作看不见两人之间的亲昵,仪态极佳地对着两人行了请安礼,得到胤禛一句“起来吧”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吴婉瑜露出一个温和笑颜,道,“阿玛,额娘,今儿弘晖在宫里看见皇玛法了。”

“哦?”吴婉瑜还没有什么表示,胤禛就先诧异地挑了一下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你皇玛法可说什么了?”

弘晖:“皇玛法夸了弘晖射箭的准头不错,也夸了几位皇叔和弘皙他们,看着心情还不错。”

“哦对了,我如今已经能拉两力的弓了,皇玛法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十四叔学习骑射呢。”

他这话一出,胤禛面上不自然的僵了僵。

而吴婉瑜还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她看这两父子站着说话,中间隔了两米多,心下有些无奈,便甩开胤禛的手,起身到一旁搬了个梨花木圆凳子过来,搬到一半被弘晖乖巧地接手过去,“额娘我自己来吧。”

他说着,把凳子搬到榻前的空地上,又特意等吴婉瑜和胤禛回到榻边两端坐下了以后,才一撩衣摆弯腰坐在圆凳子上。

这边胤禛开口:“那你是如何想的?”

如今十四可不在上书房读书。按照惯例,成婚后的皇子便有上朝听政的资格,如今也跟他们上面几个大的一般,每日天不亮就要到太和殿外站着等候听政。散朝后便要往永和宫去给额娘请安,完了才能回阿哥所稍稍休息片刻,而等用过晚膳则又要到乾清宫的侧殿里坐着,等待皇阿玛不定什么时候垂询。

所以又哪里来的功夫教导弘晖骑射呢?

从私心上来说,十四与自己是同胞手足,经过福晋调.教,这些年已不如前些年那般顽劣任性、不敬兄长了,他们二人关系缓和了许多,有时十四遇到了难办的差事还会主动来问他该如何处理,而不是跟以前一样,径直闹到额娘面前,暗戳戳地告状说他这个兄长不顾他这个弟弟的死活。

——是以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让十四弟来教导自己这个嫡长子骑射的。

可问题在于,他如今被关在府里那儿也去不了,户部的差事也被暂夺。

要是连十四也被皇阿玛点名来教弘晖骑射,放在外人眼里,可不会觉得是看重弘晖的意思。

多半还会猜度着十四是不是受到他这个兄长的连累,才会跟着也被剥夺了上朝听政的资格。

还有另一层原因在于,额娘那边会不会多想?

这么一思量,便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了。

不过他还是想先听听弘晖的意思。

弘晖不知他在考校自己,也就遵循着本心回答,“儿子听说十四叔的骑射功夫很厉害,就连十三叔都说十四叔哪怕年龄上不占优势,只论骑射功夫的话,他不比大皇伯父和五皇叔差到哪里去,若是十四叔愿意,儿子自然欢喜。”

“不过有些惶恐的是,这样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十四叔这么厉害的人就该上阵杀敌,扬我大清国威才是!”

他说着,带着稚气的面孔上浮现淡淡红晕,似惊喜又似不好意思,隐隐还有几分激动。

胤禛不由得有些吃味,“你就这么喜欢你十四叔?”

弘晖连连点头,“十四叔厉害呀!听师傅们说,十四叔还在儿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能拉四力的弓了。不像我,只能拉两力的……”

噗!

吴婉瑜终于听清弘晖在说什么,险些憋不住表情笑出声来。

弘晖难道是个天然黑不成?

他既然已经打听过了十四的拉弓记录,就应该也知道他这位亲阿玛的记录才是。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大喇喇地在他阿玛面前毫不留情地说出口呢?

听这语气还挺可惜的,什么叫“他只能拉两力的”?

只能……两力……

八岁,两力。

而他阿玛,今年二十多,三力半。

弘晖还可惜。

他这是想气死谁啊?

吴婉瑜一边憋笑,一边用眼角偷觑着胤禛脸上的表情,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羞愤之下谋杀亲子。

好在……

他只是面部扭曲了片刻,就很快恢复了淡然。

“你既然这般喜欢你十四叔……”

这话听着有些莫名耳熟,吴婉瑜心道。

很快她就想起来,历史上把弘时过继给老八时,他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你既然这么喜欢你八叔,那就给他做儿子去吧!”

仅用一句话,就把亲儿子气到重病不起。

于是吴婉瑜下意识想阻止胤禛继续开口。

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只见胤禛唇角微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底不带任何笑意地说道:“可需要为父帮你给宫里递话?”

他人虽然被禁在府中,可若是非要写折子往乾清宫递话,外头的侍卫也阻拦不了。

端看他愿不愿意了。

弘晖一听他这么说,眼睛很快一亮,张嘴就想答应下来。

然而话到嘴边了又好似想起来什么,迟疑地问:“阿玛,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吴婉瑜听他还有些分寸,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结果……

“会不会太叨扰十四叔了?”

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十四叔若是看不上我只能拉两力的弓怎么办?”

不仅松早了,她就不应该提这口气!

……

五月虽还未步入炎夏,白日里吹拂而过的风却也带上了几分热气。

等到了夜间,就通通转化为不冷不热的春风,吹得人身心皆愉,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温度。

吴婉瑜带着人来到屋外,颇有些忐忑地送走了胤禛和弘晖这对父子,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捏,最后无奈长叹一口气。

——方才弘晖说完那几句话,胤禛几乎不能维持住脸上镇定,皮笑肉不笑地道他也好久没有检查弘晖的功课了,索性趁着他今日回来得早,不如父子俩秉烛夜谈一晚?也好增进一下父子两个之间的感情。

弘晖还不知他这个阿玛心下打着什么主意,怔愣半瞬后很快喜笑颜开地答应下来。

快得吴婉瑜都来不及提醒他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相携离去。

出来时心里还在想着:胤禛到底还算听她的话,知道打孩子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打,免得他自尊心受损,这不就转移到前院去了?

而至于前院的宫人们会是个什么反应,便不是她能关心的了。想必魏公公会妥善处理好的。

于是吴婉瑜很快收起多余的母爱,欢欢喜喜地叫人备了热水,打算沐浴过后早些就寝。

毕竟明儿还得早起接受后院格格们的请安呢。

不想偏殿热水还没准备好,白蝶就捧着一个什么东西走到她跟前,“福晋,这是后头钮祜禄格格遣人送过来的。”

吴婉瑜一听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钮祜禄格格?她是何时送过来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白蝶手里的木盒子拿过来打开,只见里头静静躺着几本蓝色封皮的书,上头端端正正写着“大方广佛华严经”几个字。

吴婉瑜手霎时一顿,又问白蝶:“这是钮祜禄格格亲手抄的?”

白蝶点点头,先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回福晋,是钮祜禄格格身边的大宫女送来的,送来时贝勒爷刚好在里头,她不敢进去,只能让奴婢转交给福晋。那宫女还说,这一次先送十卷,之后钮祜禄格格每抄好五卷就会叫人过来送一次,好方便福晋供奉在小佛堂里。”

宫中太后礼佛,吴婉瑜入宫陪伴得多了,加上给自己定下过要学习毛笔字的目标,慢慢也就喜爱上了抄经这一项既能静心又能练字的活动。

抄写完的经书她都会让人送到府中小佛堂里供奉着。

而府里人见她抄得多了,以为她也喜欢上礼佛,便跟着投其所好,平时除了手帕珞子这些小玩意儿外,送得最多的就是各类手抄的经书。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华严经》。

《华严经》具名叫做《大方广佛华严经》,唐武周之后的译本共有八十卷之多,也叫《八十华严》,全部加起来一共将近八十万字。【1】

即便是这里的人很爱抄写佛经,也很少会有抄《华严经》的。一般都是《地藏经》、《金刚经》或者《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三本比较多:《地藏经》全文一万七千多个字,若是有人被罚抄写《地藏经》,便已经是很严重很严重的惩罚了;而《金刚经》五千多字,用做小施惩戒;最后那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共才二百六十个字,通常……就是意思意思一下,演给外人看的。

所以当下吴婉瑜看着木盒里头新鲜出炉的《华严经》,一边暗叹钮祜禄格格不愧是历史上笑到最后的大赢家,一边又觉得她是不是疯了?真把自己当人体打字机了?未免也太能狠得下心了些。

她不是很喜欢钮祜禄格格这种功利性极强的做法。

于是“啪”地一声把木盒盖上,一眼都不想多看,敷衍地道,“既然钮祜禄格格有心,那就拿到小佛堂里供着吧。”

“记得供奉之前净净手,也算是不辜负了钮祜禄格格一番诚心。”

白蝶一听就知她在阴阳怪气什么,顺从地把木盒拿出去交给小宫女收好以后,又回到屋内帮着吴婉瑜把小两把头解开披散下来,手里不轻不重揉按着太阳穴,嘴里还问着,“福晋,您说这钮祜禄格格是个什么意思呀?”

吴婉瑜闭眼享受着按摩,闻言想也不想:“她能有什么意思?白蝶你要记住,这府里所有人的讨好都是为了自己,而她们讨好的对象也从来不是我,我不过是个梯子罢了。”

什么梯子?能助她们一步登天揽明月的梯子呗。

她说得浅显,白蝶不至于连这都听不懂,她抿着唇笑了笑,“福晋看得清楚便好。”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吴婉瑜奇怪道。

白蝶:“不是奴婢想问的,是余嬷嬷担心福晋一时转不过弯来,叫钮祜禄格格这小计俩骗了过去,便特意叮嘱了奴婢过来劝劝您。”

“不过要奴婢说啊,福晋您耳清目明,余嬷嬷那真是瞎操心了呀。”

“余嬷嬷也是为了我好。”吴婉瑜淡淡道,也不觉得余嬷嬷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可比之前的顾嬷嬷聪明且有分寸多了。既不贸然插手她的事情,里里外外也都很尊敬她。哪怕心里有了意见,觉得她有什么事情处置不当了,也极少当着宫人的面点出,多是私下两人相处的时候,以一种极其委婉温和的方式指出。

若这时候她还坚持自己的观点行为方式,余嬷嬷也就闭嘴不再多言。只默默帮着她留心后事,谨慎剔除一切不善不利,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因素。

简而言之,吴婉瑜对余嬷嬷还是很满意的。

……

【1】来自百度百科《华严经》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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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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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四福晋打脸日常
连载中花朝酒 /